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佛低頭看著棋盤,棋盤上的黑棋好似一座座佛影,團團簇簇,佛中有佛,陣中有陣,渾然一片淨土天地,不由輕輕搖頭。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佛尊的演化,終究還是成功了,”殺佛頓了頓,道:“不然小僧少不得在這裏留下佛尊的性命。”

無心如來笑了笑,居然有幾分像是兩位佛尊的氣質,“功成並非在我,也非在大鳩府億萬佛子,而是當年兩闡佛義,古佛親傳三弟子與我等旁聽之士的教義論證,是我等贏了,我等才是古佛之道的真正繼承人,渡化眾生,讓眾生在大劫之中保住性命,才是慈悲之道。”

殺佛不以為然,道:“有大願,便生大欲、大嗔、大貪、大忿、大癡,我佛慈悲,最忌假大空,是故吾師曾言,佛門之道,切記來去自由。”

“你強納眾生為一,增漲佛力,看似保護眾生,又何嚐不是借眾生之力來成就己身,食骨吞肉,化人魂魄,此乃大妖魔所為。”

“來去自由?說來簡單,世上何人又有自由過,”無心如來冷笑連連,“泰山壓頂,人因驚懼而頭腦空白,洪水泛濫,人因腹中饑餓而痛苦,兵荒馬亂,人因性命不保而惶惶,你告訴我,大劫降臨,禍害更勝千萬倍,世人能有什麽自由?”

“所以你便替眾生做主,你之願,便是眾生之願,你之想,便是眾生之想,泰山使人驚恐、洪水使人無家、兵災使人惶恐,你則是支配眾生一切,你造成的佛劫,還要超過一切天災!”

殺佛眼中殺意騰騰,一股源於佛意中的毀滅佛意誕生而出,殺生為救生,斬業非斬人,在他眼中,無心如來早已是被濃厚業力纏身的佛身魔頭,是波旬一般,從佛經中誕生的魔王。

無心如來麵色一變,突然一笑,周身業力盡收,燦金的皮相上,燃燒著純粹的光火。

‘琉璃光王佛!你把眾生之念當成琉璃佛火燃燒,該殺!’

“殺生有罪,其罪我當,滅世大明王!!!”

殺佛猛然顯出法身,一尊燃燒著業火的黑色佛身分海而出,兩眼若黑色火輪,轉動不休,殺意震撼軒宇,這尊滅世明王,竟是佛門第一強者,當年的如來仙人的忿怒念化身。

“眾生至賤、至貪、至**、至惡,是故我佛慈悲,渡盡眾生。”

一尊不下於滅世大明王的佛門法相顯出,通體晶瑩剔透,好似玻璃相,一朵蓮花綻放在玻璃相的正中。

琉璃淨土佛。

兩股真佛級別的力量轟然撞在了一起。

過了許久,海麵悠悠,億萬點白色水花重又落入海麵,驚濤駭浪雖然沒有止住,但也變的越來越換緩和,白骨佛寺的殘骸散落各處,緩緩沉沒。

殺佛彎腰,將一個牌匾撿了起來,擦了擦,重又掛起。

殺生寺!

“在我寂滅之前,一定要誅殺這邪佛,不然會壞了長公主大計。”

殺佛擦了擦嘴角的血水,自言自語。

有百萬佛子加持,無心如來的佛力增長之快,絕對是超過古往今來的所有佛子。

而他撐不了多久了。

“不過這佛陀早已邪化,無利不起早,他來這裏,必然不是為了我來,定有所圖,不能讓其得逞。”

殘局上,白子犬牙交錯,渾然一體,好似虛空佛界,黑子如困在籠中的野獸,掙紮撕咬,雖然滿身鮮血,但鬥誌不減半點。

佛門一關,陰沉恐怖的殺生寺再度起航,肅殺的梵音滿空響起。

殺生為救生,滅世為救世。

……

無心如來踏入玄冥之海,來到二人藏身之處,此時二人身邊,已經密密麻麻,全是海底巨獸的骸骨,而那位將軍的頭頂上,一道血色鯊影若隱若現。

“三刑之中,貪狼吞萬物、破軍克萬物、七煞困萬物,七煞軍主戰力更盛一層,可喜可賀,”無心如來又看向照燈籠,人皇劍光幽幽,照的對方的臉麵明暗不休。

無心如來果斷岔開話題,道:“貧僧去見故友,耽誤了時辰,還請二位見諒。”

照燈籠不說話,七煞軍主開口道:“敵人也是龍脈之子,到時我出手,借龍脈困龍脈,還要請佛祖張開佛界,困住敵人真身,到時人皇自會以聖劍誅敵,在這之前,玄冥會將之引來的。”

無心如來笑道:“阿彌陀佛,理所應當,理所當然,隻是二位實力不下於本座,以四敵一,又何必要如此小心?”

照燈籠終於開了口了,聲音重疊而沙啞。

“所有已誕生的龍脈之子都在真神的掌控下,這是唯一一個意外,極其珍貴,必須捕獲。”

無心如來看了七煞軍主一眼,這一位也是真神麾下的龍脈之子,還是掌握七煞之力的龍脈之子,沒想到也加入了團夥。

不過細細一想也正常,畢竟是‘同類’。

他們這個小組織成員有幾個共同點,都是人間至強者,都與人道力量有瓜葛,都有自己的野心,都想動搖真神的統治。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

“這裏就是玄冥之海、地肺入口。”

戚籠和魔後來到海昏道的邊緣,這裏已經無限接近於晨昏線,一半天上日,一半海中日,巍巍壯觀。

小千世界是沒有真正的太陽的,日光的源頭千奇百怪,上古神獸、星辰倒影、道門大陣。

然而‘刀道準三層’的戚籠知道,鍾吾古地的‘大日’卻是真正的大日,上古碎片之間,其實隱隱有所聯係,大千世界的那一輪大日,熱力穿越無窮虛空,倒映在此間。

這不是戚籠瞎猜,而是鍾吾古地的三千大道演化,其中就有一道,後天金烏之道,金烏便是大日。

然而在日力照耀下,本該熱氣滾滾、甚至‘咕嘟’‘咕嘟’冒氣泡的海麵,卻是一片漆黑,甚至透著三分陰森。

戚籠微微皺眉,手掌張開,大道影像直接囊括整個海麵,頓時物質層麵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又一根大道之線編織成的灰網,從海麵一直延伸到海底,越往海底走,網線變越密集,像是蜘蛛巢穴一樣。

一直延伸到海底連綿起伏的火山口上。

不過這些大道之線卻是混沌色的,混沌也是一種色彩,無形無相、無色無狀,之所以呈現‘線狀’,隻是戚籠的大道感應而已。

正如‘大福’一般,在這個世界是人形蝙蝠,但在地肺另一頭的浮屠世界本體,卻又不是這個樣子。

簡單來說,有人道的世界,才能有‘人樣’,混沌未開的世界,千奇百怪才是本質。

更令戚籠皺眉的是,這些絲線正在瘋狂吞噬氣運,無論是大氣運還是小氣運,哪怕隻是普通生靈的生氣,都半點不放過,就像是一個胃口無底洞的胖子,瘋狂吞食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種有著晉升‘八劫’潛力的人道力量。

“魔後打算怎麽做?”

魔後認真道:“一個時辰後,本後集結皇城司所有老手,同時在玄冥之海的各個方向注入千道陽屬性的氣運,玄冥之海性屬陰,雖然能吞噬,但也能顯其脈絡,到時,本後以大自在魔功顛倒天地,剖開海中地脈,聚其本源,薛將軍用你那人道真火,一把火將這片玄冥之海燒的斷根。”

“在這之後,皇城司自然會將這方天地的氣運抽出,再次進行封印。”

如果三千天條是鍾吾這座‘房屋’的框架,那麽各種氣運便是房間裏的空氣。

沒了空氣,人會憋死的,龍脈也苟延殘喘不了多久,人道火焰更是點不燃。

所以無論是利己還是利人,這片玄冥之海,自己都必須將之解決。

戚籠認真的點了點頭,道:“計劃沒什麽問題,我也相信皇城司操弄氣運的手段,隻是燃斷玄冥之氣,必然會驚動地肺另一頭,那片浮屠世界混沌不明,誰知道孕育出什麽恐怖來,萬一招來一頭,本人性命不保還在其次,若是耽誤了魔後的大業,那可就萬死難贖了。”

魔後高挑的眉毛往下微微一壓,語氣多了幾分冷漠,道:“所以薛將軍的意思?”

“很簡單,倘如讓薛某觀一觀那傳說中的《大自在心經》,薛某的把握就大了幾分,膽氣也足了幾分。”

魔後道:“薛將軍是不信任本後了?”

“不,在下隻是想讓此行多上幾分把握,”戚籠一臉正直。

魔後思索了片刻,歎了口氣,“看在我徒兒的份上,這報酬就先予你了。”

隨即黑袖一甩,一物射出,戚籠張手一接,五指捏在佛經的表麵,紅色的封皮上,用梵文寫了五個大字。

《佛說觀自在》

“觀自在,觀自在,魔求大自在,佛才以大毅力度苦厄世間,用佛來觀自在,別出機杼,好名字!”

戚籠讚道。

“你還不下去?”魔後不耐煩道。

戚籠搖了搖頭,將《大自在心經》往人皮口袋中一塞,然後道:“此物是魔後生父遺物,倘若是真的魔後,是絕對不會就這麽給我的。”

“我說的對吧,魔後娘娘,不,應該是玄冥娘娘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