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多月後,夢筆生花山已是冬季。

這一日恰逢節氣大雪,山上漫天飄雪,銀裝素裹。

正所謂:積陰成大雪,看處亂霏霏。玉管鳴寒夜,披書曉絳帷。黃鍾隨氣改,鷃鳥不鳴時。何限蒼生類,依依惜暮輝。

入夜,還是後山鬥極群峰的那座偏殿裏,此時圍坐了幾人。雖然修真之人不懼嚴寒,但殿裏紅泥火爐冒著靄靄熱氣,滿室生春。

屋內除了掌門守恒真人、周翕和慕倥傯以外,還有玉衡峰一筠師太、商家二爺商晨曦和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

六人聚在這裏已經密議了一個時辰。末了,守恒真人言道:“那就這樣決定了。周翕,此事由你全權負責、相機行事。記住,首要之義是護得這些個孩子的周全,其次才是達成本次行動的目的。”

周翕答道:“師父放心,弟子省得。”

守恒真人又說:“上次交易本門所獲頗豐,此乃吉兆,也才有了本次行動,但這隻是其中一環,無論成敗,我都另有安排,有商家之助,總要找出隱藏的敵人,另外晨曦他們的安全你也要照顧到。橋仙,這次要辛苦你一趟了。”

那名高大魁梧的老者是瑤光峰第二陣法高手辛橋仙,聞言笑道:“這不算什麽,是我該做的,我正心癢,想要試試這新到手的手段呢。”

商量完畢,幾人告辭出來。回去的路上,慕倥傯問周翕:“周長老,非要這幾個孩子參與嗎?他們可還都嫩著呢。”

周翕說道:“雛鷹早晚要離巢曆練一番的,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況且他們幾個可都不差,資質比你我年輕時隻高不低,別小了看他們,而且之前幾次試探,對方都沒有反應,我倒希望他們這次能上鉤,再不活動活動,我這胳膊腿兒都要生鏽了。”

說完又叮囑了一句:“對他們話說一半就夠了,明白嗎?”慕倥傯點頭稱是。

轉過天來的傍晚,華瀾庭四人修煉之後正在大殿裏等待慕倥傯前來。慕倥傯最近大概每一個月過來指點一次,今天又到了聚會的日子。

這三個多月裏,除了上午有修建任務的時候和晚上到至道學宮學習外,慕倥傯嚴禁他們在外自由活動,也不讓他們和其他弟子一樣外出接任務,除了修煉自在無極功,重點就是熟悉和融合自身的各種能力上。

如今,林弦驚和易流年在苦修和丹藥輔助之下,都已經穩固在了一元複始境入室期上,諸葛昀則是接近登峰期了。功力和能力在長進,四個人卻是待的有些憋悶了。

易流年就正在發著牢騷:“早知道我就不上山修道了,活得久不如活的爽,真是懷念在俗世界無人管束、快意恩仇的日子啊。聽說主峰弟子都開始出任務了,有人換取了不少獎勵,就咱們還在這裏清修。”

林弦驚打趣他道:“我看你是想你的文茵姑娘了吧?該打聽的兄弟我都給你打聽過了,怎麽追求可就是你的事了。”

易流年白了他一眼說:“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據我觀察,除了宋霏霏,很是還有幾個女弟子對你眉來目去的,你小心霏霏吃醋吧。再說了,你打聽到文茵喜歡讀書又怎麽樣,反正論學問我是拍馬也趕不上你和瀾庭的。不對啊,你又繞我,我憋悶是因為喜歡熱鬧,又不是思春了。”

林弦驚哈哈笑道:“思春也沒什麽啊,人不風流枉少年,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自己不覺得,群眾的眼睛可是雪亮的,每晚至道學宮裏你都是追隨著文茵的身影聽課,連隱元峰的禦獸講座你都經常缺席了,當我們看不出來嗎?”

易流年卻是聽的一怔,撓撓頭喃喃自語道:“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陷入情網,她卻在網外看。唉!另外,這樣真的好麽?我可是來修道的,你不在意前十,我可是很受瀾庭和諸葛刺激的,在俗世界我一向是不落人後永爭第一的。”

林弦驚拍拍他說道:“兄弟,食色,性也,本門修道又不禁戀愛,天地相形,陰陽相生,雌雄相隨,道法自然,存在即合理,一切有情眾生都等著你去愛呢,太認真你就輸了,可太執意於一端,你就著相了。加油,我看好你呦。”

易流年警惕地望著他:“這話怎麽聽著有點兒別扭呢?忽悠我呢吧?瀾庭,你說是這麽解釋的嗎?”

華瀾庭似笑非笑地說:“大概其是這麽個理兒吧。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防不如攻,堵不如疏,確實不必刻意壓抑自己。修道是講究斬卻七情六欲,不為外物所迷惑,但是話說回來,隻有拿起才有放下,隻有親身體味了滋味才能覺悟。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萬事隨緣,順其自然,因勢利導,得不到的永遠會在**,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強扭的瓜不甜,矯枉必須過正。你的,明白了麽?”

易流年聽得似懂非懂,一頭霧水,轉向諸葛昀求助:“諸葛,他們不說還好,說的一套一套的我反而更糊塗了,你說他們是不是在組團忽悠我,你怎麽看?”

諸葛昀麵無表情地回答:“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感情的事我不清楚。至於修煉的事嘛,《道德經》有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切語言文字一旦說出來就會變了味道,就像噴出的泉水馬上會沾染上灰塵。”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人各有道,每個人的天賦、經曆和當下的情境不同,理解也就不同,真理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所以我不愛多說話。”

“你爭第一當然是好,但那是手段不是目的。我的觀點是你要問自己的本心快樂嗎?修道如同下棋,下的再好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下棋的本質就是玩,或者說內心能夠體會到一個人在下棋時的那種快樂,而不僅僅是比賽贏了對手,僅此,而已。”

易流年望著三人撇撇嘴說道:“我看你們三個是這三個月煉傻了,需要通過胡言亂語、詞不達意來放鬆放鬆。好吧,我本善良,我配合你們,你們繼續。”

話音剛落,慕倥傯的聲音就人隨聲到:“說的挺熱鬧的啊,我也來一段。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

“你們看這外麵四季交替,現今大雪如垠,美輪美奐,可以欣賞,可以愉悅,但並不能長久地改變和影響其運轉。凡事不要匆忙地判斷和辨別,隻要在當下的時空內做好想做和該做的事情就好了。”

“好比現在麵前有一桌火鍋,不要想著辣的還是不辣的,葷的還是素的,用筷子還是勺子吃,應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吃等等,想吃就吃了,不想吃就不吃,不要討論該不該、好不好、對不對、吃了有什麽後果。”

易流年:“你們四位大學士吃好喝好,我先一邊睡一會兒,無事晚安,有事托夢,回見吧您幾位。”說罷抬腳欲走。

“給我站住,正有事找你們呢,有一個外出曆險的任務要不要接啊?”

慕倥傯喝住了易流年,“啥啥,有任務?還外出?還有危險?我去我去,我頭一個報名。”易流年瞬間來了興致。

等四人坐好,慕倥傯正色說道:

“前一陣兒商晨曦遇到的攔路打劫的事你們是知道的,月河古鎮的事你們是親曆的。後來商家和門中都是暗中查訪,最近終於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我們基本能判斷上次在古鎮上襲擊你們的那兩個人還在,具體地說是在距離門中八百裏之外的霧嵐山潛伏,但是敵人也是狡猾謹慎異常,並沒有完全暴露行跡,實際隱藏之地還未查到。”

“門中曾派遣了兩支你們上代弟子組成的小隊,裝作曆練進入霧嵐山,但不知何故,敵人都是隱匿不出。那片山區廣闊,如果說派人大舉搜山,費時費力不說,還可能打草驚蛇斷了線索。”

“門中判斷他們可能是上次失敗後暫時停止活動,也可能是隻對低代弟子感興趣。因此,決定再嚐試一次,派你們再去一趟,然後根據情況決定下一步行動,或者隻是爭取發現他們的巢穴摸清底細,或者引蛇出洞捉一二個活口,或者擒拿擊殺拔掉這個釘子。”

“所以說,這次名為釣魚的行動是有一定風險的,不像在門內接任務傷亡的幾率很小,你們是願意去啊、願意去啊還是願意去啊?”看著四人躍躍欲試的樣子,慕倥傯繼續說道:

“本來大比後弟子們接的任務是包含山外曆練的,由於出了月河鎮的事情,所以現在的任務都局限在門內,這次可是機會難得,是我費力爭取來的。曆來的規矩,出任務都是根據具體情況兩到七人一組,有師長帶隊,這次也是如此,也不會引起懷疑。”

“這次分為兩組,另外還有玉衡峰的女弟子參加,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第一組林弦驚、華瀾庭、風清雋、宋霏霏,由我帶隊;第二組有諸葛、流年和文茵、章晗蘊,由你們一筠師姑帶隊,另外門中另有高手押後坐鎮。還有,商晨曦會帶著兩名家族子弟另組一隊作為接應。”

易流年聽到這裏暗自興奮,終於有了和文茵相處的機會了。

隻聽慕倥傯接著說:“這次你們不要想太多,如果敵人不出現,就當是一次曆練任務,途中盡量搜集草藥、礦石和抓捕靈獸。如果敵人現身出現打鬥,能打則打,否則便求救撤退,其他都由隨隊師長處理,以自身安全為第一,知道了嗎?”

見四人點頭,慕倥傯又說:“霧嵐山地處仙洲東西部交界處,已經算不上本門勢力範圍,山內會有其他宗門的人或者散修采藥、挖礦或者打獵,你們要提高警惕,先都回去準備一下吧,霧嵐山的情況會有師兄去和你們介紹的。”

四人回去準備行裝物品不表。

轉過天一早,慕倥傯、一筠帶領華瀾庭等一行十人策馬揚鞭,出得山門向山下疾馳而去,周翕、辛橋仙以及商晨曦三人隨後分別出發。

一筠瞟了他一眼說:“我看你是怕耽誤了喝酒,也好,我給孩子們講講我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