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火必有煙。

火窟的上半段還好,隨著炭石燃燒的加劇,下半段內濃煙彌漫,並順著杯體的裂縫滲入進來。

華瀾庭在不大的空間裏避無可避,他雖能閉息較長時間,總是有個限度,到最後窒息而亡的話,真還不如直接火焚來得痛快呢。

煙!煙!有什麽法寶是能夠控煙的?

華瀾庭的思慮紛亂如麻,時間一點點流逝,氣息將盡,越來越難以靜心深入思考。

閉上雙眼,黑暗中,福至心靈,如閃電劃過夜空。

記不清誰和他說過了,好像是慕倥傯吧,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煙!煙!無暇深入思考,那最直接最淺顯最直白的和煙有關的是什麽?

一直以來,自己身上最神秘的物件就是空天青煙玉了,名字中這個煙字可否救命?

怎麽用?

自己從來是吸取空天青煙玉中的靈氣,那是此玉時時自動吸取儲存外界靈氣的結果,這是個雙向的過程。

道門有雲,順成凡,逆成仙!

既然能夠運功提取,就應該可以催動其吸收,試試?

心念一動,胸口空天青煙玉發熱,真的在抽絲剝繭般吞進絲絲煙火之氣!

盡管不是長鯨吸水一樣明顯,但的確有用。

華瀾庭在驚喜後穩住心神,指揮空天青煙玉緩緩汲取空氣中的煙霧,呼吸逐漸順暢起來。

但是,周邊的溫度越來越高,感到自己好像一根在烈火中烘烤的幹柴,隨時會被點燃成灰。

華瀾庭也試圖驅動空天青煙玉吸收火焰,發現無效之後,不得不頹然放棄。他把能暫緩阻擋火焰侵入的靈器法寶盡數調用出來,護住自己的身體,隻保留下一絲山窮水盡時就自爆了事的念頭。

渾渾噩噩中,腦海中是一幅幅身邊熟悉之人的音容笑貌走馬燈似的閃過,最後定格在初入山門時,至道詩會開始前,風清雋一襲白衣嫋嫋而來的畫麵。

華瀾庭一時淚下潸然,心灰若死……他狀若枯木,渾身氣血的運轉也似乎逐漸在停滯中……

即便是一聲嬌脆的叱罵聲響起,他也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我靠,這什麽鬼地方,玩我啊!咳咳,嗆死了……糟了,靈力不足。避火符,給我出……咳咳咳……”

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終於將華瀾庭喚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在火焰灼烤呼吸不暢造成的迷迷糊糊中,透過六方杯透明的杯身抬頭看出去。

幾丈開外,一團火焰包裹中,有一個人形正在手忙腳亂手舞足蹈,每一次揮動,都會有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隨後火焰就會被逼開數尺。

“嗯?什麽情況?”華瀾庭睜大眼睛。

這次,等火焰被連續逼開後,他看清楚了,那裏麵是一個人!

一個黑衣人,一個黑衣女子,臉色在火光的映襯下還是顯得極白,細目彎眉,要不是一張嘴大了些,稱得上是個美女,看年齡比他要大上一輪。

此刻,黑衣女正氣急敗壞地不斷取出一張張符紙,接連拍向上下前後左右,一邊被嗆得咳嗽不止。

這裏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一個人?自己這是在陰間了嗎?華瀾庭的腦子還沒有轉過來。

不過他的手下可不慢,眼見此女被煙火嗆燒之下快要支持不住的樣子,華瀾庭下意識地抖手甩出了金絲鐵線。

金絲鐵線自六方杯的一個缺口飛出,夠向那女子,同時華瀾庭喊道:“接住,過來!”。

那女子聽到聲音,這才轉頭看見了華瀾庭。

詫異之下,伸手攥住金絲鐵線的一端,她被華瀾庭拽了過來。

飛快地掀開六方杯又再合上,華瀾庭把黑衣女子拉了進來。

裏麵空間不大,兩人幾乎是貼麵而立。

女子搶著問道:“你,你是誰?在這裏幹嘛?練功麽?咦?這裏不嗆,好地方。”

不等華瀾庭回答,黑衣女子四下看了看,隨手拍出數十道符紙,把杯體的漏洞全都補上並貼滿,咳嗽了幾聲,摸著胸前大口喘了幾口氣,又說道:

“四麵漏風,你這東西不行啊,有我的避火符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小兄弟你心夠大的,看你修為還不如我,但夠鎮靜的啊,那一定是有後手能出去了。帶我一程如何?不白幫我,必有重謝。”

華瀾庭剛才置之死地而後生,置之的有點兒大發了,此刻還沒有完全回神,順口答道:“沒留後手,出不去了,你有辦法嗎?”

黑衣女子說:“當然有啊,區區小事,就是本小姐消耗有些大,靈力不足,你有辦法嗎?”

華瀾庭:“當然有啊,這有何難,我度靈氣給你,助你恢複。”說著伸出手去。

黑衣女子退後半步:“慢著,男女授受不親,我不放心,你握住這個。”她翻手露出一根軟索,上麵密密麻麻布滿了各種符籙。

華瀾庭握住一頭,將空天青煙玉內傳來的靈氣注入,傳了過去。

黑衣女子試了試,兩人盤坐下來。

過不多久,黑衣女子說了聲:“成了,夠用了。”說罷起身,細長的雙目一眯,看了眼華瀾庭,見他並沒有什麽動作,她右手中指伸出,食指和拇指掐訣,嘴裏念念有詞。

念畢,黑衣女子揭開旁邊一張符紙,自外麵竟抓回來一團火焰在手中,另一隻手在火上飛快地虛寫了一個字,然後將這團火焰扔到左腳下踩住,再默念一段咒語,凝神又看了看呆立不動的華瀾庭,神色有些怪異,她腳下用力,說了聲:“遁!”

遁字一出,黑衣女子身影倏然消失。

華瀾庭愣怔了一下,終於全然清醒過來,不由跌坐,搖頭苦笑一聲。

他適才自忖必死,已然關閉心智,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黑衣女子出現,他後來一係列的表現一方麵是心神半閉,所有反應都比平時遲緩了半拍,另一方麵也是行事出於下意識的本能,沒有什麽過多的考慮。

現在被擺了一道,此女借助自己的幫助遁走逃生,誰知並沒有帶上他一起。

女子使用的術法他識得,乃是道家奇門遁甲之術中的遁術。

奇門遁甲術他在自在萬象門中也有涉獵,門裏不教普通的障眼法,高階奇門遁甲術他還沒有得到傳授,洞明峰的老師風火倫尤其精於此道,但也是說要等他踏入四象陰陽境登封期後再開始教習。

輕歎一聲,這些和自己現在都沒有什麽關係了,華瀾庭的心態平和下來,臨行之際還能救人一命,他不覺得有什麽遺憾了,造化使然,時也,命也,事情沒有出現轉機變得更好,但也沒有更糟,無非是……

他想起來那次在異世界塵王朝時回歸的話語:生有來處,死有歸途,不如,歸去。

慢慢閉上眼睛,剛才都在渡送靈氣給人,沒有再補充自己,這時他已經漸感承受不住烈火的灼烤,於是臉帶微笑,靜靜做好了逆轉玄功自爆內丹的準備。

就在此時,麵前忽感風聲颯然,手已被人握住,睜眼觀瞧,卻是那黑衣女子又再現身,哈哈一笑說道:

“小兄弟視死如歸,舍己救人,泰然無怨。這份心境,著實罕見,了得了得,難得難得。想我神符天遁門門下,豈是忘恩負義、涼薄自私之人,隨我同走吧。”

不等華瀾庭說話,此女再次做法,掐訣取過一團火焰手書一字,這次華瀾庭看清了是個“路”字,之後飛速吟唱咒訣:“敬請此間火神靈,仔細守把焰火門,來往大路隨我走,不許透露我行蹤。供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遁!”

遁光起處,兩人自火窟內消失。

風馳電掣,光怪陸離,華瀾庭意識一恍,睜眼已經落地,耳邊就傳來黑衣女子遙遠沉悶的驚呼:“糟了,運氣這麽差,這如何是好?你在哪兒?”

原來黑衣女子為了救華瀾庭同走,抓住了他的手,後來卻不好意思和一個陌生男子一直執手相握,在遁光就要消逝的瞬間鬆開了手,哪想無巧不巧,本來相距也不會有多遠,但落地後兩人竟被一道石門屏障隔在了兩邊。

華瀾庭左右四顧,發現自己又是身處一個高台上麵,探頭一看,高台之下沒有了火焰,而是變成了流動的岩漿。

濃厚的岩漿在黑暗中泛著赤紅的光芒,緩慢地蠕動著,熱力撲麵而來,而且正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上漲著。

華瀾庭確認之後叫道:“我在這邊,你那裏什麽情況?”

石門極為厚重,聲音不易穿透,華瀾庭不得不運足功力說話。

黑衣女答道:“我這兒沒事,沒有火。嚇死個人了,還好沒弄丟你,你那裏火大嗎?”

“你怎麽知道有火?火是不大,下麵全是岩漿,正在上漲。”

“廢話,火遁術隻要觸火就可以逃走,然後會在附近任何有火的地方出現,一個時辰內不能逃離開的話,就會再回到原地,遭受烈火焚身。我這安全,火自然在你那裏了。”

“啊!這石門和山體結合,平整光滑,我打不開,你那邊也是這樣嗎?”

“不是,有個石製轉盤,像是開關,我來轉動一下,開門救你出來。等等,不行啊,轉不動,紋絲不動。”

“那你再看看旁邊,有沒有其他機關或者什麽特殊的地方。”

“我看看,嗯,門上有幾個標誌,有個凸起,有個圓圈,有處凹陷,還有……”

華瀾庭雖然沒有係統學習過機關術,但和林弦驚相處久了,自然也有粗淺的了解。他略想了想,說道:

“估計是年頭太久,能量耗盡了,你試試把手放入凹陷處充入靈力。”

“這麽衰啊,哎呀,我也是一樣倒黴,在另一個地方遇到大火,施展火遁術卻遁到了你那裏的火窟,反而火勢更猛,還有濃煙。”

“是是是,你非常棒,火裏來,火裏去的。你能不能先給機關充下能?”

“可以啊,你救過我,我當然不會見死不救的。都是我不好,平時不刻苦修煉,現在隻能隨機遁逃,不會控製和選擇出來的距離以及地點。”

“沒關係,你看我連遁術都還不會呢。話說你先充能打開大門好麽?”

“好的呀。要是我師父在就好了,她老人家一定能選擇一處火頭小的地方遁走,這樣我和你都不會這麽麻煩了。”

“你說得對,現在,大姐你充能先好不啦!”

“沒問題,但是你叫我什麽?大姐?我有辣麽老麽?我可以叫你小兄弟,可你不能這麽稱呼我啊?歲月就是把殺豬刀姐姐我也要硌鈍它。”

“好好,道友,麻煩請你先開開門。”

“什麽?我聽不清。”

“現在能聽清楚了嗎?小姐姐,您能快點兒嗎?”

“當然可以,你剛才說按哪個機關?”

“凹陷那個,注入靈力。”

“為什麽呀?”

“因為轉盤不動,興許是動力不足,需要充能。”

“你肯定嗎?符籙遁術我懂,機關一竅不通,臨時抱佛腳行嗎?”

“……”

“喂,你說話啊?”

“我就是想讓你試試,如果不行,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你說還有什麽別的辦法,隻要我做得到的,姐沒二話。”

“我……”

“你是不是生氣啦?”

“沒有沒有,我生什麽氣啊,你一直在幫我。”

“你明明就是生氣了,是我說錯做錯什麽了嗎?你告訴我啊,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謙虛使人進步,我會道歉並改正的。”

“我真的沒生氣,真的。”

“那你幹嘛總是強調這點。”

“不是,咱們還是先說充能的事好嗎?”

“好啊,我們不是一直在講充能開門麽?”

“對對,我不生氣,我隻關心充能。”

“你看,你們男生就是太理性講道理,不像我,很會關注別人的感受。”

“好好,對不起,是我不好,那你現在可以開始注入靈力了吧。”

“看看,你還是生氣了,語氣都變了。”

“我……沒生氣,真沒生氣,你要相信我。”

“你幹嘛騙我,生氣就是生氣,我現在特別的著急上火,我跟你講,一個時辰內不能離開出口的著火點,你會很危險。”

“不是,我沒……我就是想問你能否試試充能,幫我打開石門,讓我過去。”

“別扯石門,我現在說得不是這個,是你這個人,你我素昧平生,但我很欣賞你,你施恩不圖報很好,但你……”

“停停,我沒生氣,沒上火,就是快火燒屁股了,你……”

“人家不叫婷婷,我很坦**的,從不遮遮掩掩,我來自神符天遁門,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大名陳紙鳶,家裏人叫我紙紙,師兄弟們叫我陳陳。”

“……”

“……我想叫你直直,這真是個直女啊,和諸葛昀有的一拚。”華瀾庭看了眼上漲得離他隻有十幾丈距離的紅彤彤的岩漿,心中暗自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