“誰?”華瀾庭豁然長身而起。

“本君無著,聽說過沒見過吧。”隨著話音,空氣中浮現出一道身影,略顯虛幻但真實無比,道髻長袍,頦下三縷長髯,麵容和陣中幾幅畫像一模一樣。

“見鬼了!”華瀾庭悚然而驚。

“真的假的?”他伸手去摸,手過之處觸之無物,是幻影!這是又被迷魂了?

老道開口:“別再摸了,本君以高維投影之術降臨,並非本體,你是抓不到的。”

華瀾庭迅速冷靜下來,說:“我怎麽知道這不是幻術,你,你不是死了數百年嗎?難道是假死還魂?”

老道笑了:“臭小子,想象力夠豐富的。我時間不多,今日故地重遊很是感慨啊,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先?聽完你就明白了。”

華瀾庭看看平戎策似乎隻是昏睡過去,又靜了靜心,想著既來之則安之,對方似無惡意,不妨聽聽這鬼老道說些什麽,於是說道:“好啊,那您也坐下吧,小子洗耳恭聽。”

老道飄浮落坐說道:“我有故事,你可有酒?”

華瀾庭心道你事兒還真多,從青煙玉內取出一壇易流年從慕倥傯那裏順來的劍南春打開,倒了兩碗,道:“鬼魂也能喝酒嗎?”

老道笑罵:“我呸,你個差點兒被天雷轟成渣渣的才是鬼魂,本君堂堂仙界大君,酒雖喝不到,聞聞味也是好的。艾瑪,還是凡間的酒香啊。”

華瀾庭索性放開,喝了一口酒給自己先壓了壓驚,心想有話就說有屁快放,嘴裏說出來卻變成:“仙君大大您好,幸會幸會,在下願聞其詳。”

老道聳聳鼻子咂摸咂摸嘴,過了會兒似真亦假的酒癮才又說道:

“不白聞你的酒,先給你解個惑,免得你疑神疑鬼的。本君業已升仙,確為仙界大君,早年道號六絕真人無著道人的就是我了。”

“霧嵐山上方空間乃是諸多下層位麵交匯的若幹節點之一,小是小了點兒,好歹是個節點,不然你道為什麽雲霧天雷如此密集?也隻有每百年的此刻,位麵碰撞最為激烈紊亂的時候,本君才能以高維投影術耗費大量仙靈之氣強行降臨,最好還不要被執法殿發現了。咱爺倆兒長話短說,故事是這樣子滴。”

“六百年前,東勝神州傲來國的花果山水簾洞裏,錯了,聞了凡間的酒這頭有點兒暈,重來。”

“六百多年前,霧嵐山裏來了四位修仙的高人停駐此地,四人各有所長,但隻收了一個弟子,你一定猜得到就是我了。本君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得傳一身本事。後來恩師故去,我自號無著,在此開宗立派,也就是霧嵐雲仙宗了。”

“那時我修習霧鎖雲嵐功已至七層,也就是溫養境,收了楚吳韓冷四個弟子。我是個武癡,一心向道,沒有花費太多心思在他們身上。當時我修煉遇到瓶頸,經常外出雲遊尋找突破機緣,也就是在一次遊曆中遇到了平家三兄弟,這且先不提。”

“遇到他們之前,我在一處秘境探險時,曆盡生死危機巧得一門功法和一套陣法,陣法就是這順逆八極雲光大陣了,功法名為紫微星鬥觀天訣。我想你此時該暗自點頭了,不錯,這門功法和你學過的紫微鬥數大有關聯,乃是一門奇功。先別問我怎麽知道你會紫微鬥數的,先聽下去。”

“我回山之後,將宗門事務全部交給四個弟子打理,自己廢寢忘食地修煉這兩門奇功。八極大陣還好,但這觀天決十分奇特,隻適用於修真初學者修煉,我當時已是溫養境巔峰,以此基礎修習,觀天決每進一層,我的霧鎖雲嵐功就會跌落一個境界。”

“我的師傅們也隻有霧鎖雲嵐功的前七層心法,我修完之後隻能自己摸索前行,那時我對第八層已經有所感悟自創出來了,但不知為何,我的修為卻是多年沒有寸進,而觀天決比之高深的多,這是我為什麽寧願修為回落也要修煉觀天決的原因。”

“就這樣一升一降,在我把觀天決修到第三層的時候,我實際的修為已經回到了煉己境造極期,隻比我四個弟子稍高一籌。本來這也沒什麽,等我觀天決修到七層或更高,我還是叱吒一方的修界大能。”

“然而世事無常,天不遂人願。我年輕之時天性單純,收徒時隻看資質,未能審查人品。我當時一心修煉,深居簡出,隻有四個弟子有時過來照顧起居,我也並未防備他們,結果被瞧出了端倪。”

“四個逆徒對我長期隻顧自己,多次求肯我都沒有閑暇再傳功法的行為早有怨懟之心,發現我功力減退之後,竟然起了歪心。他們合謀串通霧嵐山另外三股勢力,打算裏應外合將我擒獲,逼我交出高層心法。”

“發難之日,四徒畏懼我往日威嚴,開始並沒有直接親身參與,而是打開護山大陣放三方勢力首腦入峰突襲。我那時的修為哪裏會是三大高手聯手之敵,很快就受了重傷,幸虧我鑽研八極大陣有成,關鍵時刻發動陣法困住了三人,而大陣發動也把霧嵐靈脈吸取進來。”

“八極大陣名為順逆,有正反兩種功效,順則攻敵,逆則防護。但有一弊端,逆向施為時做法者本人也會被困在陣中,除非功力高絕到可以打破大陣防護才能出去。”

“啟陣之後,三名對手被八極迷蹤、順逆迷幻、雲光迷神、卍字迷魂之術迷住神魂失了神智,最後互毆而死,而我重傷之後強行啟動陣法,修為幾近全廢,被困在裏層地宮之內。”

“這時四個徒弟才進來逼迫於我,要我交出霧鎖雲嵐功高層功法。那時他們破不開陣法進不來地宮,我也出不去。本來我是可以就此置之不理的。”

“但是經過對話,盡管我惱恨他們的欺祖判師行為,可一方麵我對自己擇徒不慎、收徒不教、有徒不傳的做法心有愧疚,這個局麵的形成我也有很大責任;另一方麵,我不忍心師傳霧嵐一脈就此在我手中衰落斷絕。因此,我和他們達成了一個協議。”

“內容就是我先給與他們霧鎖雲嵐功第五層心法,百年之後,不管我死或未死,他們都可以憑借已經傳給他們的靈寶武器獲取第六層心法,這樣一直持續,他們和他們的後人也是如此。”

“我當時的想法是一切憑緣法了。我生死未卜,他們也不會一直活下去,不管能夠延續幾代幾支,霧嵐一脈或可憑此傳承下去,我也算對得起師門了。另外,八極大陣是可以自行吸收靈脈靈氣孕育靈石的,這也是他們今後修煉的資源。”

“我和四人完成交易後,他們就各自離去了。我無法出陣,重傷之下筋脈又受損嚴重,但好在陣內靈氣充沛,並且有幼生期的雪夜扇掌花可以食用。在之後的百年裏,我一邊療傷,一邊嚐試重新修煉。期間百年孤寂,想想連我也佩服自己的大毅力能夠熬過來。”

“百年之後,我傷勢雖已複原,但由於傷及根基,修煉進境極其緩慢,雖有小成,靈識已經能夠穿過陣法探察周邊,但仍不足以破開如此級別的八極大陣。”

“百年期到,他們四人仍然健在,我看著他們分別回來取了功法和靈脈資源,但之後又起變故。”

“我那四弟子冷秋嫣是個女子,她和二弟子吳昊晟早有戀情,隻是出於懼怕一直沒有告訴我。取寶之後,這兩人起了貪心,他們沒敢對付功力最高的楚姓大弟子,而是聯手追殺三弟子韓真卿,想著把韓真卿的一份資源也吞下。”

“我通過靈識外放看的清楚,韓真卿受傷跌落懸崖,之後我就不清楚生死了。”

書中已有交代,韓真卿後來身死,出雲戟及隱秘後被曲流殤獲得。至於冷吳兩位,吳昊晟秉性風流,後來因為肆意流連花叢,冷秋嫣一氣之下和他分手,然後吳昊晟和人起了衝突被雇凶殺死,遺物為向天問父子所得,而冷秋嫣則獨自傳下了流雲劍一支,直到舒容和餘鯪鯉這裏。

無著道人接著說道:

“從那之後到現在的數百年間,到底有誰來取過功法和靈石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自己很快有了新的際遇。”

“他們取寶之日,正逢霧嵐山天雷大盛的日子。這一現象大家都是知道的,隻是沒人清楚原因,也就沒人特別在意。我那時功力有所恢複,出不了陣但已經可以在陣內行走了。那天子夜我來到你剛剛遭雷劈的穹頂觀看天雷。”

“其實,一個人百年孤獨的滋味你是體會不到的。現下想來,我當時已經處於一種快要癲狂的狀態了,真的是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加上又看到弟子內訌、人性貪婪的一麵,我的情緒壓抑到要爆發的極點,於是一個瘋狂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出現在我腦海之中。”

“這個念頭就是——兵解!”

“兵解這個道家法門古已有之。但凡有些信仰的,不論信奉什麽,大都相信人死之後靈魂另有去處。而兵解一術極其恐怖而神秘,有說自行兵解之人形神俱滅魂飛魄散再也無法超生,有說即便兵解重生也隻能托生草木花蟲再難做人,還有的說沒有修出元神的人兵解後會成為孤魂野鬼隻能永世遊**。”

“總之,除非極少數了解其中之道的人,或者山窮水盡怨念極重不管不顧的人,還有就是被動兵解的人,否則輕易是沒有人走這條路的。我那時顯見是瘋癲了,我懼怕再孤獨百年的那種滋味。就這樣,我決定鋌而走險,至於後果已經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了。”

“兵解,隻是一個概稱,兵刃加身或者水解、火解、屍解都是有的,雷劫自然也是可以。所以,輪到遭雷劈,本君可是比你有經驗的多了,要不要我傳你兩手啊。”

華瀾庭正聽得聚精會神,聽到這話,滿身仍在的焦痕帶來的痛徹心扉的痛苦和回憶馬上被勾了起來,疼得他接連幾個冷顫。

看著眼前老道臉帶陰笑的虛幻投影之體,華瀾庭不由被這句戲言嚇得是麵無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