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孩兒,少時為父母所拋,被戲法老人所撿,習得一身飛鏢手段,後老人被一夥亂軍所殺,奔襲七日夜,斬盡匪軍二十八人,後歸於赤身賊,位列第二十四寇。

上一次見麵,這位刀孩兒才不過十三歲,哪怕赤身黨散了四年多,這位刀孩兒應該也不滿十八才對。

可鳥不飛眼前的老人,鶴發雞皮,臉上還有好幾道老人斑,眼神昏沉,腳步顫抖,哪還有半點‘刀孩兒’的模樣。

可是鳥不飛直覺上,並沒有感覺對方在說謊。

刀孩兒低低笑了笑,“看到鳥天王還是這麽精神,我也就放心了。”

“等等,你要給我一個解釋,他們是怎麽回事!你又是怎麽回事!這座三百年前的群墓,怎麽會是給你們建造的!”

刀孩兒渾濁的老眼露出了一絲精光,他緩緩道:“天王,你相信時間倒流嗎?”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是對的,事實上,我們並不是死在了過去之中,而是死在了過去的幻象之中,而你眼前的我,也隻是借紅姑之手,從過去的幻象中逃出,依附在這具擁有古戰士血脈的老人身上。”

“至於這座墓穴,無非是風水易形的手段而已。”

“三嫂,三嫂也在這裏?你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鳥不飛感覺自己要瘋了。

“說起來也不複雜,自打六天王分道揚鑣之後,兄弟們歸隱的歸隱,另謀生路的另謀生路,直到某一天,我們接到了一份六天王聯名的手令。”

“這怎麽可能!”

“是啊,怎麽可能呢,戚天王斬了蛟天王、賈天王、炮天王,這可是我們親眼所見,但這道手令卻也不是假的,至少,賈天王和赤天王的手令不是假詔。”

“二哥沒死?小豹子被人利用了!”

鳥不飛幾乎瞬間做出了判斷。

“沒錯,按照紅姑的說法,是賈天王利用了赤天王想要複興赤身黨的念頭,演的這一出好戲,而本質上,是幕後中人想要借活人煉煞,將我們七十二寇,煉出一道貪狼魔煞來。”

刀孩兒嗤嗤一笑,道:“但是我們還是來了,好多兄弟都回來了,放棄了妻兒,放棄了平靜生活,甚至棄了性命。”

“赤身黨的旗幟,可以在幾位天王的手上毀掉,但不能落在外人的手上。”

“紅姑也被驚動了,她跟幕後黑手做了一場交易,以相助對方成事的前提下,保住了赤身黨的一部分主導權。”

“幕後黑手是誰?”

“表麵上,是關外來的邊軍將軍薛保侯,實則另有其人,按照紅姑的說法,那人目前正扮演著六天王中的戚天王。”

“三哥!”

鳥不飛一愣,幾天前,三哥才從他眼皮底下消失不見。

這與前者有什麽關係嗎?

“紅姑也不是那人的對手,所以她隻能勉強將我一人從二天王的幻陣之中救出來,其它人隻能在幻陣裏不斷沉淪,最後把所有魂靈全部消耗幹淨,成為那道貪狼魔煞的養料。”

“這道魔煞跟古戰場有什麽關係?”鳥不飛又問。

“鳥天王,你應該知道賈天王最喜歡的幻術風格是什麽吧。”

“當你以為觸及到真相的時候,這隻是第一層,而當你到達第二層時,其實第三層才是幻術中的真相,而按照二哥的惡趣味,第三層的真相其實就在第一層中。”

刀孩兒拔出一口短刀,在地麵上劃了一道線:

“古戰場是一層,也是幻象的基礎,紅姑說了,對方真正的目標,應該就在第一層中,但是第一層是死結。”

他在這之上,又劃了一刀。

“所以那個幕後黑手隻能借煞演煞,用我們魂靈所化的貪狼魔煞,去推動整個古戰場的煞氣運轉,這些自上古以來,便在此地積蓄的數百萬戰士亡靈,足以幻化出以真亂假的場麵,那就是三百年前,大名鼎鼎的血湖之戰!”

鳥不飛自言自語:“血湖之戰,傳說中,古國衰亡的開始,叛軍出世,九龍奪嫡,在局麵大好之時,橫天都部元帥被刺殺,導致接下來三百年,龍脈持續不斷的外泄,再加上戾妖皇、棄妖皇的倒行逆施,最後導致古國崩潰。”

這是天兵司的內部資料,對於這一場可以稱之為轉折點的戰役,有著很詳細的記載。

而他們之前所在的巨城,那位巨城的主人,號稱最後一位古國名將的巨神將,就是當年的元帥親衛。

“你們就在其中?”

刀孩兒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確切的說,我們都死在其中,我們的魂靈加入了叛軍一方,成為這場戰事的一員,不斷死亡,不斷複活,一直到魂靈徹底消亡為止。”

“紅姑想要解救我們,隻不過她失敗了,因為那幕後黑手的真身,並不在這層幻術之中,他是借助貪狼魔煞與古戰場煞氣的運轉,到達了另一層,更高的一層。”

“另一層?”

鳥不飛眨了眨眼,洪小四和戚籠一前一後消失,他們這是到了哪一層?

“等等,你確定這場血湖之戰中,就你們這一群外來者?”

刀孩兒疑惑道:“天王是什麽意思?”

鳥不飛是個極機敏的人物,一下子就抓住了某些關鍵。

“我記的不錯的話,真實的曆史中,是橫天都部大元帥被刺殺,導致叛軍最後突圍成功,你們沒試過嗎?”

刀孩兒搖頭,“至少在我們死而複生的十幾次戰場經曆之中,那位騎著麒麟神獸的大元帥並沒有被刺殺,紅姑也曾嚐試過,但並沒有成功。”

“那就有意思了,那兩位是被有心人算計呢,還是戰場的亡靈在陰間招兵呢?”

鳥不飛敏銳的感覺到,這場幕後黑手的把戲,可能還有什麽勢力參與,至少不在那幕後黑手的完全掌控之中。

“不過這一局唯一的意外是,在新赤身黨被人控製的時候,紅姑發現了戚天王的蹤影,紅姑費盡心思,送我逃了出來,就是為了找到戚天王,讓他出手,解救我們!”

戚籠在七十二寇眼中的形象,就相當於不敗戰神,隻要出手,便是無往不勝。

刀孩兒期望看向鳥不飛:“鳥天王,你肯定知道戚天王在哪裏對不對?”

“別指望了,我那個不靠譜的三哥,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一層晃**呢,想要他救你,你就做夢去吧!”

“什麽!?戚天王也被卷入幻象中了?”

刀孩兒滿臉絕望,要是戚天王都被困入其中,那誰還能救他們!

鳥不飛擦了擦嘴上的血,突然勾起嘴角:“戚天王不在,還有鳥天王呢,他戚籠算個屁啊!”

“要不是為了勾搭嫂子,這赤身黨能輪到他當家作主?開玩笑,以我的實力,能排在老五?”

他用力的拍了拍刀孩兒的肩膀,“放心吧,你且看本天王如何解救你們,到時候嫂子怎麽投懷送抱吧!”

“對了,你說幕後黑手不在血湖之戰的這層幻象中,那他,不會是跟三哥混在一起了吧?”

鳥不飛麵色古怪:“三哥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三哥,這兩個人萬一撞上臉,那樂子可就大了!”

……

洪小四潛伏在淤泥之中,一絲一毫的氣息都沒有外泄。

一行的三個隊友,一個被叛軍斥候發現,直接斬殺當場,另兩位則是被天上的蛟龍發現,一口一個,直接當成了餐後點心。

洪小四知道,叛軍最強的兵種其實是龍種,不是真龍種,是蛟龍種,每一條龍都相當於半神。

天空上巨大的黑影若隱若現,構成了叛軍的最後一道防線。

上古武道體係是建立在神道體係之上,威力強大,遠超現在。

但缺點就在於,它沒有當今武道的精妙、純粹,甚至可以說是高深。

當今武道能讓一個沒有任何血脈的普通人變成半神,但若是換作上古武道,就做不到了。

而洪小四祖傳的潛伏術,就是建立在當今武道的閉息斂氣之下,甚至連一絲絲精神波動都可以封閉。

‘夜戰八刀’中的絕學‘夜無亮’,可並不隻是刀術絕學,同樣是潛伏的頂級法門。

如今的洪小四,倒是有點像是當年的戚籠;也就是除了煉體境界,其它的手段都處於一流高手的檔次,有些手段,就算一流高手都遠不及。

他按照記憶中的方向,漸漸摸到了敵營的外圍,卻並沒有冒進。

雖然他認為赤身黨和他並非敵人,但怎麽打交道,的確是個問題。

他更想知道,對方是怎麽進來的。

一隊巡邏的叛軍剛剛行過,雖然還有四尊龍王鎮壓局麵,但被鍾吾國大軍圍困,叛軍也的確有些士氣低沉。

這也是他為什麽能渾水摸魚進來的原因。

正當他想要更進一步時,忽然,軍營中,一道人影似是發現了什麽,腳步一頓,身影比風都快,重重疊疊,直撲向洪小四。

‘高手!’

洪小四麵色一變,夜戰八荒第七式——夜星閃爍反手劈出,刀身徹底化作黑色,像是夜空中的星星,隻有刀鋒微亮。

誰知對方不閃不避,反掌一抓,就抓住了刀身。

洪小四頓時感覺像是斬在了一截枯木之上。

而對方另一指頭已然點向了自己胸口。

‘煞神將’瞬間化作一麵巨盾。

盾與指交,明明沒有觸及皮膚,洪小四卻胸口一悶,四肢一鬆,一刹那間,血霧炸出!

‘好毒的招式,隔空點勁,卻能讓我渾身的氣血反噬,而氣血暴走,同樣能傷筋斷骨,好似一尊血魔從人皮中扒出,好重的魔性,這似乎是薛家煉血一道的招式,但這怎麽可能呢!?’

這道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洪小四的精神瞬間凝成一口古樸大刀,一刀斬殺心中魔頭,同時一刀逼退對方,毫不猶豫的往外逃去。

對手輕咦一聲,似乎也沒想到,對方這麽輕易的就破解了血三業中的身業魔,腳步一轉,滿頭血發激揚,血煉武道中,血魔身法可同樣是山北道最頂級的身法。

這一追一逃,頓時引起了叛軍的注意,一刹那間,無數人影從黑暗中撲出,直向薛白圍堵而去,這其中,最弱的氣息的都是一流高手。

“好了,沉舟。”

一張手掌閃電般探出,按住了洪小四一開始的對手,血煉薛沉舟。

薛沉舟眼中血光冷森森的罩向來人。

“別節外生枝,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薛沉舟盯著對方半晌,忽然收了眼中魔光,平靜道:“我聽說禿驢有修煉閉口禪的說法,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十年沒有跟人動過手,表麵上是棄武,實則也是類似的手段吧,薛繼武。”

薛繼武笑了笑,眼神像是即將爆發的火山口,“你明日便能見著了,刺殺鼎鼎大名的橫天都部大元帥,值得我出手!”

十年止武,薛沉舟知道,對方一旦出手,這第一擊,絕對會爆發出遠超過他這個層次的拳術水準。

畢竟對方十年前就已經是一流高手了。

他沉默了下,道:“剛剛那人,似乎不是這裏的人。”

“不重要了。”

薛繼武眼神看向天空,“他跑不掉。”

薛沉舟‘恩’了一聲,兩人重又回到了軍營之中。

他不用回頭,就知道,上空有一道黑影像是一條長蛇一般掛了下來。

尾巴好似還在月亮上,腦袋已經垂入地麵。

……

洪小四感覺自己要栽了,誰能想到,自己會驚動一條半神級別的蛟龍出馬。

他不是戚籠,能跟半神都能較量兩下,他也不是羅武皇,銅皮鐵骨,背後還有一個白澤公子暗中相助。

他的天刀白天用了一刀,剛剛用了一刀,肉體上、精神上,都已經到了極限。

下一刀使出,便是自己的死期!

‘不愧是古戰場,死在這裏,不冤!’

一道女人的麵孔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洪小四吐了口氣,看著房屋大的蛟龍腦袋從天而降,眼中是凶惡的神光,層層鋸齒張開,每一根牙齒,都有人高。

身影未至,半神的氣勢就已經逼的他幾近崩潰。

‘最後一刀!’

在顫抖的身子中,唯一不顫抖的,便是他的手。

然而有人出刀比他最快,龐大的血氣混合著刀氣,一下子將地麵的溪流逼起,像是一道道白煉一般,高曰十丈,此起彼伏,直劈向蛟龍。

蛟龍撞碎了其中八道,卻在最後一道斬殺之前,突然嘶吼一聲,拔地而起,方圓十裏,數以百計的樹木在這一吼聲中,通通拔地而出,然後此起彼伏的爆炸開來。

漫天木削之中,洪小四跌坐在地,腦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而一隻血色麒麟正緩緩向他走來,居高臨下望著他,突然口吐人言:

“別誤會,我可逼退不了半神,祂所忌憚的,隻是我背後的那個人而已。”

然後搖身一變,化作一道背著大刀的人影。

“我們應該沒見過麵,但是我見過你的刀,確切的說,是教你刀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