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展眉的這具軀體比起華瀾庭自然是大為不如,但如今的神魂卻是華瀾庭自己的,穿越過來後是有所削弱,發現有人跟蹤還是輕而易舉的。

就在他考慮是進入百花深處巷子裏麵解決,還是繼續前行觀察待變時,對麵急匆匆跑過來一隊繡衣衛,頭前一人來到近前說道:“衛總旗,總算等到你了,城中出事,大閣領命你馬上放下手頭事務前去幫忙。”

“發生什麽事了?”衛展眉問。

“青龍幫幫主黃崇虎剛剛遇刺被殺,太守已經命令全城戒嚴,並限期讓南鎮撫司緝拿凶手,江千戶要保護特使一行抽不開身,佟百戶已經趕去現場了,大閣領請您前往協助。”

衛展眉心中立即閃過黃崇虎的相關資料。

這黃崇虎原是郢都城內的地頭蛇之一,青川打下郢都後,其他幾位地方幫會的頭腦人物不肯做亡國奴,紛紛逃出城去,隻有這黃崇虎留了下來,在收攏了各方人馬後,青龍幫成為城內最大的幫會組織,並積極配合新主掃平潛伏的義軍勢力。

由此,黃崇虎被旨在複國的義軍視為叛國賊,傀儡小朝廷的鷹犬和幫凶,上了他們的必殺名單,黃崇虎不得不小心翼翼,出入都是前呼後擁,義軍曾派人暗殺過他多次都沒有得手,不想今天伏誅。

這事可不小,怪不得太守都親自過問。衛展眉知道南鎮撫司專職偵破緝盜的千戶張忽雷被派往郊縣公幹,如今由佟祥百戶接替職司,但佟祥並非捕快出身,胡式微這是讓他去協助處理。

衛展眉於是讓繡衣衛在前麵帶路,等出了早上經過的早市長街後,他已經感應不到盯梢之人的蹤跡了,估計是看到有繡衣衛前來,暫時放棄了跟蹤。

不多時,到了事發地點,這裏是一個澡堂子,周圍已經封了路,南鎮撫司的人正在勘驗現場。

衛展眉進到裏麵找到佟祥:“百戶大人,大閣領命我前來協助,情況怎麽樣?”

佟祥抬頭見是他,眼中閃過一絲陰翳,隨即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衛總旗,哦不,現在應該是衛百戶了。衙裏已經傳開,大閣領又準備升你的職了,你我同級,這大人二字以後就不用再叫了。”

佟祥熱衷功名,又是從新都瀛都派下來的,一向不太瞧得起地方上的人,衛展眉心知他這是在嫉妒自己一路快速升職,當下說道:“百戶大人言重了,還沒有正式任命,標下奉命前來聽候調遣。”

佟祥不再多說,介紹道:“我已經問清楚了,凶手十分狡猾,打聽到黃幫主經常到這裏來泡澡,他穿上了和黃幫主貼身護衛一模一樣的衣服,等人出來時在旁邊大吼了一句有刺客,然後趁著當時一片混亂,混進了護衛隊伍,在大家保護黃幫主撤退時突然出手,一刀斃命。”

“現場可留下什麽線索?”

“刺客手法幹淨利落,得手後迅速遠遁,但黃幫主也不是那麽好殺的,他逃走時肩頭中了保鏢的一刀,流了血,我已經命人跟了下去。你既然來了,過來看看屍體吧,我還有事要你確認。”

兩人一起來到屍體旁邊,刺客一刀準確命中黃崇虎的心髒,衛展眉輕輕扒開衣服察驗刀口,佟祥在一邊問道:

“衛總旗,我總覺得這個傷口不一般,似乎案卷裏看見過類似的描述,但一時想不起來了,你在衙裏的時間比我久,對此可有印象?”

衛展眉心中暗驚,他已經認出了這個刀口是誰用什麽武器造成的,本來有心不說,但沒料到佟祥會在此時這麽問他。

佟祥這是何意?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

衛展眉心念電閃,開口答道:“刀口不深,入肉很淺,堪堪達到斃命的效果後就果斷抽出了,不浪費一絲力氣,這手法確鑿無疑了,這次動手的,應該是複國鋤奸盟的莊紀!”

佟祥啊了一聲:“衛總旗這麽一說,我一下想起來了。不錯,複國鋤奸盟,天字第一號殺手莊紀。他不是一直在瀛都附近活動嗎?沒想到為了殺黃崇虎,竟然把他調來了。”

衛展眉:“也不奇怪,黃幫主防範森嚴,義軍幾次下手都失利了,不得不打出這張大牌。不過,佟百戶,聽聞這莊紀不但輕功了得,武功更是高強,我怕他很快就能止血,你的人未必追得到他。”

佟祥笑道:“衛總旗說得對,但莊紀這次遇到了我,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

“怎麽說?”衛展眉問。

“無他,細心加運氣而已。我已經從地上的血跡中找到了一小塊兒被刀鋒割掉的衣服碎片,循著血跡可能追不上,但是靠著訓練過的獵犬的嗅覺,定能找到他的落腳之處。”

衛展眉不動聲色,誇到:“都說佟百戶不是六扇門出身,但這一手端的厲害,標下提前恭喜百戶拿獲朝廷要犯。”

佟祥哈哈一笑:“好說好說,等下一起出手,真抓住了莊紀,少不了你的功勞。”

這時一名繡衣衛貼上來耳語了幾句,佟祥喜道:“找到了,留下十人在此,其餘的都隨我緝凶去。”

大隊繡衣衛開拔,迅速包圍封鎖了城南一處僻靜的區域,這裏地形複雜,分布著幾十戶人家。

等他們到了,繡衣衛小旗官上來匯報情況,佟祥和衛展眉隱藏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屋頂煙囪旁,佟祥命令說:“等人員全部就位,聽我號令,派人去撞門發起攻擊。”

等待的時間裏,衛展眉突然說道:“百戶大人,此處屋舍小巷密布,莊紀可能不是一個人,需要防備人犯多路出逃,免得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佟祥偏首問道:“嗯,你有什麽建議?”

“不如你南我北我各守一方,如果其中不止一個高手,都能照應得上。”

佟祥想了想說:“不必了,這裏能夠俯視,等下根據情況,你聽我命令行事即可。”

衛展眉退後不言。

布置好後,繡衣衛在叫門不應後破門而入,裏麵隨即雞飛狗跳傳來打鬥聲,後麵的繡衣衛一擁而上,院子內果然飛出數道身影上了房,分頭四散奔逃。

佟祥沒有馬上行動,他仔細觀看片刻,一手指向一個方向的一人:“北鎮撫司有過記錄,莊紀身材瘦小,大家隨我追。衛總旗,你留下負責收拾殘局,剿滅餘孽。走!”

衛展眉適才主動獻計隻是在故布疑陣,讓佟祥疑他想要爭功,佟祥果然上當,不讓他參與緝捕,正中了他的下懷。

等佟祥走了後,衛展眉慢騰騰下到那處院子裏,戰鬥已經結束,除了逃走的數人,餘者皆不肯降,全部力戰而死。

衛展眉命令繡衣衛抓緊清理屍體,打掃戰場,並在周圍院落搜索一番後,就讓一部分人帶屍體回衙,另一部分去接應佟祥。

等繡衣衛全部撤走後,衛展眉自己卻單獨留了下來。

這時日頭開始偏西沉下,周圍家家關門閉戶悄無人聲,他翻身上房,直奔早就觀察好的一處更易隱藏和俯視觀察的地點。

那裏是處小天台,上麵有一個雜亂堆積的破舊窩棚,衛展眉躡足潛蹤靠了上去,準備尋個位置蹲守。

不料剛一接近,窩棚一側陡然飛起一道淩冽的刀光,斜劈而下。

衛展眉雖無防備,但一對白斬刀始終扣在手裏,他及時一抬胳膊,雙刀交叉,架住了那一刀。

兩人正要變招,卻同時收了手,衛展眉脫口叫道:“張千戶,怎麽是您?您怎麽會在這兒?”

對麵之人年紀頗老,須發皆白,說道:“原來是你小子,行啊,有進步,能找到這裏,沒辜負了我往日的點撥。”

這人非是別個,乃是南鎮撫司兩名千戶之一的張忽雷,本是朝華郢都六扇門三大神捕之一。

朝華敗亡後,因其家族數代上百口人都長居城內,既難以隻身逃走,家裏也需要依仗他的職位和聲望養家糊口,後來就被胡式微半請半逼地來了南鎮撫司。

一個多月前,張忽雷被借調到郊縣偵破大案,沒想到在這裏意外重逢。

張忽雷一拉衛展眉,兩人矮身蹲到窩棚之下。

張忽雷說道:“碰見了也就不用瞞你了。大閣領收到密報,說複國鋤奸盟頭號殺手莊紀很可能南下郢都,雖然當時不知他的目的,但大閣領決定抓住此人,這樣既能立功,還能讓久久不能將此僚繩之以法的北鎮撫司吃癟。”

“大閣領假意派我外出,實際上我一直隱在城中秘密查找,但他行蹤隱秘,我雖有線索,但兩次都是晚到半步撲空,直到這次出了黃崇虎的事。唉,還是人家棋高一著,沒能在他動手前拿下他。”

“不過我尾隨繡衣衛緹騎到此,這次不能再失手了。小衛子,你是怎麽判斷出莊紀還藏匿在這片區域的?”

衛展眉含糊說道:“我也不敢肯定,隻是覺得名揚天下的莊紀沒有這麽容易就暴露,逃走那個也許是疑兵之計。佟祥怕我搶功不讓我參與,我憋著口氣想試試能不能守株待兔,其實並沒有什麽把握,就是摟草打兔子碰碰運氣。”

“對了,張頭,你又是如何斷定逃走那個不是莊紀的?”

張忽雷在郢都衙門口裏威望甚高,平時待人又和氣,在衛展眉剛來的時候還帶過他一段,所以衛展眉習慣以捕快行裏常用的稱呼叫他。

張忽雷笑笑:“你小子一向聰明,運氣也不錯。”

“我倒不是瞎蒙,為了抓住莊紀,我特地請大閣領申請調閱了這些年以來刑部有關他的卷宗,以及很難看到的內廷有關存檔記錄,經過仔細研究,發現盡管不是每次犯案時都會出現,但這人似乎有一個搭檔和他配合行動,這樣才使得莊紀每每能在關鍵時刻逃出生天。”

“所以我沒有輕舉妄動,就是想印證下我的判斷是不是正確。如果確實,又有你正好從旁協助,這次我要讓他插翅難逃。好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你我耐心等待吧。”

說完,張忽雷蜷下身子,閉上眼睛,靜靜感受周邊的風吹草動。

衛展眉也移到另一邊,學著張忽雷的樣子監聽動靜。

然而,他看似麵色從容呼吸平穩,實際上內心十分焦急,但有張忽雷這個大高手在側,急切間也沒有想出好的應對之策。

夕陽已經快要落下,天色越來越暗,衛展眉手心冒汗,心潮起伏,他明麵上是南鎮撫司總旗官,暗地裏卻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暗影重重”秘密組織的“十三太保”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