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微風徐徐,戚籠坐在溪邊,邊上燒著茶水,石墩子上擺放著翻開一小半的《三寶誦天結經》,沉吟不語。

屍解、九龍奪嫡、帝王封禪,這許倉元透露的信息之多,讓他也忍不住咂舌,這中山武皇居然想著通過屍解突破最後一步,到達曆代妖皇的神皇境。

‘一人一國,萬家一人,如果他成功突破,會立刻成為比真神還要麻煩的存在,但這也是機會,若是在其屍解中成功突襲,殺他會比想象中的還要簡單。’

戚籠掰斷小拇指,小拇指在桌麵上搖身一抖,變成一隻小金翅鳥,一鳥一人心意相通,鳥兒朝戚籠點了點頭,便就振翅而飛,他要把消息通知另外兩人。

‘我能借助王下侍衛一職混入封禪山上,另外二人也得想辦法,至少在這之前,別暴露了身份。’

戚籠主意已定,便重又拿起了《三寶誦天結經》,搖頭晃腦的看了起來,道門武學跟佛門大宏願、魔道直指本性都有所不同,講究心意即神意、神意即天性,最終反本歸源,人心歸於天地;其技擊方式並不刻意強調招式,而是臨機應變,擅長拳神破人心神。

這《三寶誦天結經》便是其中翹屬,三重境界分別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相對於佛門拳術中的殺伐、普渡、忿火、慈悲,可以說是各有擅場,非常有意思。

“嗯?”

戚籠突然放下了手中書卷,然後看向另一個方向,在那個方向中,竹蕭之聲大作,一座青山並不突兀的出現,山中泉水小溪,林木旺盛,山頂浮雲如走狗,任意來去,最終雲頭散去,隻剩青天。

“青天者,人性也,浮雲者,人雜念也,心要清淨,意要湛然,不可起一毫私念,間隔真性自然,如青天無雲障也,”戚籠悠然一笑,朝著山頭微微拱手,“恭喜道兄參悟出看山不是山之境。”

山中似有道人,朝著戚籠拱手。

未己,又有二人突破,一人突破,有蛇、有妖、有大蟒,一時間萬蛇鑽入林間,猩紅雙眼,蛇鱗摩梭,張嘴便欲吞人。

“神鬼奇異,誰便能不信哉?”

片刻後,一位捉蛇法師大步走出,虎口一鉗,便是一條蛇影捕入袋中,人走千步,蛇影具散。

戚籠又笑道:“人於夢中,能顯化禁蛇法師,捕捉其蛇,心不怕蛇,彼雖睡夢見蛇,亦無怕怖畏懼之心也,以此明了,則知之但不信之,自然不神也。”

若有若無的呼嚕聲響起。

黑夜之中,又有萬鬼出世,顛倒陰陽,鬼影叢叢,又有人市顯出,人頭成串、大鍋煮肉、人皮化美人、人心賣枕頭等異象頻出。

一人鬧市而過,低簷遮帽,無人問津。

戚籠擊節而讚,“好一個道無鬼神,獨來獨往。”

似是起了連帶反應,僅一日一夜間,便有三人突破看山不是山、看誰不是水之境。

大清早上,戚籠剛從竹屋之中走出,便有一大胖僧人笑嘻嘻走來,道:“師兄可真是喜清淨,來這裏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來師弟這裏坐坐。”

戚籠看著對方紮了一圈的雜亂刺發,問道:“你是——”

“貧僧柳葉頭陀,見過師兄。”

頭陀在梵文中稱作‘去掉塵垢煩惱’,一般是指赤腳行走的僧人,也就是佛門中苦行者中的一支,而戚籠恰好知道,殺僧在大鳩府中,便是苦行者軍團的最高領袖,沒想到在這裏會碰上殺僧的屬下,隻能說是機緣湊巧。

二人客套片刻,柳葉頭陀麵色凝重,直奔主題,“想必師兄已經知道,我等七人之中,已經有三人突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之境,一旦讓其再度突破,這王下侍衛一職,可就沒我們份了。”

戚籠做出無奈的表情,“那又能如何,人家能突破,那是人家的本事,我等佛門中人修行道門拳術,就好比禿子頭上拔毛,也挺難為人的。”

柳葉頭陀露出非常認同的表情,道:“道門拳術固然有妙處,但未免太不自持,太過隨意,難以入心。”

頭陀話音一轉,又道:“但是任由其它人突破,怕是你我師兄弟入王下侍衛一職,可能性越來越小了。”

戚籠心中冷笑,表麵肅然道:“師弟可有對策。”

柳葉頭陀嘿嘿一笑,湊了過來,道:“不瞞師兄,師弟有一策,還要師兄幫助,師弟有一佛寶,於我等佛門中人無礙,卻可汙染道氣,師兄隻需要借著拜訪的名頭去……”

柳葉頭陀神秘兮兮的拿出一物,是一顆散發著佛光的種子,種子之中,散發著一道又一道光暈,充斥著溫和的佛力,一看就是佛門聖器。

戚籠一看就笑了,然後笑容一斂,冷冰冰道:

“送客。”

……

‘生在佛前佛後難,謂由業重緣薄,生在佛前佛後,不得見佛聞法。’

戚籠倒是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能撞上一位‘八難’中的佛種,看來不僅是自己惦記上了‘許天功’,就連那波旬也看上了對方。

而當他用‘假龍真幻’分出一道化身,去觀察對方時,卻意外的發現,對方身上的‘佛前佛後難’氣息並不重,遠遠比不上上一任‘佛前佛後難’菩兒,也就是自家僵屍女兒的小尼姑相好。

‘所以說,現在八難已經可以量產了麽。’

戚籠闔上玉卷,揉著眉心,自言自語,“看來我也要加速了。”

……

“那假和尚又去蠱惑新人了?”

“無量道尊,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假和尚明明是個逃兵,卻偏偏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真是笑煞他人,聽說那新人也是個佛門出身,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那和尚誆騙了去。”

“就算是也無用,道門拳術以清虛恬淡為宗旨,削執化惡,心性不開,拳術不成。”

一座石桌前,一中年、一青年、一老年居士在飲茶閑聊,這三人每個氣度超凡脫俗,似山在海,正是突破的那三位。

道家在武家中地位不高,主要佛門禪武合一,得道高僧必然是武行大師,而道家高手往往都是修行士,專修武道的倒是不多,而旦有所成,便會有一個共同的稱號,居士,意指居家修道之人,這‘家’便是肉身。

從老到小,這三位的稱號分別是神華居士、不障居士、一心居士,都是資深宗師,在逃難的路上相識,然後一路扶持到現在,一同參與王下侍衛的考核。

而三人在修行這《三寶誦天結經》的過程中互通有無,也導致修行速度越高於其它人。

“天之神,地之富,聖之所以為聖,物之所以為物,一言而盡,道也,”三人之中,脾氣最大的不障居士不屑的一笑,道:“這大道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參悟的,尤其是和尚。”

話音一落,晴朗的天空上,一道霹靂聲猛的響起,起初隻是一聲,然後接二連三,聲音好像是打在人心上,震**的人毛孔張開,骨頭發癢。

“世間物物動鳴,乃聲塵也,天聰大開,無聲不聞,聞聞皆道也,故雲無有一物不可聞,則無一物非吾之聞也。”

最年長的神華居士一字一句,看向戚籠的方向,那雷聲,應該隻是對方打拳的動靜,但能拳入人心,很顯然,這是‘看山是山’的層次。

不障居士頓時臉色發紫。

“這,不算快,”年齡最小的一心居士幹笑一聲,替自己的老二哥辯解。

“的確如此,”神華居士也撫須笑道,自己三人本就道行深厚,武學境界也很高,當初僅用了一兩個時辰便參悟出來了。

然而隨著‘雷聲’消失,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壓緊隨其後,三人同時仰頭望天,明明是青天白日,而在三人的感應之中,卻是烏雲蓋頂,雲層濃厚的不見其深,一點微風吹過三人全身。

“這、這是——”不障居士麵色一變。

“陽氣下降,無陰氣以承之,則化為風,陰氣上升,無陽氣以接之,則化為雲,陰陽激搏,化為雷電,以此知風雨雷電因氣而生,故雲蓋風雨雷電皆氣而生也。”

一道悠揚的聲音緩緩響起。

三人眼一花,隻見高空之上,滾滾烏雲清晰可見,甚至烏雲籠罩之下,光線扭曲而模糊的場麵也極為真實。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這下子,不僅是急性子、脾氣大的不障居士,就連一心居士、神華居士也紛紛變了臉色,渾然沒想到在突破第一層後,對方會隨即突破第二層,甚至看這架勢,似乎還有繼續向上衝的架勢。

這簡直匪夷所思!

三人互視一眼,眼神幾乎同時陰沉了下來,腳步一轉,分三個方向,朝戚籠撲了過去。

大道相爭,不分善惡,不論資曆,不講生死,隻在‘爭’字;這就是道門能成為大千世界第一教的原因。

等三人趕過去之時,正好看見滾滾烏雲從天而降,隨著氣機牽引,似是要與這‘薛白’合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