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不近,但也不遠,正好在雷劫範圍的邊緣,浮在空中。

此人身量嬌小,高冠博帶,衣著充滿古意,臉部有不停變換色彩的水紋狀氣息輕輕**漾,讓人無法分辨男女、看清麵貌。

此人的身邊還有一人,被氣息束縛住正在掙紮,雙眸充滿焦急之色,張嘴叫喊卻傳不出聲音。

乃是,風清雋!

峰上諸修無人識得此人,見此情景眾皆嘩然,就要搶上前去幹預。

他們不識,有人可認了出來,確切地說不是個人,而是天地萬象爐的器靈。

器靈發出空靈渾厚的聲音製止了大家衝過去,其後自語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怎麽會是她!”

守恒真人急忙詢問,器靈道:“說來話長。罷了,她按說不會對華瀾庭不利,我們靜觀其變好了。”

華瀾庭也不認識此人,他正在竭力榨幹自己最後的潛力應付最後一波天雷,本待不理,但看見風清雋被縛,怎能不管,遂問道:“這位……前輩,你是何人?為何拿住我師妹,意欲何為?”

那人開了口,是柔和的女聲:“嘿嘿,你不認識我,老身可認識你。想當初,你立斃蔣家蔣功子,自己也奄奄一息,隻剩下一口氣,要不是老身,能不能活命,可還不好說。”

華瀾庭回想一下,不知真假,隻得繼續追問:“老人家既說救過我一命,為何此時要難為風清雋與我?”

“不信是吧?有你和薛稼依體內的‘一寸相思一寸灰’為證。”

華瀾庭聞聽此言信了八成,他不知那神秘東西的名字,但確實此物不止一次幫了他,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那人去了臉上的水波,露出一張雖老邁但仍可想見當年秀美和英氣的臉龐:

“老身黎青金,你我的淵源有機會會告訴你。現在,隻問你一句話!你考慮的時間不多。”

“華瀾庭,你是打算繼續渡劫飛升,還是,選擇放棄,從我手中救下風清雋這小妮子的性命!”

大家都沒想到,也不明白這黎青金為什麽會問出這麽一句話,這可真是令人兩難的抉擇。

如今飛升隻差最後一哆嗦,而救人就要放棄這個機會。

眾人紛紛看向華瀾庭。

華瀾庭,不過一轉念間,就做出了決定。

在旁人,這必定是個艱難無比的選擇,一生苦修不就是為了飛升上界長生久視嗎?

在他,卻不需要太多的考慮。

能飛升自然是好,再者多少和風清雋等伴侶與朋友們還有在上界重逢的可能,但如果要在風清雋的性命和得道飛升之間做出選擇,他寧可放棄渡劫。

這是他一路走來在心性上的使然,而最近的兩次際遇也讓他更加堅定了這樣選擇的決心。

和青牛的對話,讓他更加明白了身邊日常的人和平凡的事同樣值得珍惜的道理,更何況流光苦短,他和風清雋有幸相逢、恰好合拍,為什麽不能和有情人做無聊事呢?

長生久視可以追求,但那又怎麽樣呢?

聽過古崖居的一番話,所謂上界,所謂天界靈界也好,神界仙界也罷,隻在生命的能量和層次上更為高等,而在追逐利益、互相傾軋上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既然如此,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感情與情感,包括戀情、親情、友情,即便短暫,在有限的生命裏,尤其,更加,值得守護與珍視。

人要活在當下,同時寄望遠方。

如果沒得選,他寧願,珍惜眼前人。

劫雷已經聚集,馬上就要降下。

既已決定,華瀾庭不再多想,一步踏出劫雲籠罩範圍,到了黎青金和風清雋的附近。

旁觀的萬象門師長和弟子們一齊發出了一陣歎息惋惜聲。

黎青金輕輕一笑:“好!你果然與眾不同,與那人不一樣。這樣都沒難為住你,老身索性再為難你最後一次。看看你這一次,你會如何選擇!”

“劫雷下隻要有人,就不會消。你,來,看!”

一言既出,黎青金右手一揮,一道身影被她甩進了劫雷圈子。

華瀾庭注目一看,被推入後身在蓄勢待發的劫雷之下的人,是薛稼依!

薛稼依同樣被束縛住無法動彈。

如果他不救,薛稼依鐵定喪生在最強天雷之下,但自己和風清雋在外麵是安全的。

如果他去救,現在的狀態極其虛弱,事情有變後他又停下了博山雷丹爐的運轉,能不能抗住天雷最後一擊可是兩說著。

運氣好,救了人還渡了劫;搞得不好,最遭的情況是兩人都會被天雷轟得粉身碎骨。

最後一波天雷這時已然開始下落,時不我待。

華瀾庭飛快轉頭,看向風清雋。

風清雋的麵容平靜,而眼眸中泛著心慰欣喜的光芒,隨後夾雜著一絲決然的神情,她雖不能出聲,依然說了話。

兩人諳熟至極,華瀾庭如何不能從她的口型判斷出內容:“你很好,因為我選擇了放棄渡劫,妹心甚喜。此生有良人眷顧至此,清雋夫複何求。”

“現在,但憑己心,做你想做的,做能讓你心安的,怎麽都好。”

“餘生,或者,來世。天上,或者,地下。”

“你等著我。”

兩人此刻心有靈犀,心意相通。

華瀾庭深深看了風清雋一眼,氣息衝天而起,返身又撞進劫雷之地。

天雷已至。

無法可想,華瀾庭振作精神全力以赴,悍然連續拍出了十三記五雷鳴光掌,一掌更比一掌強,第十三掌疊加前十二掌後威力無儔,迎向九道合一,有水井口般粗大的深紫色天雷。

以雷對雷!

鳴雷轟電,電閃雷鳴,光火閃爍,雷音大作!

天雷被掌力震得寸寸消融。

然而,掌勢掌力已盡,天雷仍餘下一丈之長,毫不留情向著華瀾庭壓下。

華瀾庭進入絕境,真氣運轉完全停滯,如一根沒有生氣的朽木,想要垂死掙紮,也要有時間緩過一口氣來。

圈外的黎青金輕歎一聲,手指微彈。

她沒有出手相幫,但是內圈裏惶急的薛稼依猛然發現自己的身子可以動了,但似乎來不及了,而且以她修為,也難以對抗天雷。

薛稼依驀然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聲,在兩人情緒最波動,絕望之意彌漫的情勢下,兩人之間曾自主出現,救過兩人兩次的那團、那根灰色光團網線,再次現身。

光團散開成網,兜住了剩下的小半兒根天雷之柱,迅捷無比地幾個纏繞,天雷被絞碎。

華瀾庭,無恙。

九九大雷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被全部接下。

場外響起一片歡騰。

華瀾庭死裏逃生,先看了薛稼依一眼,又看了風清雋一眼,身子一軟,強撐著把住樁子沒有跪倒在地,他累的說不出話來,隨即仰天看向上空。

這次渡劫,終於結束了。

這一看,不打緊,華瀾庭剛剛鬆懈下來的精神,驟然之間又一下子繃緊。

其他人也發現了不對。

天空中,怎麽還有一道天雷正在力劈而下?!

隻聽自在萬象門碩果僅存、年歲最大的微字輩宿老驚慌叫道:“九天十地,十九天雷!華瀾庭小心!”

“九天十地、十九天雷”從未見諸於典籍記載,這位宿老也是在年少時偶然聽他的太師祖提過一嘴。

十九天雷並不是有十九道,而是在慣常的九道之外還有一道,湊成了十的說法。

追究什麽是十九天雷沒有意義,華瀾庭必須要麵對並扛過這一雷,但以他殘山剩水的現狀,要怎麽辦?

華瀾庭做事,曆來習慣留一手,以備不時之需。

這次也不例外。

問題是,他留的後手,出了問題。

這是在他剛才準備對付剩下的那小半截兒天雷時發現的。

他並不知道“一寸相思一寸灰”能出現,按他的計劃,是要以神器洞簫和隱身太極巾擋下天雷最後的瘋狂。

然而,神器洞簫在他發出“一畫開天”擊敗古崖居並引動雷劫之後,就一直沒能吸納靈氣恢複過來,太極巾也不能瞞住天雷。

現如今,九九八十一難是過了,誰知還有一道天雷藏在最後麵,這才是雷劫最後的瘋狂。

“敵人”,實在是太狡猾、太凶殘了。

以華瀾庭無極境的修為,有定然也是神器級別的“一寸相思一寸灰”為他爭取到的短短時間,他的修為其實業已恢複少許。

麻煩的是,看這架勢,這最後一道天雷以單體而論,比前八十一道隻強不弱,華瀾庭不被轟成渣渣,就已經是諸神眾仙佑護的結果了,要想渡劫成功,基本無望。

人就是這樣,剛才已經在黎青金的威逼下選擇了一回放棄,氣勢已泄,華瀾庭此刻也幾乎沒了鬥誌。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緊要關頭,耳邊傳來風清雋的嬌吒:“瀾庭,不要放棄!元素剝離大法!”

原來,不知何時,風清雋的束縛也被黎青金解開了。

她的人,飛進了雷劫地域。

華瀾庭如夢方醒。

他和她,還有這一手!

自從進階十方無極境之後,華瀾庭在同階鬥法中沒再使用過元素剝離大法,這招對境界比他低的人有奇效,而無極境大能們修為精湛,自身的精氣神凝結如一,很難把別人體內的元素剝離出來。

此術法得自陳履安,他分別傳給了華瀾庭和風清雋,陳長老佛道雙修,且他的雲水青天瓶內蘊太極陰陽之意,外在表現為鹹魚和錦鯉,本就是兩人合使的威力最大。

別無他法,華瀾庭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和風清雋以親密無間的相通道心,合作用出了元素剝離大法!

有門!有戲!成功了!

道侶同心,其利斷金!

最後一道天雷的本體仍在,但是其內的雷屬性元素被抽了個一幹二淨。

上界劫雷使命特殊,也是有著些微靈性的,但見這道天雷縮了縮,好像突然被人一把在公開場合裏脫得精光似的,感到極度害羞不好意思,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驚呼,倏地一下竄回了上空。

華瀾庭一屁股坐倒、躺平。

太累了,愛誰誰吧,再有雷劫爺也不渡了。

劫雲在緩緩滾動回收,雷聲漸小,隻待全部收回,就是華瀾庭白日飛升之時。

這期間,還有一小段不長的時間,留給成功渡劫之人交代“後事”。

孤峰之外已是鼓樂喧天,這是萬象門的人在慶祝華瀾庭成功渡劫,本門又出一位得道飛升之士,必將再次崛起仙洲。

華瀾庭渾身酸軟無力,他掙紮著起來,他還要和師友們道別,還要為門派留下修煉感悟,還要以目前渡劫後的半仙之體加固護山陣法,以及留下帶不走的寶物等等事情要做。

“且慢”,黎青金叫住了他,“你我的淵源因果,我還要和你說清楚,會給你留下時間處理後事的。”

華瀾庭也想聽一聽。

這神秘老婦幫過他,也難為過他,說敵非敵,說友非友,不弄清楚也是心裏不踏實。

“時間緊、任務重、事情多,我長話短說,你聽著就好。”

“我乃你門一代老祖道函真人的道侶。”

一石激起千層浪,華瀾庭睜大了眼睛。

聞所未聞啊,一代老祖?眼前是位活了三千多年的老妖婆?這怎麽可能?

“唉,說是道侶,許是我自封的吧。”黎青金歎道。

“在那個時代,我和道函真人同為當世修真奇才、天之驕子。相識之後,我自此情根深種,自認此生非他莫屬。”

“說起來,道函真人與我感情甚篤。但是他一心向道,我們雖一起談天說地,一起坐而論道,一起走馬江湖,自在道門又不禁婚配,他卻從不提嫁娶之事。”

“他為人正直無私,並以此入道求道,獨獨容納不下情愛羈絆道途。”

“他曾說過,他無法進入到親密的關係。愛對他而言,可能是一種負擔和傷害,不是不愛,是害怕因為潛心修道而忽略、辜負、傷害了對方,以致感情長久不了。”

“總之,後來,他知道我有結為道侶的意思後,刻意回避躲著我。”

“我尊重他的選擇,卻始終不能放下,雖少有見麵,相思未曾稍減。”

“我不想打擾他的修煉,其實我一直在夢筆生花山的周邊,從未走遠。”

“他在修行上先我一步,到他成道飛升之日,我偷偷潛入,不為別的,想著能再看他最後一眼,順便找機會問問他,心裏到底有沒有過我。”

“關心則亂。”

“在他以天地萬象爐艱難抵禦最後一重雷劫之時,我忍不住現身接近,不想天地萬象爐被天雷劈得一部分炸開,其中一塊碎片無巧不巧,嵌入了我的身體要害之處,我受了重傷瀕死。”

“你們老祖那時沒有理會,堅持渡劫並取得成功。”

“好在他盡管絕情愛修天道,終不是無情之人,他對我應該既有歉疚,我又因他而傷,因此他渡劫後不惜損耗,寧願降低本可成就天仙金仙的等階,以當時半仙之體的無上法力將我封印。”

“他說,他能封印我千年助我治療必死之傷,千年之後我有百年時間修煉,然後再陷入封印狀態,最多三個周期,隻要我能痊愈並煉化體內碎片,或可登上界與他相會,並囑我如有暇,替他代為照顧自在門,尋找佳弟子飛升助他,傳他在上界的衣缽。”

“我第一次醒來後,性命無憂,傷勢好了大半,但我對他不重情意,始終以飛升為第一要義離我而去綜歸是心有怨懟,以致不願修煉得道與他相會。同時,我又情關難過,不願煉化他在這個世間唯一留給我的痕跡和念想,就是那塊碎片。”

“於是,我每次醒來,都會尋找一人,將碎片植入他的體內。碎片得雷劫之力浸潤,能加快其人的修煉速度,每當這人的修為臨近飛升時,我又會收回碎片。”

“是人是仙,都或多或少會有雜念、邪念、惡念。道函老祖在渡劫時,以大毅力將他認為的自身不正之念頭清除洗滌而出,也是命運使然吧,這塊碎片成為了載體。”

“因此,被植入碎片之人,會逐漸變得邪惡。”

“我也沒忘了道函真人托付我的事,每次都會在自在萬象門中尋找一個或多個天才弟子予以考驗,會讓植入碎片之人和他們在明裏暗裏作對,以此作為磨礪。”

“這三個百年間,我所看上的自在門弟子,或者是由於自身的原因,或者是因為我利用碎片人設置的種種障礙,雖有多人成長迅速,也有些人得以進入幾處秘境得到好處,但總是功虧一簣,沒人走到渡劫飛升的地步就隕落或停步不前了。”

“隻有你,各種因緣具足,做到了。”

“古崖居和他的血雲魔道宗,就是這一個百年中,被我安排,處處與你為敵的。”

“你不用這麽看我,我和道函老祖的性子不同。”

“天下沒有掉餡餅的事情,不管是所謂的好人還是壞人,想輕鬆受益,想輕易長生久視都是不可能,不管是在我的安排下沒通過考驗掛了,還是因為自身或其他的原因死了,那都是他們的命。”

“天下事,沒有應該,全是活該。”

“你成功了,那既是你的努力也是你有造化的結果。”

“當然了,話說回來,也許正是因為我這冷酷冷厲的性子,是以不為道函真人所喜吧。這,就是我的命數了。”

“大概是因為這些前因後果的關係吧。這次,我想看看,你小子到底是何等樣人。”

“我要你也在道侶和飛升之間做個選擇,我想讓你在戀情和友情之間做個抉擇。”

“至於結果,重要,也不重要。至於後果,能幫的我會幫,幫不到的也就算了。一切都是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好了,時間不多,就這樣吧,做你該做的事去吧。”

“不必謝我,也不要恨我。我,也累了,你好自為之。如果有緣得見道函,替我,問個好吧……”

華瀾庭聽天書一般聽完老祖和黎青金的傳奇故事,明白了為何古崖居能無聲無息潛入孤峰,並且和他有牽連,隻因古崖居也曾長期擁有天地萬象爐的碎片,出身於夢筆生花山的碎片屬性和他的截然不同。

怪不得老祖在天地萬象爐裏的氣息遺存中少了些什麽,那是男女之間摯愛的情感。

華瀾庭問道:“前輩,那您,以後,會去往哪裏?”

“你猜……”黎青金說完,身影漸漸虛化,不知去向。

華瀾庭還有一肚子疑問,但他“時日”無多,必須馬上和宗門有所交代,處理完飛升前的“後事”。

一通忙亂過後,他和風清雋反而是說話最少的,但也顧不了許多了,萬象門從此走上中興之路,會有更多的弟子成道飛升的,大家有緣再會。

劫雲已散,天門已開,華瀾庭即將飛升成仙。

夢筆生花孤峰頂上,華瀾庭和眾人依依惜別,在和風清雋對了個珍而重之的深情眼神後,天上傳來隻有華瀾庭一人能夠聽見的聲音:“這位兄弟,時候到了,咱們該上路了。”

“按照被設定的你們這一界的飛升規矩,你將被吸進升仙井,在裏麵洗淨凡塵之氣,注入仙靈之氣,然後踏上引仙道,再進入接仙門,從此成為上界一員。”

“首先,恭喜恭喜。大不易啊,最近些年頭,渡劫飛升上界的修真者可是少了,小老弟你命挺好的。”

“接下來,本使還有一個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你,你是願意聽啊,願意聽啊,還是願意聽啊?”

“啊?啥啥?”華瀾庭心裏咯噔一下。

任誰都是第一次結婚時沒有經驗,第一次飛升時沒有借鑒,飛個升,怎麽還這麽囉嗦,還有這麽多說道兒門道兒的。

心念電轉,華瀾庭年紀不大,也是在塵世裏經過相當曆練的,而且他現在對上界神仙之地仍存有極大的敬畏,卻少了些盲目的膜拜之意,聽聞此言,立即在心裏警惕起來。

麵兒上,他仍恭恭敬敬地問道:“在下不懂,尚請這位上仙,這位尊神,與我明言。”

聽到上仙和尊神兩個稱謂,仙使似乎很是受用:“嗯嗯,可別這麽叫,不敢當,再折了我的壽。”

“既然小兄弟你如此識相,本使也就實言相告。這說起來呢,可是你有錯在先。”

“渡雷劫飛升,雖不禁止使用法寶武具、靈丹妙藥什麽的,但是找人助拳,那可就壞了規矩了。”

“那兩個女子,是你什麽人?先後兩次幫忙於你,有本事偷偷幹了也行,這麽明目張膽,當本使是擺設嗎?恕我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華瀾庭琢磨了一下,此事是有點兒過份,要想抹稀泥混過去不大可能,想要周旋的話,先要摸清對方的底牌,遂說道:“仙使大人明鑒,在下實有苦衷。卻不知,您說的壞消息是什麽?”

“你有違規行為,盡管渡劫成功,相應的懲罰是少不了的。根據律條,飛升成仙的日子將會推遲,你需要在升仙井裏去往不同的平行空間世界投胎轉世九九八十一次,然後方可通過接仙門。”

華瀾庭暗暗叫苦,聽起來不像什麽好事,而且還是八十一次,這也太多了吧,這可不行。

華瀾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理了整理思緒。

作為仙洲首富商家的白金子弟,他學的東西可沒白學,是時候實踐了。

於是開口道:“仙使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當真是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實為我輩楷模。”

花花轎子人抬人,行不行的,先拋出幾頂高帽子再說。

仙使嗯嗯兩聲,不置可否。

“不過,小子想申辯幾句。”

“一來我冤枉啊,這事兒真不是我幹的啊,不是我的本意啊。您也看到了,我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在渡劫,是有人跳出來攪局,陰差陽錯的,就出了點子岔子。”

第一招,鳴冤叫屈,先把自己摘出來,博取同情,反正黎青金也不會在乎,仙使也管不著她。

“二來”,華瀾庭決定大著膽子試探一下,“二來,我怎麽覺得這雷劫有點兒不對頭啊,九九大雷劫我咬牙認了,怎麽還有個九天十地、十九雷劫的尾巴呢?這其中,會不會有搞錯的地方?”

第二招,不放過任何為自己翻盤的機會,錙銖必究,千方百計找借口抓對方可能的痛腳,成了就抓住不放窮追猛打,不成再想個話術說辭圓回來。

“呃,這個嘛……”仙使打了個磕巴。

這讓華瀾庭覺得自己賭對了。

他乘勝追擊:“上界的事情,仙使的事情,我自然無權過問,也不想知道。不過,您看我既然是被動做的,也是受害者,還多挨了雷劈,是不是可以免於處罰呢?”

第三招,給人台階下,然後漫天要價、著地還錢,先爭取個無罪當庭釋放。

仙使咳嗽一聲:“兄弟啊,咱們在這裏說話,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實不相瞞,上界有位大佬找過我,拜托我給你渡劫增加難度,最好至你於死地。你知道,我不過是個小小雷使,還要在天上混的,怎敢一口拒絕。”

“不過你說得很對,本使剛正不阿,秉公而行,豈能知法犯法。隻是礙於大佬的麵子,所以不得不在規則允許之內,小小不言地做做樣子。你看,你這不是好好的嘛,也沒少胳膊少腿兒的。”

“這樣吧,鑒於你也不是故意違規,情有可原,那就打個對折,投胎轉世四十點五次,你看可好?”

華瀾庭心裏拔涼拔涼的。

這還沒上去,就有人針對自己下絆子,什麽叫小小不言?這是得虧自己沒事兒,否則被附加天雷劈死也就劈死了,找誰說理去?

心灰意冷歸心灰意冷,華瀾庭沒有失去理智,他從雷使的話裏解讀出了更多的內容。

比如,這事兒他肯公然和自己講,那就說明事情可能另有內情,還有轉圜的空間;比如,他詢問自己“你看可好”,這就說明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這位大佬是誰,現在沒有深究的必要,等自己上界後早晚要找回這個場子,當務之急是盡量減少損失。

免於處罰看來是很難了,有大佬給他挖坑下套,這個雷使不敢不有所交代,而且這廝說不準收了人家好處。

麵上帶著笑,華瀾庭道:“雷使大人,您都這麽推心置腹了,小仙我也不能不識好歹,四十次實在是太多了,就是您職權範圍內那點兒事,鬆點兒緊點兒還不是您一句話,您看……”

華瀾庭嘴裏說著,手裏可就取出了一物,這是神龜聖母送他們回山時,他好說歹說要過來的一塊龜苓膠,原打算真有機會渡劫時用於加固庭前明月鏡的,沒想到雷劫來的太突然沒用上,正好當個人情。

那雷使估計是探看了一眼,覺得這東西還算滿意可用,哈哈一笑道:“也罷,小兄弟年少有為,將來必定在上界大放異彩,本使瞧著實在是順眼的很,那就再打個對折,二十次好了。”

華瀾庭還要再爭取,雷使主動說道:“兄弟,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索性竹筒倒豆子給你說開吧。”

“是有大佬找過我要對你不利,但是你的下界本門一代祖師,現為大自在天宮之主,也來打過招呼。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兩邊小神都吃罪不起啊。”

“啥也別說了,再來個對折,十次,不能再少了。”

“哥哥知道你委屈,沒辦法啊,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為了表示歉意,哥哥給你抹去零頭,然後……豁出去了,最後一世裏,給你走個後門,開個天窗,讓你能夠提前接觸上界仙神,為日後的仙生做個鋪墊。”

“這已經是我權限範圍內能夠提供的最大便利了。等你發達了,可要關照哥哥我啊。”

華瀾庭一呆,果然還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原來祖師道函真人沒有忘了後輩弟子,在盡力關照他,隻是勢力相互製衡,不能做到事事如意。

好吧,十世就十世,不是長生久視嗎?不是仙生漫長嗎?這個未知的對頭,這個仇,他華瀾庭遲早要加倍報還。

這位雷使,就不和他計較太多了,此人八麵玲瓏,各方都不想得罪,還要都得到些好處,怎麽打交道和處置,以後再說。

雷使見他沒說話,以為華瀾庭不太滿意,又說到:“可以啦,兄弟,哥哥再給你透個底,受罰投胎轉世之仙雖有曆劫之苦,一旦順利回歸,實力強於普通升仙者,在上界的初始地位頗為可觀,起點不一樣的,不虧。”

華瀾庭點頭:“如此多謝了。雷使哥哥用心良苦,我記住了。”

“我還有最後一個不請之請。”

既然都是利益利害關係,那麽得寸就可進尺。

自己本來是應該可以直接飛升的……

“轉世曆劫漫長辛苦,人當然帶不了,我有幾個異獸大妖朋友,想到異界玩玩兒,讓它們陪伴可行?”

雷使沉吟:“好吧。先說好啊,陪你轉劫可以,上界可是門兒都沒有。”

“成交!”華瀾庭道。

“對了,哥哥,你說的最後一世給我走個後門、開個天窗是什麽意思。”

“沒時間細說了,你日後便會明白。”

既已談妥,雷使的聲音傳遍四方:“今有此界修士華瀾庭渡劫成功,得道門大門道,現時辰已到,不可耽擱,即時升天!”

隨著話語,華瀾庭的身影逐漸虛化消失,被吸入了升仙井。

臨行前的一刻,華瀾庭想起一事。

不久前,風清雋對他說過“你等著我”,意思是讓他在上界等著她飛升相會,現在他要曆十世之轉劫,時間尺度也許不一樣,誰先誰後,可就沒準了。

華瀾庭在消失前,用盡全力,朝著下麵的風清雋大聲喊道:

“你等著我……”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