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籠一錘子砸在劍胎上,一聲重響,火星四濺!

癩小三見狀縮了縮脖子,輕手輕腳的溜了出去。

他這個師傅算是個極好說話的人了,除了傳拳的時候非常嚴格外,別的沒有任何要求,別說師門規矩了,就連端茶疊被都不用,是個大好人。

但癩小三明白,三年前凶焰滔天的赤身第一王根本不可能是好人,他好說話,隻是因為你沒觸碰到他的禁忌,若是動了,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要凶戾!

如今看來,有人觸碰了他老人家的逆鱗。

‘我還是老老實實練拳吧。’

癩小三揉著筋骨酸麻的手腳,齜牙咧嘴的想。

戚籠又是一錘砸在劍胎上,燒的火紅的劍身,已經被砸的隻剩薄薄一層,透過火焰,能看到劍中紋理。

他心情極不愉快,心頭像滾油燃燒!

刨除一些名利場上的東西,他二十八年的人生可以說是相當淒慘,父母早死,老麻匪隻教他殺人的道理,人情心暖,愛情親情,把它們掰開了,揉碎了,大抵都沒找著。

他的刀口和現實中荊棘霜刃的拚殺,這是世道向他展示的東西,他也習慣於此。

難得有一些反常的東西滲到心裏,多少會讓他覺的一絲暖意。

雖然這寶貴之物擋了他的路,他也會毫不猶豫把它劈碎,但這是他才能破壞的東西,他不動手,別人不能搶!

鐵錘和劍刃的敲擊越發急促,‘哢嚓’一聲,火紅的劍身被一敲兩斷,戚籠仍未住手。

因情緒激**,戚籠腳下的影子有了變化,無首龍屍再現,血雨‘嘩啦’‘嘩啦’落下。

一個額寬肩厚的紫臉大漢哈哈大笑的迎了過來,手剛剛張開,腦袋就像是被厚刀劈了一記,腦漿子溢到眼珠子裏。

又是一位留著兩撇小胡子,氣質通透的書生搖著扇子走了過來,手一翻,一朵蓮花燈便被他變了出來,可惜他張口想說些什麽,刀光一閃,腦袋落下了,血腔灑出一朵朵血花。

一個眼如大星的矮腳虎站在他麵前,他的眼神是那麽的熱血、那麽有神,他的拳骨擋住了九記刀光,然後胸口被剖了開來。

一道身材瘦長的漢子,眼神骨碌骨碌的到處瞧,一個野性十足的惡女人,齜牙咧嘴的看著他。

這些人最終都消失了。

戚籠愣了一下,卻沒有半點停滯,手掌翻開,最後一塊‘魚腸劍殘骸’直接丟入火爐中,不過片刻,火燙的鐵汁便順著管道澆灌在了斷劍身上,錘聲再響,隻是這一次,多了一分決然,少了一份眷戀。

雜質的舍棄、各種成分的簡化、捶勁的強弱,在其手中渾然一體;以及最重要的,那一絲斷舍離的精氣神。

魚腸劍炙魚而進,殺人而出,闔閭以魚腸之劍刺吳王僚。

一道奇形怪魚一閃而過,一道光亮同樣劃過。

戚籠目光一凝,毫不猶豫揚起鐵錘,用盡十二成勁砸下,氣勢像是要將劍身錘裂。

他用十九記刀毀了半個赤身黨,他記的很清楚!

火爐的火光猛然大漲,像是要炸出爐子似的,淩九牙買的是上等的煉刀爐,此刻隨著洶湧的火光噴出,‘嘎吱’‘嘎吱’聲中,一道道裂紋開出。

火暗光消,青煙滾滾,戚籠手中多了一口黑炭劍。

“咳咳咳,師傅你炸爐了?”癩小三聽到動靜,趕緊跑了進來。

戚籠掃了一眼這口廢劍,毫不猶豫的往爐子上一磕,‘啪’的一聲,黑炭碎裂,劍光一閃,一口小巧的、帶著琥珀黃、劍頭像是裂開了一般的奇怪短劍便顯露出來,借著些微火光一撩,居然穿火而過。

作為鑄造者,戚籠很快摸出了此劍的品質:鋒銳、隱於血肉間,藏於水火,劍口有妖毒,逆血封喉。

“原來是先毀劍,再成形,”戚籠自言自語,“怪不得老爺子鑄不成此劍。”

哪一個鑄劍大師不是愛劍如癡,讓他們毀劍,無異於自殺。

然而成劍關竅卻又在毀劍重生四個字,‘逆理不順,不可服也,臣以殺君,子以殺父’,原來是這個意思。

“小三,幫我一個忙,把此劍交予一個人。”

……

趙牙子不敢置信的看著手中短劍,雖然極不願意相信,但此劍身上的些微妖氣,以及那一閃而過的白芒,毫無疑問代表著一口暗殺劍的問世,哪怕這口劍隻是粗製品。

“你師傅是——”

“我師傅說了,劍給你,倘若你還有一點良心,便明白應該怎麽做。”

癩小三挺胸抬頭,然後不懷好意的打量著眼前富麗堂皇的環境,亭軒錯落、回廊曲折、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美不勝收。

這般豪富人家,若是搶起來,該是會很爽吧!

趙牙子聽下人說有一小乞丐找自己,還頗有些新奇,結果發現此人是戚籠的徒弟,立刻便多了幾分厭惡。

“你師傅現在在哪兒?”

癩小三眼珠子一轉:“我怎麽知道,師傅把劍交給我後,便就雲遊四方了。”

趙牙子試探幾句沒有收獲後,便就不耐煩的將對方打發走,收乞丐做徒弟,也虧他戚籠想的出來。

然後看著這口劍,趙牙子臉色陰晴不定起來,送上去或許能救師傅,隻是,隻是,憑什麽——

“哦?這口劍是我們烏籠烏大匠交給你的,他想投靠邊軍?”

白三娘饒有興趣的打量著手中短劍,細嫩的手指捏著劍柄,輕輕一抖,茶碗便被戳了孔,不廢半分氣力似的。

“幹的不錯,你很有用,這麽值錢的匠人,怎麽能留給邊軍呢,自個兒去庫房領銀子吧。”

“多謝夫人,”趙牙子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魂不守舍的走了。

等人離開後,白三娘這才微微一笑:“這麽說,我就當你應下此事了,戚龍頭。”

白三娘搖了搖鈴鐺,圓臉小侍女玉兒走了過上來,恭敬道,“夫人有什麽吩咐?”

“你啊,去把段大師那個女兒,叫什麽,對,段七娘給我喊來,記住,避開所有人,尤其是趙總管那幾個親信。”

“是。”

“還有,準備禮物和轎子,奴家明日要去犒勞邊軍。”

……

不知何時起,黑山城主府的外圍,一座高約九丈的法台立了起來,蕭道人披頭散發,前後豎著九口大旗,在他眼中,一杆又一杆烈火旗門迎風招展,懸在半空,上空金雲滾**,四周黑霧洶湧,殺氣如潮;一具具黑色甲胄堵在四麵巷口,手持鋼刀利刃,四具高約三丈的巨大骷髏戰將擋住四門,空洞洞的雙眼中,是深不見底的煞氣。

同時,蕭道人身前法台上,還有一葫蘆、一雷令、一人頭杖、一魚缸、一活生生的草人。

蕭道人起身,風水之力在其周身凝成風光電閃、九匝雲環,看著不斷被衝擊的城主府,其一字一句的道:“虞賊道,我以興元府十三公城的殺伐之氣布下十麵埋伏,這一次,我看你怎麽破我的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