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聽到玉兔國師說的那句,‘時間中的一切都可以被逆轉,唯一不可以被逆轉的,便是逆轉本身’,戚籠就意識到,這一次的追殺很可能不是巧合,而是雙方故意安排。

而之所以能夠確認,自然是老祖宗暗中傳音與他,告訴他,若有機會,與其他人一起圍殺兕怪妖君。

這個便宜老祖宗,很不簡單啊!

被這麽多人圍毆,就算強如兕怪妖君,在沒有防備的前提下,也隻能飲恨當場,最強肉身直接爆裂開,而在血肉鋪蓋的地麵上,一張麵孔緩緩擠出,冷冷的盯著在場幾人,然後消失於血肉之間。

“東荒神軀的血肉與這片土地相融合,這也代表著,得到祂一部分權柄的我們,在這片土地中是不死的,就算死亡,也會被這片土地重新孕育,我們必須在他再一次複生前,搶占先機,不然以他在外十八族的影響力,恐怕計劃很難得逞。”

聖女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笑容,“姑姑說的我自然明白,隻是再怎麽匆忙,與故人交流的時間總還是有的。”

聖女看向戚籠,戚籠點了點頭,“也好,在下也有很多疑惑,想要請聖女解開。”

等聖女和戚籠離開後,玉兔國師才把目光轉向老祖宗,眼神變的冰冷。

“封神榜之主好生卑劣,為了謀圖大事,居然做采花賊之事。”

“什麽采花賊,我不明白你說些什麽,”老祖宗嘴巴撅起,眼神斜視,一副擺明不認賬的姿態。

“每一次封神榜出世,都意味著要改朝換代、革故鼎新,那些糾纏的氣運且不論,單以封神榜本身來說,它需要吸收舊王朝氣運,才能更進一步,讓三百六十五道神位重新輪轉,所以才有新王朝替代舊王朝一事,無數修行者入凡間,助那封神榜之主革故鼎新,維護天道,以謀神位,這是各取所需。”

“而鍾吾國並非是氣運衰竭的王朝,而是被人為破壞了國運,所以並不能在征戰之中吸取,而複國氣運又有一大部分集中在力圖複國的長公主身上,你想要的,便是這一道氣運吧。”

老祖宗渾然不知臉皮為何物,哼哼道:“是又如何?嫁入我戚家,難道不要出嫁妝的嗎?再者說,等新王朝建立,我乖孫當了妖皇,這氣運不就又回來了,肉爛在鍋裏,那怎麽能叫偷呢。”

“那你知不知道,沒了這道複國氣運,重明兒會死!”

“所以才要她嫁入我們戚家嘛,有新的皇族庇佑,這一位便能苟且偷生了,多好。”

“苟且偷生——”

玉兔國師眼角抽搐,很想拔出寶劍,給對方來一下子,讓這一位也苟且偷生一下。

……

另一邊,單獨相處的戚籠與重明兒二人,雖然孤男寡女,但完全沒有一絲曖昧的氣場,事實上,二人的眼神中,意誌都堅定似鐵。

“戚先生有什麽想問的?”

戚籠想了想,“大殺僧去哪裏了?”

“三罪佛使去了沿海,去做一件他認為必須要做的事。”

“必須要做的?”

“對,他說他要效仿古佛之行。”

戚籠揚眉,效仿古佛之行,他這是要去偷東西嗎?

“你呢,你為什麽會成為聖女,你又想做什麽?”

“當初一代妖皇把東荒神神屍從域外帶回來,與當年的殘部一並安葬在此處,並安排了兩個守墓人,那兩個守墓人,便是之後曆代的國師。”

“而根據我們皇室的記載,事實上,根據東荒神的遺言,他要一代妖皇給她找一個傳人,那個傳人,便是聖女,而得古神傳承,便意味著繼承祂在天界的神位,同樣也意味著,要繼承祂的遺誌。”

“守墓人、神位、遺誌,祂的遺誌是什麽?”

“天帝歸位,乾坤歸泰。”

“又是天帝,”戚籠很不想提這個名字,因為這總讓他感覺,天上有一尊無比強大的存在在時刻窺視著自己。

“所以按照我的理解,你要做妖皇,複辟鍾吾國?”

重明兒苦笑一聲,道:“鍾吾國不可能再重立了,因為這有違天憲,整個鍾吾古國,自上古開始,便是因為一個大意外而誕生的小意外,如今的天地,容不下新的鍾吾國。”

“但是哪怕沒有妖皇地位,我依舊可以做妖皇能做的事,”重明兒眼神中閃爍著灼灼烈焰,“這方天地依舊需要希望!”

“希望不在天地身上,而是在人身上吧,”戚籠反問。

“所以我才來東荒之地,希望用我的法子,重新調和人道,給千萬妖眾,尋一條生路。”

“純粹的理想主義者,”戚籠感慨,“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隻是我還是不知道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

重明兒抬頭看了看天空,輕輕道:“天地間,有著無數的氣運在流轉,有些氣運,伴隨著戰爭與毀滅,有些氣運,則包含著生機與希望;真神想要做的,是把這些氣運全部提取,去融入祂們的大道之中,去提升祂們未來的神仙業位,而我想做的,便是將這些美好的、生機勃勃的氣運,留在這鍾吾之地。”

“哦?”戚籠揚眉,“你這句話,還真是頗為危險啊。”

“譬如接下來必然發生的大戰,千萬數量的東荒妖族和人族的大戰,便能凝出一道先天殺戮之氣,無論是陳國、中山國背後的真神,還是七府背後的真神,祂們都樂於見到這一幕,而我想阻止它的誕生。”

“這不大可能吧,”兩族之間,新仇舊恨綿延數百年,再加上雙方的高層,乃至於幕後真神的推波助瀾,早已如同燒開的沸水,揚湯止沸有什麽用。

“不,是有可能的,隻要照家後人與我一同出手,用人道的手段,將東荒大草原的氣運與七大督護府的氣運連成一片,這樣一來,真神們就提取不了那道先天殺戮之氣,戰爭規模自然就有縮小的可能。”

“原來你是想虎口奪食,隻是,這跟照燈籠有什麽關係?”

戚籠雖然疑惑,但卻莫名的想到了陰陽人道的說法,那陽人道莫非真是照家先祖?

誰知重明兒表情異樣的道:“七大督護府自稱鍾吾正統,視關內人為異類,視妖族為蠻夷,視另兩國為叛黨,三百多年來,氣運如火如荼,就算以我的眼光,其陣勢、術法、兵馬、規模、製度法度,也已經有古國的五分規模。”

“但戚先生恐怕不知道吧,這些七府中人,其實並不是鍾吾遺民,而是唐人後代,確切的說,是亡國七災之首,照敦煌帶來的那一支唐人後裔。”

“啊!?”戚籠被這個消息驚住了,還有這種操作?

“以鍾吾人的眼光來看,這些人與真神合謀,懷我國國運,吞我族氣運,寄居鍾吾百姓之上,作威作福,這類人簡直是魔頭中的魔頭,不殺之不得解恨。”

“但在照敦煌的眼中,這一支唐人後裔跋山涉水,篳路藍縷,一路九死一生來到這域外仙境,並且在土著的重重圍剿下,掙得一片容身之地,這是人道。”

“換做是戚先生你,你會怎麽做?”

“屁股決定腦袋,腦袋決定做法,”戚籠毫不猶豫的道。

“沒錯,對於我們來說,他們是邪魔,而對於他們來說,我們未嚐不是寄生在這片小天地中的寄生蟲,我們都是人道,但我們的目標截然相反,兩種人道之力重重撞在了一起。”

“你們輸了。”

“是,”重明兒苦澀的道:“鍾吾氣運被一分為二,關內人不如豬狗,關外人視作妖邪,唯獨這些唐人後裔,竊據正統,並在那些真神的幫助下,享三百年香火國祚。”

“這可真是無法化解的仇怨,而且到最後,雙方高層應該都知道了吧,”戚籠輕輕道,“但是你們已經無法收手了。”

“沒錯,就算是號稱聖人的照敦煌,也不可能讓唐人後裔讓出用鮮血生命開辟出的土地,所以晚年他瘋了。”

“瘋了?”

“他甚至告訴他的後人,自己是古國正統,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幫助古國,並向替古國複仇,甚至暗地裏組織勢力,向七府上層複仇,最後,他接二連三的舉動,引發了眾神的怒火,他和他的後人,被流放了出去,並且終生不被允許踏入七府之地。”

“怪不得照燈籠以為他祖宗是唱戲的,還專混下九流,原來原因出在這裏。”

“但事實上,他隻是在裝瘋賣傻,或者說,隻瘋了一半,我曾見過他最後一麵,他告訴我一個計劃,這個計劃是仿照上古大聖驅逐天帝的手段,這個手段是——絕地天通!”

“他想驅逐所有真神?”戚籠露出感興趣的眼神,“這個計劃,有點意思哦。”

重明兒見戚籠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難得閃過一絲惱怒,深吸一口氣,道:“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或者說,當年或許還有幾分機會,但在真神全力入侵的現在,這已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標了,不過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而且我懷疑,照家後人,現在已經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