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一拳轟出,直接轟斃了蚊三、蠅四這兩位從都督府來的邪道人,同時也讓戚籠和虞老道紛紛一驚。

戚籠所化的龍煞骷髏五官噴出烈火,手中熒惑刀更是亮成一團金光,煞氣密布方圓十丈,一個踏步,便出現在了老道身側,空洞洞的眼神瞥了老道一眼,刀尖指著上空的紙人。

虞老道訕訕一笑:“怎麽可能是老道搞的鬼,老道要有這本事,怎還會苟到現在,不過這紙人倒的確是老道的法術——”

不過他隨即就在紙人身上感應到了一道熟悉的波動,脫口道:“明空紀!”

當初老道在黑山腳下一陣斷龍首,便是因眾多大凶、大吉之煞附身,法力暴增,而這明空紀便是其中一道,更沒想到的是,龍脈都沒了,這家夥居然還沒走!

“壞了,是窺秘者。”

戚籠還沒問窺秘者是什麽,那站在半空,淵渟嶽峙、氣勢深不可測的紙人便飄然落下,一根指頭點了過來,更沒想到的是,那一向膽小如鼠,能苟就苟的虞老道竟然率先迎了上去,手中龍鐧發出耀眼的光芒。

上打君王不正、下打文武不忠。

地動山搖!

兩股足可鎮神的氣勢撞在一起,像是兩座互噴的火山口,喧囂澎湃!

更詭異的是,二者氣勢竟有幾分相像。

塵埃落定。

虞老道重重砸在了地上,鐧上金光迅速褪去,化作石質,然後裂成灰粉散去。

這口珍貴的神異物就在一指之下煙消雲散。

對方一節指頭同樣消失不見。

老道臉上有三分苟且、兩分恐懼,最後化作五分決然,尖叫道:“絕不能讓這窺秘者顯出真身,這是鍾吾古地的古訓!”

戚籠提刀便上,這倒不是為了什麽狗屁古訓,隻是他明顯感受到對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它是為自己來的!

五聲悶響,五根令旗插入對手五方之地,交織成五行。

戚籠眼中綠火大亮,拔刀出鞘,天上繁星點點,地上刀光閃閃,經過風水的演化,他的刀術又進步了,得刀而忘形,不再是生死血戰中你死我亡,而是天上青天白日也好、烏雲籠罩也罷,地上小橋流水也可、高山巍峨亦成,天地間如何變幻,這口刀便如何變化。

刀口直斬紙人脖頸!

紙人沒有五官,但戚籠感覺對方在笑,更詭異的是,對方似乎沒有動作,紙掌便摸在了刀口上,輕輕一捏。

刀光和紙掌同時消失不見。

龍煞骷髏的身影在五根令旗中閃定不斷,與此同時騰挪不斷的,還有對方的那隻手掌!

對方不是跟自己一樣能變換風水,而是對方從頭到尾,便是一個動作,像是自己的影子,又或是頭頂黑天。

人的動作,其實都是由無數個動作組合而成,哪怕武人拳出如閃電雷鳴,其勁力運轉卻是更加複雜,但對方從頭到尾,隻一個動作——伸掌。

這般鬼神莫測的手法如何不讓戚籠心驚,而且,沒有變化還意味著另外一件事,沒有破綻!

明空二字相傳是唐國一位女帝之號,日月當空,普照天下。

戚籠眼中厲芒一閃,渾身火焰大作,火光之中,一道道刀芒明暗閃爍,竟化作一道道細小黑洞,這是禍福、生死、冷暖轉換之間的‘無’,同樣也是‘無刀勝有刀’的無。

他是失了麻匪刀,但這不代表他就不會用刀了。

刀光劈開掌中天地,在對方紙質的後背留下一道粗長的刀痕。

“幹的好,隻要不斷讓它泄露氣息,上頭早晚會察覺的,等監察者出來,它就玩完了。”

虞道人大喜,搞了半天,他還是打著‘苟’的主意。

戚籠早已不管對方,而是陷入了一種更深層次的奇異境界中。

或許是他本身就善於用刀,又或是他精神的深層次中,有著足夠醞釀鋒芒的東西,手中‘熒惑’時而化作茫茫白雪,凍天封地,時而化作琴瑟琵琶,彈出鋒銳絕響,又或似行雲流水般,平靜的無半點波瀾,走刀飛劈,或切或撩,或砍或斬,像是黑夜裏的一點光。

隻是那隻手,像白玉一般纖細優雅的手,卻又如同大日一般霸道,它時而張開,時而輕捏,它就像是老天爺的手掌,是人、鬼、神之主宰,手掌將刀鋒壓的越來越緊,像是把一根繃緊的弦,再用力往後扯。

虞道人也不作聲,他仿佛在看一盤棋,在看一盤廝殺極其慘烈的棋局,刀做黑子,像一條搏殺的大龍,隻消殺出重圍,便能掙得半分生機,但每當看似取得先機之時,換來的卻是更大、更隱秘、更密密匝匝的包圍圈。

黑龍咆哮著,瘋狂著,其尾部已經被切的七零八落,但它仍不服輸,拚命的往前掙紮,哪怕鮮血淋漓,哪怕被羞辱的不成模樣,它就是不放棄,因為它知道,這便是它的使命。

一刀一掌,以城池為盤,以大街小巷為棋道,以風水變換為棋子,在進行一種難以想象又極端玄妙的博弈。

黑棋漸弱,它被斬的七零八落,但卻咬上了對方局勢的切口,明空紀,明空也隻是一紀,一紀為一千五百二十歲,也就是一千五百二十手,雙方已經糾纏到了一千五百手左右,已是天閃雷鳴、紅血衝霄漢,場麵激烈到了極點,龍心都被剖了出來,鮮血淋漓。

虞道人看的正癡迷,雙手緊握,正想看那黑棋能否順而逆之,從絕路中走出生路來,忽見東北方向一道白光亮起,那白光是無窮無盡的鎮壓之勢,頓時知道監察者已然下凡,雖然心裏期冀看到這盤棋的結局,但還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救、救命啊!”

那白光閃了三閃,忽又消失。

虞道人呆了呆,再轉頭,卻見不知何時起,棋局已走到了最終章,整個黑山城的風水之氣已被耗空,黑白交殺,雙方正陷入圍棋打‘劫’的關鍵點,互提一子,也不知誰做劫材。

然後棋盤沒了。

人也沒了。

紙人重又化作一張剪紙。

戚籠的龍煞化身也消失無蹤。

“誰贏了?”虞道人呆呆道。

而在地為白晝、天作夜幕的奇異世界中,一道身影緩緩浮現,像水一般在天地間**起層層漣漪。

“抱歉,那家夥的刀太惡了,隻能以這種狀態與你見麵。”

戚籠恢複了人身,呈透明色,眼中有幾分明悟,但更多的卻是懷疑。

他知道對方口中的‘他’,是那位神秘莫測的監察者,是曾在黑山山頂,鎮壓一切的存在。

“你是誰?”

“你可以稱呼我為,不周。”

“不周?”

戚籠在嘴裏咀嚼了兩下,突然怪笑道:“你這鍾吾古地的外來客,翻牆爬園,偷偷摸摸,倒還真顯的我這做主人的招待不周了。”

“你應該明白,我們這種狀態,降臨不了多少力量。”

“但剛剛做局殺我也是真的。”

戚籠眼眯如線,眼神綠油油好似泛著火光,剛剛那一場風水博弈,若是自己敗了,怕是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似是看出戚籠所想,那人緩緩道:

“你真需要葬身之地嗎?”

戚籠低頭,再抬頭,隻剩一腔子慷慨激昂。

“當然不需要。”

“所以我看好你,你有承天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