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幻影盡皆消散,歸於無形,天地之間,隻剩下一對博弈的男子,一個道人,一個白發青年。

其中,白發青年專注棋盤,不問外事,而那個道人抬起頭來,看了戚籠一眼,表情閃過一絲詫異。

“先生來了。”

戚籠麵無表情的打量著對方,這二人的氣息都深不可測,身體表麵都被淡淡的光芒覆蓋,看不清五官,隻不過白發青年體表的白光,散發著古拙的鋒銳之意,而道人身上的青光,則又是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

真性無為,故外不生其心。如如自然,光無邊際。

“公孫家先祖?”

“貧道公孫望聖。”

戚籠目光落在白發青年身上,那麽這一位,便是如今鍾吾古地,唯一的劍仙王三缺了?

公孫望聖與王三缺對弈七日,立劍閣,闡道機,此事便是在武平府中也是鼎鼎大名,而二人回歸之後,一人鑄劍成型,創《向天借劍》,三缺補一缺,證就劍仙,另一人死關坐化,元神散盡,回歸自然。

外界傳聞,公孫望聖以自身屍解為代價,讓王三缺證就劍仙。

雖然傳聞或許有假,但是公孫家與王家世代交好,也足以證明一些東西。

“你不是死了嗎?”戚籠毫不客氣的道。

“生死乃門戶,道人自出入,”公孫望聖笑容不改,道:“先生可要對弈一盤?”

不知何時起,王三缺消失不見,天地之間,隻剩一棋盤,一蒲團,而那棋盤上的黑白二子,是一盤凶險無比的殘局。

戚籠想了想,坐了下來,問道:“傳聞中,閣下以自身殞落為代價,讓王家劍仙以劍道化元神,我對此事很感興趣。”

“嗬嗬,佛友這話問的好,要想證就真神之位,修行者需超凡脫俗,將自身與後天大道相融,這世上有後天大道十二萬九千六百道,所以天人二界,所有神仙數量,都無法超過此數。”

“而劍仙以劍證道,證的是冥冥之中,造化分陰陽的因果,所以並非是融入大道,而是斬斷一條後天大道。”

“後天大道還可以斬斷?”

“可以斬斷的,天地運轉,生滅不息,斬斷一條,自然會有一條新大道孕育生成,不過在這鍾吾古地,卻又稍微不同。”

“不同在何處?”

“這方天地本不該存在,卻又有其存在的必然,小千世界隻能孕育後天大道,但此處地界後天大道與先天大道駁雜難分,有又種種上古因果變化,千頭萬緒,難,實在是難。”

“所以這方世界證不得劍仙,你便以自身化大道,讓王三缺斬了?”

“佛門道友說對了一半,後一半是對的,但是前一半,這方世界證不得劍仙,請恕貧道不能苟同。”

“哦?”

“刀能存,劍便能存,事實上,此方世界的大因果,足以證就上古劍仙業位!”公孫望聖眼神中閃過一絲狂熱,“真正的劍仙,能斬斷的,可就不隻是後天大道了。”

戚籠低頭看向棋盤,隻見棋盤上黑白二子犬牙交錯,招招鋒銳、凶狠,充斥著殺伐之氣。

“上等屍解用劍,下等屍解用竹,盤中棋局乃劍解之法,謂之天河劍解。”

想了想,戚籠將黑子向前推上一格。

恍惚之間,戚籠仿佛看到,一道劍影閃爍不定,緩緩成型。

七月有庚申日,八月有辛酉日,作精利劍。使長三尺九寸,廣一寸四分,厚三分半,以杪九寸為左右刃處。

劍身中有刻象,刻左麵為日字,刻右麵為月字,劍鋒伏日月之光,基五百年還,出以揮五嶽,入以藏無間,下以製九陰,上以承玄冥,衛足以逐邪魔,威足以鑒七精,仰以映錄五氣,俯以代身化形矣。

恍惚之間,棋子仿佛化作一顆顆星辰,順天河而下,繞身而轉,而整條天河起落、轉承、縱橫,都是一道道劍招。

猛然間,天河之上,一道白發人影乍顯,手中劍影一揮,天河之水倒灌而來。

“果然如此!”

戚籠雙手合抱,猛的往下一按,一座撐天大柱拔地而起,看似菩提木,其中內藏石質,其模樣,像極了在上古年間,古佛偷的那顆通天神柱。

而三百六十五顆星辰合一,凝成一張巨大的麵孔,公孫望聖怨毒的大吼:“陪我、陪我、上來替我!”

戚籠腳踏大柱,仰天冷笑,“什麽天河劍解,明明就是解劍,你的元神被人磨練了劍鋒,殘存意識封印於此,想要拿我當抵押,哪有這種好事!”

公孫望聖笑容凶險,“那又如何,有我元神鎮壓,還有三傻子的劍意,出了真神,誰能逃的了?”

“那你又怎知,我就進來了?”

公孫望聖麵色一變,“你的佛意是真的。”

“誰跟你說,我就隻是和尚的。”

戚籠咧嘴一笑,連人帶柱,突然化作一攤琉璃變化的水液,同時身子往後一退,一道劍影在蒲團表麵劃過,斬出一道裂痕。

棋盤紋絲不動,好似剛剛的落子,隻是一場幻覺。

“死道友不死佛友,你還是乖乖被封印吧。”

棋局對麵的公孫望聖雙眼凸起,瞳孔冒出血絲,嘴角抽搐,最後化作冷笑練練。

“原來佛是假佛,你是魔道中人!”

戚籠沒有解釋,隻是笑道:“你眼神不好,被人騙了,可別以為我也會步你的後塵。”

公孫望聖冷冷道:“是嗎?你以為腳踏兩條船,日後的下場會很好嗎?劍仙的劍,遲早會落在你的腦袋上。”

“是嗎?那就到時再說吧。”

公孫望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劍仙,道門傳承最隱秘的一種,你就不好奇,為什麽劍仙出自道門,而非是佛門?”

戚籠揚眉,好奇怪的問題,這就好比在問,為什麽佛門出不了道士,道門修不成和尚一樣。

“其實,上古年代,古佛那件大事若是做成了的話,劍仙,是可以出自佛門的。”

“哦?”

“我可以讓這方世界的佛門,傳承劍仙之道,隻要你放我出去,我可以讓你證就劍仙,破碎小千世界!”

“不好意思,其實我是刀客。”

戚籠雙眼一閉,再睜開時,劍閣之上,隻有洶湧滂湃的劍意,在天地之間交匯。

“怪不得。”

戚籠自言自語,怪不得這處劍閣匯聚著天地鋒銳之氣,而每一個王家劍徒,都能借用此方天地的鋒銳之氣。

原來這裏封印著一尊元神殘識。

公孫家與王家數百年的相互扶持,原來是一個謊言。

“侯爺,勝負分出來了。”

戚籠看向西北方向,隻見在道氣和劍氣,兩股龐大的氣勢之間,又有一道強大的氣血燃燒而起,這股氣勢順著虛空蔓延,漸漸包裹住巨大的劍影,恐怖的劍影開始寸寸崩裂。

拳與劍交,阿鼻印衝破驚天劍影,‘璫’的一聲,伴隨著寶劍的斷裂聲,劍先生‘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烏血,血中是不斷蠕動的小蟲。

戚籠傳授的阿鼻道大法是半神級魔功,而巫名突破宗師之後,在魔功之中,融入了自身修行功法,創出阿鼻魔蠱,能從無至有,在血肉之中培養出蟲蠱,然後吸食血肉,鑽人穴道,十分陰毒。

“撤退!”

劍先生劍意內打,將體內蠱蟲一一殺盡,感覺內傷又重了一層,手掌往後一甩,刹那間,劍影向四麵八方射去。

“窮寇莫追。”

巫名擺了擺手,十六位手持圓光上馬寶傘的將士退了回去,而小天器佬‘啪嗒’‘啪嗒’的走了出來,失望道:

“這就跑了?器老爺還沒試試看家手段呢。”

為了那點真神神性,小天器佬在軍中待了將近半年,結果還沒出力,對方就跑了,真真,好無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