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倒沒想到皇城司是這麽一個地方。”

“皇城司在火都仍在時,便是捕快衙門,專管三教九流,並沒有多麽崇高的地位,現如今,倒是被人以訛傳訛,認為是什麽上古流傳的神秘之地,未免貽笑大方了。”

戚籠蹲下來,從一筐扇貝中摸出一個黑色扇貝,扇貝上是從水裏新撈出來的,背麵有一個‘八’字,剛想打開它,就被一個老漁民粗暴的拿走。

“沒資格買貝貨的,就不要**。”

老漁民兩隻眼睛像是魚眼,從眼眶中鼓起,慘白的眼珠子中,透露的,是一種莫名的紅光。

“貝字貨,代表的是天地間財運的流向,這‘財運’並非單指金銀財賦,還是指天才地寶的孕育、誕生,貝字八號,便是海混道天才地寶孕育的消息。”

小宛夫人笑道:“天地間的氣運,受人之吉凶禍福影響,反過來,也能助漲人的氣運,也就是俗稱的財運。”

“天變會做的,便是監管這天地間變化的、停滯的、消失的氣運;其中,財運、衰運、福運、甚至於道門氣運、佛門氣運,都囊括在內。”

“聽起來像是龍脈。”

“不一樣,龍脈是開始和終結,是已經發生的、和沒有開始的,我們負責的,是過程。”

“老殼叔,最近焦尾灣的貝類成分都不好吧。”

老漁夫一臉不爽,哼哼道:“何止是不好,簡直是爛到了極點,打上來的貝殼都是爛掉的,都是那些死宮內人,他們爛事做盡,結果把自己給坑了,好大的一條財運,本是金宮龍鯉,能魚躍天門,結果硬生生被他們自己給糟蹋了,有財無德,終究財運不保。”

戚籠心中一動,轉頭看向島外的河流,隨著夕陽的日光落下,金銀二色,交織成一片,化作一大片光暈溢彩,照在所有漁夫、胥民、釣魚人的身上,顯的格外祥和、安寧。

三人上了船,戚籠又看向小宛夫人胸口,其中有一處吊墜上,那是交叉的兩根針。

“你現在是天變會議員大夫了?”

小宛夫人的笑容更加甜美,起身,微微一躬:“還要多謝侯爺,沒有侯爺相助,妾身可沒有一步登天的機會。”

戚籠搖頭道:“我可不記得我有這個麵子。”

“侯爺謙虛了,如果說天變會管理的天地氣運,是無數複雜的支流、岔道、溪流,那麽侯爺手上的封神榜,就是天地間最大的一條江,水流再怎麽千變萬化,最後都是要匯江入海的。”

戚籠握住了小宛夫人的手,五指嫩如青蔥、潔白纖細、但是掌心的紋路上,一抹黑色的魔光一閃而逝。

“赤煉府?”

“正是,侯爺,若非有侯爺,妾身也不會拜入恩師魔後門下,更不會得月中玉池夫人的支持,坐上天變會議員大夫之位。”

小宛夫人手掌放在水麵上,很快,水下陰影緩緩生出,然後一條蛇一般的黑影水下遊動著,一條又一條,最終聚成似蛟似蟒的存在,隨著小宛夫人快速的一抓,一團紅色從掌心綻放,她獻寶似的將之交給戚籠。

戚籠接過來,把玩片刻,忽然掌心自動分裂出一張大嘴,一口將之吞入。

“濃烈的戰爭之氣。”

“沒錯,妾身如今所管的,便是此方天地中,戎運的變化。”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官職可不小。”

“妾身不會讓夫君墮了威名的。”

戚籠遂閉目不言,他有預感,這一次皇城司之行,很可能出乎自己的預料。

小船順著江麵緩緩而行,兩岸時不時的閃過一道人影,有煞氣騰騰的屠夫、有吟詩放歌的狂士、還有織著毛衣的中年婦人。

這些人影踏入江麵,一閃而逝,踏出江麵,又一如既往,很怪異的畫麵,可周圍人卻沒一個感到驚訝。

最終,小舟停在了江中心的一處水眼中,‘咕嘟嘟’的水汽不斷從江中亭下冒出。

一朵蓮葉足有三丈的紅蓮。

蓮花上坐落著一座琉璃色的亭子。

庭前大門上,掛著一盞醜醜的荷燈。

戚籠睜開雙眼,哪怕隻是肉眼都能看的出來,這條江是以此亭為中心,從此處開始,也從此處結束。

如果說,皇城司負責的是天地間氣運的演化,那麽這三件真神法寶,則是替代龍脈,負責鎮壓兩端。

“師父就在上麵,我和夫君去拜會,你在這裏等著。”

“是,小姐,”糜靈委屈巴巴道。

入了庭中,一個威風凜凜的女人早已背著上手等待,這個女人一身劍狀黑衣,直身而立,五官粗糲,一雙像是黑寶石一樣的大眼睛,不自禁的居高臨下,以女人的角度,顯的過於尖銳,但配合眉毛部位上奇異的黑線,又多了一種別養的魅力。

這個女人就是赤煉府的一品都督,號稱魔後的紅嗔?

戚籠眼神眨也不眨,微微躬身:“見過大都督。”

魔後眼神尖銳的上下打量對方,突然道:“其實按照輩分,本後應該叫你一聲小師叔。”

戚籠訝然,“這,為何?”

“很簡單,因為古佛大弟子,紅蓮僧,便是本後的授業恩師。”

小宛夫人驚訝的捂住了嘴,而戚籠輕輕張了張嘴,複又合上,感覺十分的荒誕。

敢情鍾吾古地的魔門,是一個和尚所創?!

“在下不是佛門中人。”

“你身上有一種波旬的臭味,我還以為是小徒說謊,沒想到是真的!”

“我也不是波旬鷹犬。”

“最好不是,不然你也出不了這皇城司,”魔後冷冷道:“恩師遺命,赤煉府與欲界波旬,乃是生死大敵。”

戚籠感覺更加怪異了,這反波旬的活兒,不一向是和尚們的差事嗎?感情這敵人的敵人,還是敵人!

不過他也總算明白過來,為什麽大鳩府和赤煉府,明明應該是水火不容,卻總有一種微妙的默契和親近。

戚籠不想再參與佛魔之間的話題了,開門見山道:“我還以為,此次來皇城司,是來拜見三位神尊的。”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那三位已經不打算再參與此方世界之事了,那一張帖子是本後寫的,本後目前暫代皇城司大首領一職,能借用這三件至寶之力。”

戚籠嘴巴微微張開,過了許久,才苦笑一聲:“恭喜魔後,隻是魔後執掌皇城司,那赤煉府怎麽辦?”

“大鳩府的和尚們都能臨陣脫逃,那我們這些冷血無情的魔門中人,怎麽會傻乎乎的替你們硬抗千萬妖蟲,赤煉府會在不久的將來,並入皇城司。”

這消息一旦傳出去,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戚籠都可以想象到,其餘六府,不,五府的高層,是該怎樣震驚了。

不過戚籠本身倒很淡定,他不是關外人,對此倒沒有什麽背叛的感覺,唯一感慨的,便是天下又要多事了。

反倒是趙小宛,比他要激動的多,脫口道:“師父你說的可是真的,那、那皇城司是要和督護府決裂嗎?”

“決裂也總比被吞並的好,”魔後冷淡的道:“七府背後的那五位,怕是早就磨刀霍霍,準備讓皇城司與七府親密無間了。”

“那三位難道就沒有什麽安排嗎?”對於真神背後的矛盾,戚籠還是很感興趣的。

“當初十位真神在共同侵入此界之前,早已互有約定,一務虛,一務實,隻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變故,務虛的三位娘娘,得到的東西太多了,而務實的那五位,到目前為止,卻並無多大收獲,所以就算是那五位接手皇城司,娘娘們也不好多說什麽。”

“哦?務虛、務實,”戚籠精神一振,“能具體說說嗎?”

魔後沒有藏私,開口道:“一個小千世界被煉化、或者說被征服,一定會誕生三種天地至寶,小千世界核心、先天胎膜、以及一道人道氣運,其中,無論是什麽樣的小千世界,前兩者都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而最後一道人道氣運,有可能是先天氣運,也有可能是後天氣運,因世界的演化和真神們的算計,往往性質會差異很大。”

“但是小千世界核心和先天胎膜,都是要在小千世界被徹底煉化後,才能成形,反倒是這道天地間誕生的氣運,可以提前被收取。”

魔後嘴角微微挑起,似乎是在幸災樂禍。

“前二者任一一個的價值,都在那道人道氣運之上,所以當年的約定,三位娘娘其實是有些吃虧的。”

“不過誰能想到,這顆鑲嵌在大千世界的小千世界,會出這麽多的怪異,亡國七災、監察者、人皇大道,那八位甚至為此殞落了兩位,還有一位分道揚鑣,而三位娘娘卻相對順利,甚至提取的人道氣運不是一道,而是三道。”

“三道,那、七大督護府的五位豈不是吃大虧了。”趙小宛又驚又喜,她很滿足於能夠在最高權力層,參與這類‘天地大事’,這讓心裏被填的滿滿的,比和男人**還要愉悅。

“吃虧談不上,這方天地有些特殊,根據紅蓮娘娘的說法,沒有殞落的那五位,是肯定能撈回本錢的,隻不過相比於三位娘娘來說,肯定是差太多。”

“這種狀況下,娘娘們也不願意刺激到那五位,可能會在某些方麵做出補償,這就是為什麽涉及皇城司,娘娘們為什麽不好幹涉的原因,尤其是在第三道人道氣運煉化前,更不會刺激到對方。”

“其實按照娘娘們的設想,讓月中玉池夫人另建天兵司,最後皇城司一分為二,一部分並入七府,一部分與天兵司合一,未嚐不是一條出路。”

魔後看了戚籠一眼,露出玩味的笑容來:“不過很明顯,這個計劃被薛將軍給破壞了。”

戚籠嘿然一笑,現在主動權在自己,還有道門的手上。

“不過娘娘,恕我直言,如果三道氣運,再加上封神榜中的那道天帝金光,都已經名花有主的話,那麽皇城司對真神們的作用,似乎也沒多少了吧。”

“你太小看皇城司了,”魔後麵色一肅,道:“能對真神有著極大好處的寶物,每一次出世,都會引來腥風血雨的爭奪,神戰甚至可以延伸到大千世界,而且並非對真神本身無用,就是對真神無用,以你現在的層次,元金靈銀,乃至一些普通神道兵也無多大用了,那麽它們就一點用處都沒有嗎?”

“妖庭國運銅錢、天幣、先天材料、頂級丹藥、皇庭寶物,這些誕生在過去、現在、包括未來的寶物,量變引起質變,於真神也有不小的利益。”

“一個源源不斷產出的小千世界,某種意義上,價值還要超過一次性的提取,不然千年以來,也不會有這麽多真神下場爭奪了。”

“如果把這些寶物當作漂亮的衣衫,那麽天變會做的,便是找出它們的線頭,或者說,將這些殘破的衣服修整好,這種作用,你覺的這不重要嗎?”

“很重要,”戚籠誠懇道:“我麾下兵馬也缺錢,要不,魔後您資助一些?”

“可以,”魔後坦然道:“不過,本後需要封神榜一半的神位。”

“皇城司務虛,七府務實,我們還是不要輕易打破這個傳統好,”戚籠立馬改口。

“如果說再加上月中夫人的支持呢?”

“那也不夠。”

“還有我赤煉府的支持呢?”

“這個,一半神位太多了,而且,道士們向來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他們不會同意魔門參與其中。”

“道門比你想象的不要臉的多。”

“這一點我倒是同意。”

二人相互殺價,最終由於皇城司的處境,加上封神榜獨一無二的屬性,戚籠占了不少便宜,最終以四分之一的神位,換取了大量物資、魔道高手支持、以及真神的口頭承諾。

不過對於這種吃虧,魔後顯的很淡定,緩緩道:“既然公事談完了,那麽接下來,就是私事了。”

魔後寬衣解帶,在戚籠二人驚訝的眼神中,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還有一座鎖鏈穿透的血肉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