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瑜問道:“你說會不會是黑寡婦母女來尋仇?”

衛展眉答說:“你不是說不用我們出手嗎?你的那什麽八大金剛十八銅人護衛就能解決。”

季瑜:“你雖然長得醜,但是架不住想得美啊——明明是你自己惹的事,為什麽讓我的人去擺平?”

衛展眉:“呃……言猶在耳啊……再說,我不是為你出頭才得罪人家的嗎?”

季瑜:“好啦好啦,我對付兩個丫頭片子,你來搞定那個寡婦好了。”

兩人藏身在一叢茂密的灌木後。說話間,一男一女兩個黑影進了樹林。

不是洛霜枝她們。

這對男女勾肩搭背竊竊私語、拉拉扯扯狀甚親密,進了樹林後旁若無人地開始摟摟抱抱卿卿我我,隔著不遠就要行那生活眼前的苟且之事。

原來是來**的。

季瑜雖然經曆了上次鎮上客店裏的事情,聽著窸窸窣窣微微喘息的響動,仍舊臊了個大紅臉,好在黑夜中看不出來。

她小聲說道:“討厭,怎麽遇見你後老碰上這樣的事兒。十九,你說這次我,我們唱什麽歌?”

見衛展眉不答,臉上還一副怪異的表情,遂掐了他一下嗔道:“喂,問你話呢!你這什麽表情啊?”

衛展眉呲牙:“大姐,你踩我腳了。”

他這話聲音不小,那對男女還沒進入狀態就被驚起,男的係上褲帶警覺叫道:“誰!什麽人?出來!”

衛展眉拖著季瑜走出來:“大哥,誤會誤會,不好意思,同道中人,你們繼續。”

那人見也是一男一女,不疑有他,嘴裏咕噥了兩句,已經被破壞了興致,就拉著那女子快速離開了。

等兩人一走,季瑜一把推開衛展眉:“你什麽意思啊?什麽同道中人,你給我說清楚!”

衛展眉攤手作無辜狀:“武林一脈,江湖同道啊。現在客棧裏就沒什麽普通百姓……”

季瑜還要不依不饒,又有口哨聲響起。

片刻後,這次找過來的,真是洛霜枝母女三人了。

季瑜橫劍而立:“怎麽著,陰魂不散啊。幾句口舌之爭記恨到現在,娘們兒家家的,心眼比針鼻兒還小。”

大女兒洛花傾回道:“說得好像你是須眉男子似的。”

二姑娘洛瓊騁也道:“少廢話,要不磕頭認錯,要不讓我在你臉上留下個記號。”

季瑜笑了:“小小年紀,憑地狠毒。也罷,有人生沒人管,姑奶奶今天替你媽管教管教你們。”

三女挺劍戰作一團。

傾城雙姝的“眉眼如初”劍法確是厲害,兩人的招式相輔相成,可以相互彌補漏洞,既可一劍前攻,另一劍策應保護並作第二波連續攻擊,也可雙劍合璧同時進擊或防守,而兩人出劍的方向落點相左,呼應之下,讓對手不易兼顧。

但是季瑜作為溫如神尼鍾愛的關門弟子豈是好相與的,她不僅內力超過雙姝,速度還快,大雪山劍法又變化多端,洛氏姐妹各方麵都不及,沒多久就雲鬢散亂、香汗透出、嬌喘不已。

洛霜枝在旁看不出季瑜的劍法來曆,要知道溫如神尼雖名滿天下,但大雪山一脈很少出山在江湖上,更少在朝華地界上行走,大雪山的威名是在天下武林頂尖高手圈子裏打出來的。

見閨女要吃虧,黑寡婦忍不住跳進場來。

這邊衛展眉竄了出去,叫道:“大娘莫慌,你的對手是我。”

洛霜枝對自己容貌的自負還在武功之上,自問平時是老少爺們兒通吃秒殺,聽了這話,直氣得臉如焦枝帶寒霜:“臭小子,你敢再說一遍!”

“呃,我叫錯了。大嬸?大媽?大姨?你的對手是我。”

迎接他的是鋪天蓋地的劍尖。

洛霜枝的劍法要比雙姝姐妹老辣沉穩多了,同樣的劍招在她手上使來,還在兩女雙劍合璧的威力之上。

衛展眉剛在和季瑜的切蹉中領悟出了更多的武學技巧,此時竟不用出白斬刀,隻以一對肉掌使出雙手入白刃的功夫,施展有心無意勾連手,並變換快慢四字攻防訣法,兩手拍拿點戳,也不攻擊洛霜枝的身體,隻一味纏住她的劍尖。

洛霜枝劍法不錯,但內力平平,十幾個回合後,不能占到任何先手的便宜,這才知道這對青年男女不好對付,萌生了退意。

衛展眉看出她的怯意,雙方並無深仇大恨,他不想做無謂之爭,收勢說道:

“大妹子,你們插隊在先,又跟蹤在後,如今鬥過一場,大家扯平了吧。都為尋寶而來,我看不用現在拚個你死我活。”

洛氏母女技不如人,縱心有不甘也不好強撐,於是就坡下驢,悻悻然退走。

既然翡冷翠島還有些天才會現身,衛展眉打算先去滿覺隴看一看,他和季瑜休息一晚後,次日清晨就策馬揚鞭出了城。

滿覺隴和翡冷翠離得不遠,但上去的路是兩條路,兩人在山口拐上岔路,旁人的目標都是積翠穀,因而這條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一路上的山並不高,也不險峻,但山穀靜寂,峰巒疊翠,層巒疊嶂,滿目翠綠,空氣清新,澗水清澈,偶有蟲鳴鳥叫,路邊的樹木冠蓋如傘,令人心曠神怡。

衛展眉和季瑜開始時不時聊上幾句,但是時間一久,不知何故,或許是周圍太過安靜,襯托的兩人說話的聲音太響,又或是山空野曠、天高籟小,踽踽而行的兩個人顯得有些出離。

總之,說熟又不那麽熟,說生分又絕對談不上的一男一女,忽然間就沒了話說,沉默下來。

初時不覺有異,話頭斷了一段後,卻似乎誰也接續不上,這氣氛可就略顯沉悶尷尬起來。

衛展眉總歸是經曆過一些的人,貌似豪爽實則青嫩的季瑜對他有些朦朧的情愫,這是能感覺的出來的,他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不想牽扯進去的。

公主季瑜自在南鎮撫司裏和衛展眉初次謀麵後,一次次地接觸,起先,心事是草色遙看近卻無般的青澀稀疏,到現在已經滿園春色關不住了。

她自己由懵懂到清晰,然而**漾萌動的少女並不很能掌控這樣獨處的局麵,情切切又心慌慌,似乎隻能任由沉默持續下去。

翻過一道坡,再越過一道梁,衛展眉正在搜腸刮肚找話題的時候,一直心虛氣短但性子上心直口快的季瑜,終於承受不住這種折磨,開口打破了沉悶,突兀地問道:

“十九哥,你,你對男女之事是怎麽看的?在這上麵你覺得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衛展眉一個趔趄,嚇得夠嗆,險些崴了腳。

有這麽問的嗎?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習武的女子都這麽直接中宮直進切入主題麽?身為公主,就不能矜持委婉一點點兒嗎?

嗬嗬了兩聲,衛展眉打個哈哈,想著和稀泥混過去,故作豪邁地答道:

“回稟公主,在下不過一介武夫,對此實無鑽研。照我想來,人活一世,左右是做個俗人,貪財好色,一世風流便罷。”

季瑜少見地沒有飛腿踢過來,而是眼神迷離地望著天邊的雲彩,細聲說道:

“類似的問題我也問過母親,她說:時間會告訴你,簡單的喜歡最長遠,平凡中的陪伴最心安,而懂你的人最溫暖。但最終,唉,還是順其自然吧。”

“後來,有一次,我去問師父。師父說:我從不知道順其自然有多自然,我隻知道現實有多現實。我所見的,都是馬不停蹄地錯過,輕而易舉地辜負。記住,寧可高傲地離開,也不要卑微地存在;寧可微笑著放棄,也不要慟哭著擁有。”

衛展眉輕輕在心裏歎了口氣:看來溫如神尼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但可惜,公主殿下,我隻能是你的故人。

季瑜轉過頭看著他,問道:“你說,是不是深情從來都是被用來辜負的,隻有薄情才會被反複惦念?”

衛展眉心說這不是一道送命題嗎?

最好的回答是轉化為一道送分題,想了半天,深沉地回道: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時間摧毀。牽掛,是愛最疼的部分。”

“始終不過一場繁華,覆了江山也罷。怎敵你眉間一點朱砂,血染江山的畫。”

不行,不能被動回應,必須轉移視線,以攻代守,於是衛展眉緊接著對季瑜說道:“公主殿下是天之驕女,必會得償所願,嫁得一位好駙馬的。”

季瑜仔細看了看衛展眉,忽地展顏笑笑,眼眸裏卻有堅毅之色:

“不錯,幾個姐姐都是君上做的主,但我格格豈是尋常。”

“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因此,我不希望有人選擇我,是因為我的身份和我好的地方,我希望有人能看得見我的不好,但是依然想要娶我。”

衛展眉眼神閃爍,不敢和季瑜的目光相接。

季瑜咬咬嘴唇,轉身直視前方,邊走邊說:

“母親柔弱,一向逆來順受,我從小和師父相處的時間比和母親要多。其實,我明白師父的意思:

如果如意郎君並不待見你,那麽,從此開始,你的世界,與我無關;我的世界,你也隻配旁觀。”

“我呢,倒是不在乎萬箭穿心,就是別讓我知道,裏麵有一支,是你放的。”

衛展眉打了一個寒顫,這話裏話外你呀我的。這裏,好像隻有他和她兩個人……

兩個人又陷入沉默時,從一側山坡上,悠悠揚揚,傳來山裏人家的村妹子婉轉的歌聲:

小妹子對情郎——恩情深;

你莫負了妹子——那一段情;

你見了她的麵時——要待她好;

你不見她麵時——

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