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我道是誰,原來是宮家將,怎麽,宮家大戰失利,損兵折將,據說就連宮將軍的親弟弟都死在了白江上,屍體都不敢去撈,這時不好好養傷,還來這裏作甚?你們也需要補充軍資?”

“我看啊,這應該是準備退路了,先鋒做不好,幹後勤還不行嘛,不過這喂馬推車的活兒,你找別人不行,你得找我二弟!”

“馮大、冒二!”

一個中年武將和一個胖子勾肩搭背,擠眉弄眼,分明嘲諷。

宮家家將咬牙切齒,卻沒有發作,無它,今時不比往日,當初宮元朗作為唯一的騎兵主將,可也沒少打壓他們,如今一勝一敗,自然無話可說,而且軍中親信在渡河一戰中損失嚴重,已經隱約有些壓不住這股新生勢力了。

“怎麽,馮爺和冒爺也是來排隊的,要不我給你挪一挪?”有人打圓場道。

“嘿,這話說的,這位戚大匠本來就是我們夫人的娘家人,哪有自家人找自家人幫忙還排隊的道理。”

冒辟江悄悄戳了戳胖子,表情有些微妙,不過胖子不以為意,朝眾人嘿嘿一笑,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果然沒人阻攔,眾人羨慕嫉妒恨。

正當這家將灰頭土臉的準備回去複命時,一位學徒跑了出來,四處張望,“誰、誰是宮將軍的人?”

“我是!”家將目光一亮,趕緊道。

“戚神匠有請。”

這火坊占地極大,煉刀爐以聚火陣勢排列,最引人注目的是東南西北四角的,那直徑有十丈的圓形火爐,像渾天儀一樣掛在九龍吞口上,據說這是關外陳國的祝融爐,哪怕道器材料,也能融化成汁水。

圍繞著四座祝融爐,便是無數延伸出的管道,分插各個小型煉刀爐的模具中。

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匠人正在檢查著一口刀,刀身狹直,小鐔,長柄,是唐國流傳過來的長刀款式,刀口上大大小小的缺口已經被補好,戚大匠將刀身在小臂上反複摩擦兩下,刀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然後又迅速消失。

“做好了,這口裹紅刃本來隻有吸血的功效,我試了好幾種法子,最後還是唐國的包鋼工藝給了我靈感,劍身的百煉血鋼不動,裹上一層嗜血鐵,局部淬火,這樣一來,既保住了補血的效果,刀口還增加了抽血的特效,試試。”

陰影之中,一位頭戴鬥笠的刀客緩緩走出,肉眼可見的殺氣蔓延開,一把接過道器裹紅刃,刀顎一推便如流水一樣拔了出來,輕輕在手掌輕輕一抹。

血水沒有外溢,直接流入了傷口處,刃口處像是長了一張小嘴,拚命吮吸著,傷口附近的皮膚迅速枯萎;但同時,劍柄貼在腕口的部位,像是蛇吐黑芯,一絲絲血精注入其中,一放一收,保持了一個危險的平衡!

“好刀!”

馮大脫口道,他是有見識的人,如何不知道,這等於變相增加了一種法術效果,一吸血一補血,正好補上了刀客最弱的一環,那就是爆發強而持久不足。

“兄弟,刀賣嗎?我出五百金!”

烏三陰冷的看了馮大一眼,將視若性命的裹紅刃收鞘,再度藏身於陰影中。

“可惜啊,好刀,好刀。”

馮大不以為意,嗬嗬一笑:“要不是唐刀難尋,我怎麽也要找上一口,讓戚兄弟給我改改。”

戚籠沒搭理他,隻是在銅盆中洗了洗手,道:“宮將軍的酒不錯,他讓你來找我何事?”

宮家家將如夢初醒,連忙道:“戚神匠,我家將軍的‘攻虎’槍身磨損,‘虎紋’的術法效果沒了。”

“槍的九成寶在槍頭,隻要槍頭無事,多半不是什麽大問題,讓你家將軍三天後來取。”

“多謝神匠!”

宮家家將警惕的看了馮大冒二一眼,將裹好的槍身放在戚籠身側,這才放心離開。

戚籠轉頭,對一位蹲在地上啃饅頭的胖校尉道:“你的這口神異物沒那麽容易壞,回去吧。”

唐三糖憨厚一笑,牙根上的饅頭屑還沒舔幹淨,“飯還沒吃完,哥你讓我再待一會兒。”

語罷,還摳了摳腳丫,腳上皮屑都能蘸著饅頭吃了。

但隻要對方背上那口鎖鏈大刀在,無人敢小瞧這個四肢不勤、卻又好逸惡勞的農家漢子。

馮大和冒二互視一眼,同時歎氣一聲,他們五兄弟可都是從江湖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能有如今的地位,已經可以說是極幸運了,但跟這位唐校尉一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位唐三糖校尉,在兩個月前還是個混吃等死的農村窮漢子,媳婦都娶不到,正在村頭閑逛的時候,一口神刀從天而降,直接插到了田埂子上,讓他撞了個正著。

異刀猙【神異物】

長四尺三寸,重二斤九兩。

鋒銳程度:所有刀劍類道器中的第一等。

法術特性:‘陰火’‘石尖刀’‘尾羽斬’‘招風’‘豹突’‘天降赤心’。

其中每一道法術,其威力強度都相當於虞老道練了一輩子的‘穀道’,又或者是蕭道人的‘陽竅’‘識神’;比起普通道器附帶的法術效果至少強十倍。

若這樣也就罷了,充其量隻是一口頂級的神兵利刃,但加上‘天降赤心’,便是難以想象的恐怖!

天降赤心:四皇移位,天降赤心。逐天下,服四獸,然者“猙”也。

得此刀者,能取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一道神力附體。

四方神力附體,唐三糖一躍從農村懶漢子成為煉體大成的強人,而且無論耍刀、弄拳、射箭,都處於恒定的‘神打’狀態,相當於刀術在刀意巔峰、拳術在拳意巔峰,射箭更是古之名將的水準。

這都不能說是一步登天,而是走都不用走,神仙拎著脖子,把你帶上天去,睡醒了就成神了。

在場之中,除了戚籠外,就沒有不貪婪覬覦的。

而戚籠之所以沒有趁著煉刀之際,直接給對方來個卸磨殺驢,除了他早已放刀,心境晉升‘無刀勝有刀’之境外,便是體內龍煞天然排斥其它神獸意念。

他可以明顯看到,這唐三糖的腦袋上,盤踞著一尊小山大小、豹頭五尾的巨大神物幻影。

‘猙’者,上古蠻荒之神獸,出於鍾山,陰燭之鼻息,日形於型,尾羽,腰生翅,首四角,琉璃眼,赤皮,生黑絡。誒靜伏於山間,首擊石,‘猙猙’之鳴,故名‘猙’。

或許也真是因為如此,他是除了唐三糖外,第二個握刀之人,老實說,相當有**力。

這應該是一口‘神道兵’的雛形。

戚籠收回視線,轉頭看向另一個猛虎紋身的大漢,癡癡的盯著‘猙刀’,口水直流,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嫉妒。

這人跟怪蟒幫的侯桀極像,同樣也是興元府黥老會的一名元老,隻不過沒有侯桀會鑽營,沒什麽產業,反倒是因為嗜賭欠了一屁股債,靠給人看場子為生,不過他能打,是真正意義上的能打,靠著一雙拳頭,憑著從街頭上學來的三流拳技,硬生生打出了拳霸的名頭。

他來參軍,除了搏富貴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躲債。

戚籠暗歎一聲:“你又怎麽了?”

這位拳霸的鐵手套打一場壞一副,戚籠一口氣給對方打造了十套鋼鐵拳套,按理說應該還沒用完才對。

趙勇不爽道:“跟人幹了一架,來躲清淨。”

語罷,顛顛的湊到唐三糖身邊,言語之間,似乎在攛掇對方把這口神刀賣了,然後二人花天酒地、享受下半輩子的富貴。

馮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圈,然後笑道:“戚大匠真是人脈廣闊。”

“一些熟人而已。”

戚籠若有所指。

“若是取戟的話,便在你後麵的油槽中,戟身材料特殊,無法強化,我隻能重新保養一翻。”

冒辟江打開石槽,果然看到一根鵝蛋粗的黑色鐵戟,嶄亮如新,戟頭閃耀著金屬鋒芒,完全不像是幾日前才經曆過一場惡戰的兵器。

“大匠真是手藝玄妙,越是這般,就越舍不得放你離開。”

戚籠笑而不語,目光掃過對方頭頂,隻見這馮大掌櫃的腦袋上,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浮沉著兩盞油燈。

又是一個道家好手麽,跟蕭道人的精氣神三命燈不一樣,看起來更加陰沉,這又是什麽道家境界?

“還有,李將軍讓大匠準備的特殊武器——”

“放心,一定能如期交貨,這人情是我欠夫人和趙管家的,我會還。”

“那就多謝了,對了,這是李將軍送給大匠的禮物,據說是某種神鐵殘片,聽說大匠喜歡收集這類物品。”

馮大丟來一個小袋子,而冒二則頗為艱難的提著鐵戟離開,這戟沒別的特點,就一個字,重!重達兩百斤!而且極端堅固!

等到天色微黯,剩下三人陸續離開,戚籠讓人點了盞油燈,摸出一張紙來,在下麵一行補充了一句。

玄鐵戟,疑似神異物,特性一:水火不浸……

這張紙上,記載了至少二十多件神異物的特性;其中重點標注的有四五件,唐三糖的異刀猙便在其中。

做完這件事後,戚籠又打開對方給的小禮物,是三塊紅色碎石,像是紅瑪瑙,摸上去居然有些燙。

‘赤火石麽,鑲嵌在武器上能增加火焰法術效果。’

“這麽看來,李伏威死後,頂替李伏威的是李攝,李攝是李伏威的繼承者,或者說,就是他自己?畢竟那位伏龍總管死的實在蹊蹺,這是賭客的兩張牌?他們最後的勝者,便是另一條龍脈的繼承者?”

如今看來,最有可能發生的大戰,便在這未來新軍的領袖和邊軍的將軍之間。

‘那耳目是誰,趙黑嗎?見白不見黑的黑?照燈籠的祖先跟那些賭客又有什麽關係?他會是機緣的一部分麽。’

戚籠猜測,在邊軍去關外之前,薛保侯和李懾定有一戰,他想要摸清楚的,便是這一戰的緣由到底是什麽,這樣便可以順藤摸瓜,找到‘賭客’的耳目,或者說,這一戰的裁判。

隻有幹掉耳目,才能將李代桃僵的計劃順利實施。

而這‘耳目’若想挑撥二人矛盾,也必然會在大戰結束前行動,這是唯一的機會。

戚籠想了想,又打開一個暗格,從中取出了他準備已久的武器。

事實上,每當替人修補道器時,他都光明正大的藏了一些材料。

這樣數十上百次下來,收獲極大。

而這些材料,便是為他自己親身訂製‘道器’的原料。

那是一副很奇怪的鐵指套,通體由不同的金屬片鑲嵌而成,十根指套看上去像是鋒利的鷹喙,尖頭顏色都不一樣,指節處卻可以靈活擺動,戚籠把赤火石放在空****的大拇指和小指上,自言自語:“應該差不多了,就差開鋒了。”

淡淡的金紋從脖子上蔓延到手上,那是一幅巨大的金翅大鵬鳥紋身。

而這鳥喙的部位,正對應著這副‘奇怪武器’,人和武器看上去,都十分凶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