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空微明,不甚光亮。

兩道遁光在天際一閃而逝。

一般來說,普通遁光光芒雜亂且薄弱,老一輩的遁光則是純色,再高明一些的,便是宛如一條匹煉,若是頂級劍仙禦劍,遁光更是好似犀利的劍光,往往間隔數百裏,強大的劍意便已威懾住了下方生靈。

而戚籠與地駝老都不一樣,二人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法力外泄,戚籠走路輕描淡寫,地駝老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天空上,但隻是十餘步,二人便出了中土。

“副教主好不好奇我道門是怎麽看待佛、魔二道的?”地駝老笑道。

戚籠並沒有接茬,反而問道:“道門?駝老前輩以天地自然為師,自創修練法門,足可稱宗做祖,為何自稱道門中人?”

“天地之內,不就隻餘道麽,”地駝老道:“況且道從門戶中出,自稱道門中人,也無甚問題。”

“拜天地還是拜道祖?”

“不拜道祖,亦不拜天地,道法自然,順性而為。”

戚籠深深看了對方一眼,“那這順的是此方天地的自然,還是彼方天地的自然。”

“天地便是天地,哪有此方、彼方的說法,”地駝老哈哈一笑,“還是回歸正題,上古道門、上古佛門、上古魔道,這三大上古門派在當年可是鬥的你死我活,在道門中人眼中,佛門是內賊,魔道是外敵,二者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佛門是內賊?”

“哈哈,十大古佛偷學外神法門,並將之轉化為西天手段,知道這段黑曆史的人如今可不多了。”

“佛門手段,的確有些外神的影子,”這一點,戚籠倒是同意,看著下方江河若線,山川若點,他頓了頓,又道:“釋、魔二家前後被上古天庭剿滅,而道門一貫依附天庭,應該是最後的贏家才對,但在如今,道家傳人似也不多?”

按理上說,隻要修練元神之道的,都可算是道門中人,隻不過正兒八經開辟山門的道門強人,以戚籠的印象,近乎沒有。

“自然是因為東西昆侖的那場內亂,讓我道門四分五裂,幾位道祖出世的出世、超脫的超脫,殞落的殞落,無有統帥,道門自然也就漸漸消停了。”

“內亂?”戚籠有些好奇道:“因何而亂?”

“無非是西昆侖之主,也就是掌握玉清之道的那一位想要兼並太清、上清兩道,徹底掌握天數,動亂天庭,被上古劍仙斬殺。”

“那東昆侖之主呢?”

“東昆侖之主在迎戰外神之時,曾隕落過一次,後不知所蹤,傳聞他曾以各種身份,出現在各個階段,度化三皇五帝、二十二人皇,凝聚功德,準備再次證道。”

“那麽虞老道是西昆侖之主,還是東昆侖之主?”

地駝老沉吟片刻,道:“按理來說,該是第二位,但似乎又是第一位。”

“此話何解?”

“元始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昆侖分,這三清演化,又怎會是你是你、我是我那麽簡單。”

地駝老想了想,又道:“老駝子倒是可以肯定一件事,傳下元神之道的那位道祖,一定是曾經的西昆侖之主——高上玉虛萬始先生道君。”

戚籠皺眉,更加想不通,又問:“既然一氣化三友,玉清、太清、上清,也就是說,道祖還有一位?”

“是,這一位便是如今的群仙領袖,上宸萬化顯聖大道君,天帝輪流做,這一位可是從上古一直做到如今,在上界威望之高,便是兩位昆侖之主也稍遜一籌。”

地駝老從腰間拿了一個葫蘆,灌了一口,道:

“這麽說吧,第一任天帝帝俊氏,便是他輔佐上位的,當年三清煉‘天帝’,意圖以一至尊帝位鎮壓寰宇,防止上古之前的‘逆道之戰’再次發生,奈何東西昆侖內鬥,最後熔煉‘天帝’的,便是這位上清道尊,便是不用腦子去想,也知道這位得到了偌大的好處。”

“這些道門辛密,甚至是天帝辛密,駝老前輩為何這麽輕易便告訴我,”戚籠問:“而且前輩言語之間,似乎對三位道祖都不甚尊敬?”

“駝子剛剛不是說了,我是道門中人,非是道祖傳人,順天地,尊天數,而非敬道祖。”

“至於為什麽告訴你,無非是結個善緣,如今天機紊亂,看似人道昌,但看似天道更昌,搞的老駝子也是不知所措,隻能到處打聽,怎麽,這機緣,道子能結得,駝子我就結不得?”

戚籠幹笑一聲,道:“前輩說笑了,虞老道與我,關係可沒他說的那般好,況且他一貫說話沒譜,誰知道這‘道祖分身’是不是他扯起的虎皮,三位道祖,可沒這麽不要臉的。”

“好與不好不重要,是敵是友,一切皆有定數。”

地駝老瞥了戚籠一眼,又道:“而且有一點你說錯了,道祖不是三位,應該是六位,你該不會認為,僅僅是五帝之一做靠山,大峨派就撐的起如今偌大的局麵吧。”

大峨派背後居然還有靠山!這倒是戚籠沒想到的,隻是既然背後有道祖,怎麽又與尼姑們拉拉扯扯,這大峨派,不簡單啊!

這兩位都是人間最巔峰者,一日便能橫跨幾百萬裏,而這二位的去向,則是一處名為天牢山的所在。

天牢山很少有人知道,但說到魔母老巢,這卻是所有大千世界修士都知道的,鼎鼎大名的所在。

當初魔母和其它四位魔祖圍攻圓老祖,結果雙雙隕落,爾後歸山劍君率領大峨派以及其它正道中人圍殺魔門殘黨,無往不利,但偏偏在這魔母宗巢穴圍堵了三年,雖然最後攻破,斬殺了最後一位魔門聖女,但是歸山劍君也因此受傷,回去閉關了好久。

而且此戰過後,此地依舊被魔氣層層籠罩,各種怪物層出不窮,成為人間有名的禁地之一,當年大峨派有沒有畢全功於一役,還很難說。

“天牢山並非一座山,而是大峨派至寶靈翠峰,被當年幾位大峨派太上長老聯手,用上界牢獄之法鎖住,如今靈翠峰被荀靈雲那小娘皮取走,據說是為了尋找下一位四靈,這位四靈正是當年的靈翠峰之主,當年的四神尼之一,哼。”

地駝老不屑道:“我看那些尼姑還不如和尚呢,至少和尚不會把什麽東西都往家裏裝。”

戚籠莞爾,經過這數日的相處,他也算是看出這一位的部分性格,與百靈子牆頭草的個性完全相反,這一位完全是個刺蝟性格,見誰都要懟一頓,嘴下相當不留情,尤其是尼姑和尚,更是嬉笑怒罵,各種毒舌。

“所以和尚都絕戶了。”

“尼姑也差不多,遲早也是絕戶的命。”

又飛了半日,虛空開始變幻,一條有一條虛空亂流出現,這些虛空亂流本該是在界外域,是比空間風暴還要危險的存在。

至少空間風暴隻是攻擊,而虛空亂流則不知道把你傳送到哪裏去,說不定便是某尊外神的宮殿。

“別看了,當年魔母宗全盛之時,用魔道手段汙染了附近幾十個小千世界,把自己老巢圍的是嚴嚴實實,走哪裏都是陷阱,要不當年這地方怎麽這麽難打呢。”

“好在當年大峨派攻打魔門聖地,留下了幾條安全小徑,”地駝老豪邁一笑,道:“不過這般進去,也太無趣了些,不如你我二人比一比,正麵直入,看誰先闖進去?”

“比試倒是可以,不過駝老前輩還沒告訴戚某,這木王公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之前陽道人與這位鬥劍,固然重傷了對方,但這位青帝之子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給他感應到了某類能讓他道行大進的氣息,而這類氣息,便在這天牢山內,也是當年老一輩大峨派人所封印寶物的所在。”

“哦?什麽寶物,能令仙人恢複實力,乃至於更進一步?”

“五口劍,或者說,五口劍的材料元質,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極。”

“先天五太?”戚籠皺眉,道:“這不是天地開辟時,所經曆的五種階段嗎?”

“是,事實上,五大魔祖,同樣是應先天五太的演化而生,隻不過不是開天辟地階段的先天五太,而是天地歸無時的先天五太,稱之為先天五運,殺運、末運、劫運、截運、轉運。”

“這五運無形無狀,不存在於天人二界的任何一處,隻能從先天五太之中提取,若是用五運煉劍,能破上界業位。”

戚籠舔了舔嘴唇:“三仙四靈,七口最高層次的劍,小天梯的三套劍,加上五運劍,能於上界破業位,這五運劍是為天帝準備的吧?”

“是,反之,如果木王公得到五口劍的元質,不僅能傷勢盡複,當初在上界都沒做成的事,如今便都有了幾分指望,道祖的業位是教主,而上界可還有好幾位‘教主’之位空著呢。”

“戚某明白了。”

“哈哈哈哈,那我們就比一比,誰能最先進去;這老巢老夫當年來過一次,這一次就不占你便宜了,你先來。”

“既然要比鬥,不如添些彩頭如何?”戚籠心中一動,道。

“你想要什麽彩頭?”

“若是戚某贏了,上界六位道祖的名號,某要知曉。”

“那你若是輸了呢?”

“圓道人遺藏中的任何一件法寶。”

“包括你手上那套九陽神劍?”

“自然包括。”

地駝老上下打量戚籠,好半晌才嘖聲道:“你這氣魄,給百靈子這老烏龜當副手可惜了。”

“虛名而已,”戚籠不以為然,“不廢話,我先走了。”

下一刻,戚籠身影消失在原地,但在地駝老的眼中,戚籠的身影變成了純色的光,光芒所過之處,包容一切,甚至連大道都在同化。

“道子口中的天地十強,怎麽如此精通西天手段,”地駝老先是皺眉,感應片刻後,又鬆了口氣,轉而哈哈大笑:“如來不開西天,燃燈不出無間,如今燃燈出了無間,被人砍死,如來何在?”

“想借這位中興,就不怕反過來被對方奪了氣運,和尚技窮矣!”

……

“好濃鬱的魔氣!”

戚籠方一出現在天牢山的外圍,天地便是一黑,無邊無際的魔氣像是潮水一般淹來,這是一整個小千世界的魔氣,有人道變化、有天道變化,也有魔道變化,三者合一,形成了一條巨大怪異的魔龍,隻見其首,不見其尾,兩眼如日月。

“嗬。”

戚籠幹笑一聲,下一刻,無數透明龍影編織成的‘籠中圖’展開,直接將這道魔龍吸入其中。

下一刻,龍影在‘籠中圖’的演化中,迅速四分五裂。

“徒具齊形。”

不過下一刻,戚籠腳下一沉,隻見天空上的黑影固然消散,但是他的影子上,卻是多了一抹陰影。

“好詭異的魔功,隻要上前,便等於扛著一整個小千世界,哪怕驅逐魔氣也無用,這就是魔母宗老巢的防禦麽。”

戚籠眼中神光一動,目光立刻穿越層層空間,看到了地駝老。

地駝老同樣在扛世界而行,不過與他不同的是,對方的每一步,腳下便自動浮現一條大河,河水有時金色、有時紅色、有時藍色,每一步都踩的水花四濺,浪頭滾滾,但看上去居然比戚籠還要輕鬆。

似是感應到了戚籠的目光,地駝老嗬嗬笑道:“副教主還不上路,已經被老駝子搶先了啊。”

戚籠沒有看他,而是看他腳下的河流,看了片刻,看明白了。

居然是借助後天大道之力,抵禦小千世界的重力。

不愧是‘道門’中人,後天大道居然被他玩成這般,召喚、碰撞、抵消、循環。

若是一般真神和他對敵,說不定轉身就被他奪了大道,哪怕合道果的也不行,戚籠看出來,這套手法,或者說是身法,分明暗合先天變化。

不一會兒功夫,視野之中,地駝老便就沒影了。

戚籠突然笑了下,自言自語,“大道豈在一家門戶,在魔門地盤,怎可不用魔道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