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苔島上有著不少的寺廟,規模不等,有些看上去金碧輝煌,有些外表樸實無華,萬象門一行就住在了一座不大的寺廟旁邊,寺名法華寺,是個四進的院落。

陳履安三人已經在這裏盤桓了數日,一直在和法華寺主持了然大師與一對在寺裏掛單的雲遊僧人形意和尚師徒講經論道。

陳履安之所以提前出發,就是因為聽說中央厚土大陸上的老友形意和尚來到殊玄仙洲雲遊,但等他趕過去,形意和尚已經去往南海,後來兩人終於在海苔島會上了麵。

雲軼奇先是給華瀾庭他們放了兩天假,讓他們在海苔島上遊玩,看看當地的風土人情。

第三天一大早,晨曦微露,天還沒透亮,法華寺裏的晨鍾已經敲響,這是和尚們要做早課誦經了。華瀾庭等人打坐修煉了半個時辰,趁早飯時間還沒到,集體來到法華寺裏散步。

進到裏麵,清晨的寺裏肅穆莊嚴,讓人不自禁地放輕了腳步和聲音,心裏也不由自主地平和安然下來,除了華瀾庭和諸葛昀會上香跪拜外,其他人都隻是默默觀看。

行走間,易流年突然小聲問道:“諸葛,寺廟寺廟,為什麽我在這裏常看到的是寺,少有叫廟的啊,這兩者有什麽區別?”

諸葛昀說:“說法不一,講究是有的。寺字通侍與是,應該是侍奉和遵從皇帝,以及永續的意思,最早指的是朝廷下麵的官署辦事機構,像什麽大理寺、光祿寺。”

“佛教傳入後,有天竺僧曾住在接待外使的鴻臚寺,後在附近修建了白馬寺,寺逐漸就成為佛教建築和寺院的通稱。”

“寺裏主要供奉佛菩薩,是出家人修行和居住的地方,有僧人研修佛經,傳揚佛法。”

“廟有所不同。廟比寺出現的還早,最開始是帝王、貴族祀奉祖先和天地的地方,民間的氏族宗族也有祖廟家廟,後來演變為供奉為大眾所普遍接受和敬仰的神鬼仙魔或已故的有德有才的聖人賢人的地方,例如孔廟、關帝廟、龍王廟、灶王廟等等。”

“除了供奉不同,寺裏有僧人、廟裏一般沒人修行,林外佛寺的規模大,有殿堂和禪房、齋堂等建築,廟就要小得多。兩者指代不同,隻是現在口語中多混談一處了。”

易流年又問:“那住持和方丈呢?我也傻傻搞不清楚。”

諸葛昀答道:“住持一詞,原本是安住之、維持之,主持佛法的意思,後引申為代佛傳法,續佛慧命之人,再演化為寺院當家師父和負責之人的稱謂。”

“方丈則是寺院的精神領袖,出自僧人住地一丈見方之意。方丈必須有足夠的資曆和佛法修為,一般是接受過傳法、有法卷可證明其傳承的和尚,有相當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且所在寺院要叢林製度健全,有相當的規模,通常會是個寺廟群。”

“簡單說,寺院無論大小,都有一個公推的住持,但不一定有方丈,而一個方丈可以兼任多個寺院,方丈一定是住持,但住持不一定是方丈。”

華瀾庭接口道:“還有個有意思地說道,方丈一詞原本是我道門的名詞,後來才轉為被佛教廣泛使用。在道教中,方丈是‘人心方丈,天心萬丈’的修行術語,是全真派對十方叢林最高領導者的稱呼。當然,由來如何現在並不重要了。”

十個人輕聊慢走了一圈,又轉回到了大雄寶殿之前,聽裏麵傳來講經的聲音,就信步走了進去。

今天恰逢住持了然大師一月一次講大經的日子,殿裏或站或坐滿滿是人,一半是法華寺的僧眾,另一半是本地的居士信徒和外來的普通民眾修士,陳履安和貓妖等五人也在座,隻日前認識的形意和尚師徒沒在場。

華瀾庭他們因閑逛來得晚了些,講經已近尾聲,接下來將是問答環節。

佛教也分為很多流派,教義和修行法門不盡一致,比如說天台宗、唯識宗、華嚴宗、律宗、密宗、淨土宗等,而法華寺這一支傳承的是禪宗。

禪宗是佛教傳入殊玄仙洲後本土化了的教派,主張“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強調佛不外來,就在內心之中,隻要向內求索,所有人都能成佛。此外,禪宗倡導生活化的修行,認為擔水砍柴皆是妙道。

佛門流派當無高下之分,都是敬佛禮佛的教門,隻是對佛道理解的重心和成佛路徑不同。

長久以來,由於淨土和禪宗的理念與實踐最為接地氣,易為大眾所接受,流傳的越來越廣,像淨土宗認為修佛可以靜坐專修,通達佛經,廣研教義,然一心念佛亦可往生極樂淨土,法門相對簡單。

天台宗的大乘宗義精密複雜,修之需要極高的學識素養和思辨水平,唯識宗最為講求悟性,華嚴宗也是體係繁複高深,律宗在精神和身體上都要求嚴苛,密宗的密法從不輕易示人和傳人,所以信眾的數量要少於淨土和禪宗。

禪宗也有講究悟性的部分,注重頓悟,他們的問答不同於一些流派的辯經,要求身體動作和手勢聲音的幅度很大,場麵激烈,而是簡單一問一答的禪機,根基不足的往往摸不著頭腦。

像今天,就有一位外來的僧侶向了然大師發問:

“敢問,什麽是道?”

“平常心是道。”了然答說。

華瀾庭在下麵輕聲對易流年解釋:“在禪宗裏,道即道路,人人能走,所以是平常的。平常心就是直心,就是一切平等之心。禪宗講觀心和治心,其結果就是明心見性,不是固守清淨一念,無視世俗,相反,是要返回世俗之中。”

“所謂世間法入佛法,佛法入世間法。所謂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正如鑽木生火,火存木中,而木非火;淤泥出蓮,蓮生泥中,而非淤泥。這就是禪宗倡導的真俗不二。”

僧又問:“什麽是佛?”

“殿裏的。”

“殿裏的佛像不是泥塑的嗎?”

“是。”

“那真正的佛在哪裏呢?”

“殿裏的”,了然重複了一句。

“不明白,貧僧方入叢林禪門,還請禪師指點迷津。”

了然看了看他,轉而問:“你剛才吃過粥了嗎?”

“吃過了。”

“洗缽盂去。”了然淡然道。

這回是諸葛昀對易流年分說:“大師的意思是吃完粥就去洗碗,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這樣的事你會很自然地去做,怎麽一到學起佛來,就千般思慮,萬般計較呢?”

那僧仍不甚理解,接著問:“什麽是平常心?”

“自然而然罷了。要眠即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

“那自然中的道體又是什麽?”

“一口針,三尺線。”

“我還是不懂。”

“益州布,揚州絹。”

華瀾庭繼續和易流年解釋:“不要以為自然很簡單,卻有妙義在裏頭。別小看一口短針、三尺線頭,益州布和揚州絹,都是這口針和三尺線編織而成的。平常心聽似簡單,但真積力久了,自然會有勝境出現。這就是禪宗的見解。”

易流年撓撓頭道:“這禪宗的精義和道門有相似之處啊。”

華瀾庭還沒有回答,旁邊卻傳來語帶輕蔑的聲音:“你們三個臭小子,不懂就閉上鳥嘴。上麵老禿驢大聲嗶嗶,巧言令色,玩兒文字遊戲,下麵有小赤佬小聲嗶嗶,不懂裝懂。佛修都是這麽裝嘩騙人的嗎!”

此人聲音不大,卻顯然是名修士,音波震得佛像上的布幔無風自動,驚得眾人側目而視。

說話的是個年輕人,全身罩在黑袍鬥篷之中,隻露出帽下的一顆光頭,膚色同樣雀黑,不是個和尚,眉眼不善,話語更是粗俗。

見眾人望過來,他毫不在意。

易流年怒了:“披著黑毛的鳥人,此乃佛門聖地,休要口出穢言!”

那人抖了抖鬥篷,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呲牙衝易流年一笑:“你個小雜毛,不也口出不遜?今天出門真晦氣,上麵是一個巧舌如簧的老神棍,下麵是幾個裝神弄鬼的小道童。我說佛道兩門什麽時候同流合汙了?”

聽他三番兩次譏諷侮辱了然大師和佛門道家,華瀾庭聽不下去了,出言道:“這位朋友,你不信佛法沒關係,還請你出去,不要在這裏聒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吃骨頭又吐不出象牙。”

黑袍青年一下子跳了起來,張牙舞爪,掀飛了鬥篷:“敢罵我是狗?誰和你是朋友,有膽兒你別走,有種兒就待在原地,看小爺我不揍得你滿地找牙!”

“阿彌陀佛!”了然大師宣了聲佛號,“這位施主和你的同伴,怕是魔修吧。我佛雖普度眾生,本寺雖佛門廣開,接納有緣,不禁魔修進入,也願意一起辯道論法,但如施主要動武,休怪老衲讓護法僧請你出去。”

黑袍青年駁道:“講佛法就可以,鬥神通就不行?那大和尚你身有修為,而且還養著護法僧,不就是等著打架的嗎?”

了然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說得也在理。不過本寺規矩,寺內隻允許以佛門神通鬥法。你想打過,還請在寺外等候,不定哪天老衲或護法僧得空出寺,再行抻量好了。”

了然本人在佛門中屬於溫和中立派,不是那種一見了魔修就要立即拔刀除魔衛道的佛修,他這是緩兵之計,料對方也不會長時間真的在外麵等著他出門。

不想這次走了眼。

就見黑袍青年嘿嘿一笑:“好啊,這可是老和尚你親口說的。在下罡魔宗丹魔一係的三魔子朱羅寂,正巧會些佛家法門。你看,是你上,還是護法僧出手?”

這朱羅寂不但是來惹是生非找茬搗亂的,而且看來還是有備而來,居然還學過佛門術法。

看了然大師被朱羅寂用言語擠兌住了,華瀾庭挺身而出:“你我都是來聽大師講經的外人,既然三魔子要伸手,那就由我道門華瀾庭以佛家手段,見識一下魔修的佛門神通吧,也好請了然大師見證指點一下。”

見華瀾庭出頭,萬象門弟子都振奮起來。

他們在前不久經曆了華瀾庭一招製敵和一式退敵的神勇後,此時對華瀾庭的信心爆棚,都期待著再看一場好戲。

宋霏霏叫道:“朱羅寂,加油!作死,我看你是認真的。瀾庭,幹翻他!”

易流年也喊道:“朱羅寂,加油!我看好你喲。拜托了,請用你的臉,給我狠狠地抽瀾庭的鞋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