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籠被吸入一片灰光之中。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一具巨大的屍身，在灰氣之中浮沉。
同樣，肉身正被飛速吸向對方。
戚籠雙手一撮，背後天柱幻影生出，向上八千丈、向下長八千丈，憑借著天柱特有的力量，牢牢釘住了身子。
然而灰光不受後天大道的製約，依舊卷向戚籠，同樣，恐怖的吸力從生命源頭爆發。
不消片刻，戚籠的頭發、兩鬢，便就半灰半白，哪怕是以後天建木大道的強大生命力，都擋不住這灰光的吸攝。
“生的反義說什麽？”
“死。”戚籠答。
“不，生的反義，是屍，上古世界，如今生機勃勃的三界，都是一個巨大的墳場，人屍、妖屍、神屍、佛屍從此間爬出，他們以為自己是自由的，但他們都隻是九聖的一縷雜念殘魂而已。”
“你不是嗎？”
“我當然不是，我是九聖的遺誌，是泰嶽氏之意念所化，這方大地注定為我統管。”
戚籠心道這家夥果然有點腦子不好使，這麽輕易便曝露了自己的跟腳，不過泰嶽氏是誰？九聖之一麽。
“讓我看看，你和諸葛小賊身出同源，到底有什麽奇異，又有什麽資格繼承九聖遺誌。”
戚籠能夠感應到，一個龐然大物正繞身而轉，一股強大的壓力落在自己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這股壓力單論威力不比帝氣，但卻比帝氣更加古老，充斥著一種腐爛的感覺。
“讓我瞧瞧，讓我好好瞧瞧，沒看出什麽不同來，沒事，等你死後，我把你屍化，你的一切秘密便都是我的了……不對啊，沒什麽特殊，上麵那些偽仙怎麽會那麽聽諸葛小賊的。”
戚籠能夠感覺到，有一隻冰冷爪子正點在自己的背上、腦殼上，好似那位蓋戎氏正把戚籠當某種玩具。
到了這時，就算是戚籠想要還手，也已經來不及了，肉身屍化、大道腐朽，蓋戎氏的力量似乎像天道一般無法抗拒。
“好了，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麽出生，是天道天神的轉世，還是上古妖神的殘黨。”
蓋戎氏眼中射出天屍神光，當初在這神光的照耀下，無論是神仙、佛陀、妖神，都會迅速被轉化，無人例外。
當初它的天屍軍團甚至意圖謀奪二十二尊人皇之屍，準備借人皇來伐天，可惜所有人皇屍體不翼而飛。
灰光照耀下，戚籠肉身徹底腐爛，三魂六魄消散，隻剩一魄隨時有消失的架勢。
“告訴我，諸葛侯的來曆！”幽幽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你以為我會知道？”
戚籠雙眼如同碧綠的燭火，突然亮起，冷幽幽的看向蓋戎氏。
“你、你怎麽會不受影響！”
蓋戎氏愣住了，當年在上古無往不利的天屍神光，哪怕如今法力未恢複，但也不該是一個下界小輩能擋住的。
“當然不會受影響，區區一個五太演化的分支，就想壞我兄弟的神誌？”
一點白光突然從黑暗中亮起，白光化作五點，緩緩旋轉，每旋轉一分，便會有一道灰光被吸入其中。
那蓋戎氏先是發出震天動地的咆哮聲，然後聲音漸漸細微。
而戚籠隻感到一股股暖流回歸肉身，正是之前的生氣和大道力量。
‘用人五行去參悟天屍之道。’
耳邊突然響起了諸葛侯的聲音。
戚籠依言照做，人五行中的火形演化再度生出，隻見一道道火焰人影在灰霧之中來回走動，漸漸的，灰霧開始沾染到火氣之中。
紅色火焰變成了灰火。
戚籠雙目一睜，這一次不知為何，氣息迅速消減，幾乎跟死人一般。
諸葛侯笑道：“不錯，參悟出了天屍法相中的一絲變化麽，這樣一來，除非精通輪回之道的真神，沒人能推演出你的氣機，自然就無法算計於你。”
戚籠則望向對方手上，掌心中央，一個拳頭大、獨眼的肉塊，正在五道白光之中來回撞動，但是卻始終逃不出白光封鎖。
“九聖肉身？”
“隻是大聖一塊屍塊而已，並非聖人肉身。”
大聖，聖人？這又是戚籠無法理解的層次，想了想，反問道：“你與我，不會真的與那創世九聖有關聯吧？”
諸葛侯笑道：“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
“我為什麽沒有被屍化？”
“你我並非九聖創物，自然不受其影響。”
“天屍神光又是什麽神通？”
“算是五太神通的一種，比仙術要高，更接近於天道源頭，可惜像蓋戎氏這類上古凶物天生天養，隻得其形，不得其髓；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這類怪物凶則凶矣，卻很好對付，隻不過礙於九聖功德，不好下手殺它而已。”
諸葛侯頓了頓，又開口笑道：“一不留神便說了這麽多，耽誤你事了，遺藏之後，我們再會吧。”
諸葛侯將手一點，戚籠頓時一陣天旋地轉，等回過神來，已然出現在一片石穴洞窟之中，每一座洞窟都隱隱發光。
“這是第……十層？”
前四層被正魔兩道的禁法籠罩，第五層到第九層是先天五行神光，再往後，是圓道人煉魔之所，也不像是此地。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遺藏第十層。
而這第十層，很可能是陣法中樞所在。
戚籠走到一個發光洞穴洞口，放眼望去，隻見在一片海麵幻影，兩道細小的人影正在爭奪一件寶物；這兩道人影很眼熟，其中一道是水晶宮宮主，而另一道則是——碧福仙子？
憑借著五福仙子相對相似的長相，戚籠很容易辨認出了這一位寧家媳婦。
他又退出洞口，向上看去，隻見洞穴上刻了‘十、七’二字。
“第十七層遺藏。”
戚籠又換了一個洞穴，這一次，在一個魔火萬丈的世界中，一個渾身包裹玄冥之氣的道人，正在朝著一口魔火神闕撲去。
那道人的法力極深，更重要的是，他施展的，正是石霸真君的《島中道經》法術。
那位背叛石霸真君的大弟子麽。
戚籠看了看，這是十三層。
在每一個洞穴中，他都看到了不一樣的場麵。
有的是某位老資格元神在取五行至寶五遁神樁。
有的是大峨派弟子在收劍。
有的是魔道弟子在收屍。
也有的是十數位元神共同爭奪一件法寶。
“這第十層原來是這麽回事。”
戚籠轉過每一個洞穴，每一個洞穴都會生成不同的異像，倒映著遺藏的各個角落。
一共七十多個洞穴，戚籠一一掃過之後，沉吟不語，這第十層洞天不像是陣法總樞，更像是一處鏡子？
“這洞穴投影的基本上都是天才地寶，這麽說，第十層沒有天才地寶？”
“道友猜測的不錯，的確是沒有。”
戚籠愣了一下，在對方發聲之前，他可是一點氣息都沒感應到，而順著聲音的方向，他看到了淡淡的青煙，還有一股有些刺鼻的煙灰味。
這味道，有人在燒紙錢？
戚籠走了過去，隻見在一個不大的洞穴中，一個愁眉苦臉的老人正在銅盆中燒著紙錢，對麵是一座無字墓碑。
神念外放，卻感應不到對方的氣息。
“閣下是？”
“我的名號多到我自己都記不得了，不過正魔兩道的人都叫我大苦神君。”
“大苦神君，你是那位外道旁門領袖，七真之一！”
大苦神君苦笑一聲，道：“若是沒有第二個大苦神君，那便就是我了。”
相比於高傲自衿的寧乞道，臭不要臉的百靈子，這位溝壑縱橫的老臉上，就差寫上一個慘字了。
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是能跟兩位魔道至尊，劍仙領袖相提並論的，長成這樣。
“老夫心情陰鬱，若是道友不忙著取寶，不如聽我講個故事？”
“正好，我最喜歡聽人講故事了。”
戚籠坐下之後，大苦神君開口道：“一千年前，魔道大興，正統魔門、天魔宗、邪宗、魔母宗、補天道雄踞一方，那時元神之道方興，劍仙一脈也才被傳承，強如大峨派，也不過大貓小貓兩三隻。”
“當年大峨派有一個弟子，奉師命潛入一個名叫‘煉兵道’的異派之中，負責監視補天道，當年補天道一統人間異派，是五大魔道之首。”
“結果當初煉兵道長老給那位潛伏弟子傳法，一不留神，驚動了那大峨派弟子封印的劍氣，導致二人一同走火入魔，等反應過來時，那長老已然西去，而那位弟子吸收了長老法力，變成了下一代長老。”
“那人心道好了，有了這長老身份，這監察不就更方便了麽，誰知那煉兵道掌門因一件寶物得罪了補天道，被補天道的長老找上門來，打成重傷，臨死之際，傳位於那人，那人就這般成了煉兵道掌門。”
“後來那人搭上了魔母宗的路線，被某位魔門聖女搶去當入室之賓，那位魔女也是個誌向遠大的，意圖收複各大門派，把他供出來當牌匾，結果在上百年內，陸續收複了‘三魂道’‘神妖島’‘小蝗界’等異派，一不留神，就在人間有了不小的名氣。”
“結果被大峨派師兄惦記上，要斬妖除魔，而恰好，那一日魔女也在，還沒接上頭，師兄就被打死了。”
戚籠：“……”
大苦神君歎了口氣，道：“當時那人心想，好在門內知道我身份的人還有幾位，結果第二日，正統魔門大舉入侵，好幾位長老戰死，其中便包括那幾位長輩。”
“不過那人還沒絕望，心道還有師傅知道我身份，他那位師傅剛剛挑了好幾位魔門老怪物，被稱為劍道第一人。”
“後來劍門漸漸興起，數次鬥劍中壓製住了魔門，魔母宗也漸漸陷入頹勢，幾位魔門聖女內亂，在那人牽線搭橋之下，陸續被劍仙刺殺。”
“而那位弟子也漸漸在正魔兩道中名聲見漲，他問師傅，什麽時候能回歸山門，師傅說快了，隻要摧毀魔門，便能回歸。”
“然後，便是魔門精銳盡出，圍殺那位劍道第一人，而那弟子聽了消息，連忙趕過去，結果已經晚了，他那位師尊已然寂滅，而所有人都‘看’到，是他殺了上一代劍道領袖。”
“結果就因為這個名聲，投奔他的異派中人越來越多，加上魔門衰敗，時局動**，一不留神，他便有了異派之主的名頭。”
“圓道人死後，那位弟子便對回歸山門死心了，不過他突然回想起，當初師尊還給他留了一些法寶和心法呢，結果一不留神，就碰上了大峨派的晚輩，哎，這些小輩，怎麽就不講道理呢，一上來就動手，欺負他老人家。”
大苦神君歎了口氣：“本來想拿了心法就走，結果一氣之下，把門內至寶也摸了幾件，《上清大淵神龍瓊胎乘景玉章》，整個大峨派上下修練的比他高深的也沒幾位，所以門內至寶很容易就認了主。”
“你說這事幹的，明明說好的，潛伏十年便能回去，結果十年又十年，十年又十年，一不留神，我都成了異派之主了。”
“……”
戚籠幹笑一聲：“就沒有其它證明身份的法子了麽？”
大苦神君哀怨的道：“倘若有法子，老夫也不會偷偷摸摸來給師傅上墳了。”
“這麽說來，如今大峨派上下，都是神君你的晚輩？”
“那當然，老夫才是大峨派的大師兄。”
戚籠幹笑兩聲，也不知道這個故事是真是假，便道：“神君可知如何出去嗎？”
“出去簡單，不過再想進來，可就沒那麽容易了，”大苦神君頓了頓，道：“除了第十層，遺藏的其它地方都有天地屏障，去哪裏，可得想好了。”
戚籠沉吟，那大苦神君便又道：“不過這遺藏中有一寶物，叫做五遁神樁，配合五色神光，可借此推演玄門先天五行無量遁法，便能隨意穿梭了。”
“我來助道友一臂之力。”
大苦神君隔空一抓，其中一座洞穴光芒大亮，光芒包裹住戚籠，身影一閃，戚籠消失不見。
大苦神君擦了擦眼角，自言自語：“師尊當年說過，等他轉世之後，便會來到第十層來見我，師尊轉世之身，便是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