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總管手下有五個掌櫃,兩個居官場要職、一個在軍中、兩個入幫派。

冒辟江便是軍中的那位,黑山府囤騎校尉、兼城庫司主管,在軍中管理軍用物資的儲備。

戚籠沒有磨蹭,很快就從老爺子住所翻出了道器圖紙。

“要交給你們嗎?”

兩個軍吏互相看看,均搖了搖頭。

冒辟江似乎很忙,指明兩人跟隨戚籠後便就匆匆離去。

戚籠跟在二人後麵,好奇道:“我們去哪兒?”

“城南大營,”一位軍吏幹脆利落道。

黑山府的兵馬大多屯在城北的甕城和黑山軍營中,這城南自然是邊軍的地盤,很快,三人便來到南城門,門口排了長長的一條隊伍,都是青壯,由大量的黑山官吏和衙役負責維持秩序,雖然也有騷亂,但在明晃晃的刀口下,沒人敢鬧事。

不過人人悲憤,人群中還有妻兒老娘聲嘶力竭的尖叫,場麵一片慘淡。

“若是公城都要抓壯丁,我們跟城外那些泥腿子有什麽區別,”其中一個軍吏忍不住怒道。

“別抱怨了,你和我,估摸著也得走上一個。”

兩軍吏互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的陰暗心思。

“喂,你幹嘛呢!”

戚籠拍拍手上的粉末,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一不留神,被擠人堆裏去了,背上撞到牆,衣服有些髒。”

“快跟上,第九批物資馬上就要入營,沒時間跟你囉嗦。”

戚籠聳眉搭眼的跟了過去,過了一二個時辰後,城門口人流散去,兩個乞丐在垃圾堆裏撿漏,其中一個看到了牆上不起眼的標識。

“別撿了,跑腿錢來了,去向解爺匯報。”

“這次不會有人不給錢吧,上次那夥鹽販子可是收了消息不認賬,摳門沒屁眼的玩意!”

……

戚籠見到了被一堆官吏包圍的冒辟江,他穿著黑山甲胄,看上去頗有幾分威武,手上有一支四五十人的騎兵預備隊。

冒辟江看也不看戚籠,一拽馬繩,直奔軍營。

營門‘嘎吱’聲打開,門口守著的卻是同樣身穿黑甲的黑山府兵,十幾名隨軍道人走出,直接跟官吏進行物資的對接、清點。

戚籠從這幾個道人身上,多多少少感應到一些風水之氣,這讓他想到了虞道人,那位黑山城首席高功。

外界都在傳這虞老道點龍失敗遭反噬,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給戚籠背鍋。

但反噬、還功力大損,若不是龍頭都是戚籠親手砍下來的,他還真就信了呢。

都是老陰貨啊!

“礦物勘點、軍械資質,你們誰負責?”

冒辟江頭也不抬,直接一點戚籠:“你跟他們去。”

戚籠露出誠懇的笑容,快步跟在一位黑山精兵身後。

走到一座軍帳前,那兵卒拉著隨軍道人,態度驕橫的對著戚籠道:“你先和裏麵人對賬,我和道爺聊兩句。”

“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道人頭也不抬。

戚籠乖乖鑽了進去,餘光正掃到那兵卒摸出一個錢袋塞入道人的袖中。

“錢能通神啊!”

“你們的賬目不對,打造純鋼刀的火炭缺了八百斤、水油卻多了五十桶,純鋼刀和普通刀具的材料完全不同……”

“您老還挺入戲,這麽快就適應新身份了?”

段大師一回頭,看見戚籠愣住了。

戚籠也打量著老爺子,右手套上竹條,被厚繃帶綁住掛在胸口,臉上還有燙傷的痕跡,小半張臉上結了痂;不過精神頭還不錯,衣服也很幹淨,至少沒被虐待。

段大師先是一喜,然後又是一怒,一把把戚籠扯了過來,大嗓門硬生生憋出小娘子的腔調:“你小子怎麽跑來了!”

“看看你老人家再就業的待遇,琢磨著是不是跟您老一起遠赴關外,發揚咱們黑山城匠工的風采。”

段大師怒極,上去就揍人,戚籠樂嗬嗬的再次搬出殺手鐧。

“你家孫女讓我來看你的。”

段大師立刻怒氣全消,又歡喜又擔憂道:“七娘現在咋樣。”

“挺好,自從我加入李府,待遇直線上漲,估摸著恢複您老在時的狀態也不遠了。”

“那就好,那就好,”段大師鬆了一大口氣,隨即又哼哼道:“你小子不是滾蛋了嗎,跑回來作甚,老子好的很,不需你關心。”

“本來也沒打算來關心您,”戚籠無奈搖頭:“本來回來隻打算弄張黑山城路引,然後投奔七大都督府,為官家效力,結果刀匠行散了,人也沒了,這可真就沒法子了,您也知道,我這大匪首好不容易從良,也不能就這麽改回去啊。”

段大師表情一黯。

戚籠看著堆積如小山的刀具,隨便挑了一口鋼刀,隨口道:“準備好了沒。”

“什麽準備好了?”

“帶著您,殺出去。”

段大師嚇的紅臉都變黑了,劈手奪過刀具,“你想找死!”

“不,我至少有六成把握,路上我都仔細瞧了,人多、馬雜、官府遮掩,我再一蒙麵,隻救你一打鐵的,誰能猜到誰是誰,”戚籠歪頭:“我以前幹的事,您沒打聽打聽,比這危險的多了去了。”

段大師終於露出糾結的神色,良久,才道:“不行,你回去吧,告訴七娘,就這樣吧。”

“不是吧,老爺子,我這混進來可花了不小功夫,再想進來可沒這麽容易了,再說了,你家孫女為了你的事,都準備去賣人家親爺爺遺產了,你不為她想想,也得為人死去的爺爺想想。”

不等段大師露出愕然之色,戚籠繼續道:“話又說回來,您老這五大三粗的,這遺書寫的還挺感人,什麽‘爺爺一生無摯愛’、‘死去之後,在陰間給你祈福’、‘人無再少年、花又重開時’,您這朵老牽牛花,死前是不是開的過於燦爛了些。”

段大師有如被公開處刑,老臉一陣紅一陣紫,最後老羞成怒,一把撲上來,低吼道:“老子跟你拚了!”

……

“別鬧,這麽大年紀,就懂得窩內橫,有本事報仇雪恨去。”

戚籠好不容易掙開對方的手掌,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向外看了一眼,眼眯成一條縫。

“最後一次機會,真不走?”

段大師一屁股坐在石墩子上,哼哼兩下,突然一腳揣在箱子上,怒罵道:“走走走,走個屁,老子年輕時不是沒想過報仇,也不是沒殺過人,然後呢,殺了一個又一個,能殺的完嗎?人家就頂著腦袋給你砍?腦子好的死了、能打的也死了,就剩我這個沒本事的鐵匠還活著,這老天爺就他娘的是個瞎子!”

“就算你能把老子救了,然後呢,人家不會找七娘,好,就算你能把七娘也弄出來,再然後呢,三人被通緝,你一個賞金過萬的馬匪,帶著我們四處跑路,你願意嗎,入贅都不入,你能帶兩累贅?”

段大師氣喘籲籲,“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敢保證一定能把我們安置好?你走後不會就被人抓了,現在老子孫女有吃有喝有穿,老子就算去了關外,靠手藝同樣有吃有喝有穿,死了就死了,在哪死不是死!”

戚籠咂咂嘴,肩一聳,“有道理,我走了。”

語罷,便真的掀開簾子走人,段大師愣了愣,等了半晌,不見對方回來,忍不住衝出去一看,居然真的沒人影了。

“這小子真走了,老子還有很多話沒交代呢。”

段大師傻眼了。

……

“點完了?”隨軍道人問。

“完了,”戚籠微笑:“大差不差。”

“走吧。”

戚籠跟在二人後麵,轉過後營,忽然聽到一聲聲喝彩,隻見勁風爆聲乍起,四麵火堆洶洶,中央一練兵場上,二將正在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