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的‘轟隆’聲中,一麵又一麵厚實的鐵門緩緩打開,渾濁的空氣清新了很多,兩側牆壁也迅速潮濕起來。

天兵司在關內有不少秘密監獄,根據被關押者的等級,分門別類,其中守衛程度最強的是‘神級’。

到了這一級別,看守者最多起到輔助作用,真正起關鍵作用的,其實是監獄外的天然陣勢。

比如這水魔獄,便是在一條大江之下,有足足一條大江的風水之氣,鎮壓著封印在此間的怪物。

經過了至少九十扇封魔之門,來人到了監獄的最底層,看到了那道披頭散發的巨大人影。

被囚者手筋、腳筋都被挑斷,手腳之上,還被專門克製火性的水魔石鎖鏈鎖住。

每一條鎖鏈都有不下萬斤之重,據說是走海路,從關外運回來的,極其珍貴,這一般是用來封印中山國蠻荒神獸的。

那些神獸每一尊都有小山般大小,氣血不亞於半神,乃是中山國的攻城神器,據說也是從鍾吾皇族手中,得到的訓獸之法。

被幾十條鎖鏈鎖住,外加一整條大江的水汽鎮壓的,自然是幾日前被抓的叛軍半神,祝融血脈的傳人,厭火公。

這件事據說連天兵司最上層,天變會都驚動了,七位神道長吏來了三位,據說要親自運往關外,交由天變會處理。

“聽說你被抓之後,很多人都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那個氣焰滔天的火焰怪物竟也有失敗的一天,而且還是敗在一位斬邪大將和一位神道長吏的聯手之下,按道理來說,這不該啊。”

厭火公緩緩抬頭,滿臉汙漬和傷痕,微微睜開了眼,不屑的呸了口血沫。

“怎麽,你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施邪兒、火工神陣、刑晟,這些固然是戰敗的因素。

但最主要的,難道不是迦樓羅用‘地藏王’意念把自己拖入欲界地獄,導致自己精神損耗太重嗎?

然後他又莫名其妙的從無間地獄中鑽出,激起了孔雀神王的戾氣。

而最後降伏自己的,不是依附在那女人身上的波旬魔王麽。

隻不過唯一出乎預料的,便是波旬居然沒有趁機收服自己,而是把他交了上去。

來人笑了笑:

“事實的真相,您知道,我知道,我相信上層多多少少也知道,但是他們並不關心,他們關心的,是把您順順利利送到關外,抽出您身上的血脈,這樣,他們便多了一個龍脈之子名額,這才是所有人在意的大局。”

“而波旬的新算盤便能得逞,祂在你血脈中種下的三顆魔種便能發動,控製您,隻能控製一尊半神,但若是控製了龍脈之子,祂甚至可以在大變來臨之前,親身降臨。”

“某種意義上,這比八難計劃都要重要。”

“三顆魔種?”

厭火公自言自語,可是除了肉身上的傷勢,他並沒有感覺精神上有任何被汙染的痕跡。

“魔種介乎於有無之間,就連佛母孔雀大明王都察覺不出,您察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看來你比本王更了解祝融血脈了?”厭火公嘲諷道,忽然皺眉,“等等,你剛剛說——波旬?”

鐵鏈‘嘩啦啦’的響動著,這個被無數條萬斤鐵鏈穿骨、鎖喉的巨漢,一步又一步爬到了牢籠門口,眼神之中,依舊燃燒著難以熄滅的無邊血火。

“你不是波旬的狗崽子嗎,就這麽稱呼你家主子?”

“確切的說,我是刑晟大人的狗崽子,而刑晟大人才是波旬魔王的寄生對象,魔種相當珍貴,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有的。”

來人坐了下來,露出了一張俊臉,風度翩翩,身裹狐袍。

此人正是天兵司水部,北方除魔使者薑聞之。

這也是當初在藥鋪門口,蠱惑洪小四,讓他進行鋤奸任務的人。

薑聞之坐在地上,一腿放直,一腿盤膝,一手拿著紙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在膝蓋上。

厭火公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你這個動作,很像一個賤人。”

“沒錯,本公子就是那個賤人。”

薑聞之眼中劍光一閃,厭火公眼前一黑,然後一道女扮男裝的身影便從黑暗之中走出,手中紙扇‘唰’的一下打開,露出一對狹長的好似狐狸一般的眼珠。

“歐冶親傳鑄劍方,莫耶金水配柔剛。煉成便會知人意,萬裏追凶一電光。”

“好久不見了,厭火。”

厭火公頓時滿臉猙獰,恨不得咬死對方:“白澤!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這你就太看的起本公子了,本公子也隻是順水推舟而已,誰讓你這麽妄自尊大呢,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天下都可去得,最後還不是栽在我眼皮底下了。”

“嘻嘻,真奇怪啊,人總是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模樣,你三番兩次挑戰神侯,不就是想證明,自己即不是隻靠血脈的蠢貨,又有與生俱來的高貴,所以你現在是獄中貴族?”

厭火公咬牙切齒,鎖鏈搖動之際,‘轟隆隆’作響,巨大身軀的每一處,都湧出岩漿般的血水。

“別搖了,如果你想被別人奪走祝融血脈,外加被波旬奪舍的話,就盡管搖好了,最好直接用你的‘祝融相’轟破我的‘徒手劍影’,讓波旬察覺。”

“你不是很有骨氣的嘛,麵對波旬的附身,本公子還真想看看你有沒有粉身碎骨的勇氣,據我所知,可是真有人做到了哦,說實在的,本公子還真有點佩服他。”

厭火公麵色突然冷靜下來,道:“說說你的條件吧。”

“嘻嘻,就說你厭火是個識時務的,神侯還要我好好勸勸你,殊不知——”

看這厭火公又有暴怒的征兆,白澤狐狸眼彎了彎,轉口道:“神侯可以讓你成為龍脈之子,但前提是,你要徹底跟我們一夥。”

“什麽意思?”

“這不很簡單麽,你這些年,不是一直在找一條龍脈煉化麽,現在這好事直接送上門來了,龍脈、王族血脈,合起來便是龍脈之子,賣國者們要想吸收你的血脈,必然會選出一個繼承了龍脈的人選來,到時候,我們可以反過來幫你吞噬他,簡單簡單。”

白澤搖頭晃腦。

厭火公嘴角抽了抽,“按照你的說法,到了那時,波旬很可能真身降臨——”

“他化自在天之主、第六天魔王、佛教欲界天魔之首,這些名頭說起來好嚇人哦,但說到底,祂不就是掌握了欲界六天之一的一絲佛陀邪念麽。”

“對了,神侯最近將三十三諸神法印合一,參悟到了火燒身之後的那層變化,命名為帝釋天。”

“帝釋天!”厭火公麵色一白,似是身體突然被重錘錘了一下。

帝釋天,又稱能天帝,忉利天之主,此界之中,因收納三十三天國而聞名,故又名三十三天。

而無論是三十三天也好,忉利天也罷,其實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它同樣是欲界六天之一,與他化自在天平級。

這不是半神,而是真神之境界。

“嘻嘻,所以我說啊,你放心便是,真到了那時,那位波旬魔主能不能降臨下來,還真不好說呢。”

白澤沒再嘲諷對方了,她知道這一位平生最大的誌向,便是擊敗神侯,成為地軍之主。

可神侯卻並沒有通過成為龍脈之子的捷徑,踏出那最後一步,而是選擇更艱難的一條路,並成功的成為運轉世界的幕後巨頭之一。

這如何不讓厭火公心若死灰。

“所以,祝融,你的選擇是什麽,波旬,還是我們?”

……

‘有意思,‘佛前佛後難’的氣息居然真的能壓製,這是不是說明,就算強如波旬,在祂所在的業位之上,也有破綻。’

‘不,應該這麽理解,在佛家的說法中,欲望就是魔,所以才有了欲界,而波旬本身,也隻是魔的一部分,第六天魔王,畢竟不是六天魔王嘛。’

‘那是不是說明,倘若有人能夠參悟其它五天的境界,也能證魔主業位?’

戚籠吸了一口冷氣,倘如真的有人做到,那這個人就真的是太恐怖了。

欲界其實是所有人、妖魔、鬼怪,凡是有靈性之物,欲望所化的一個虛幻世界,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隻有精神境界達到‘半神級’,才有打開那個世界的鑰匙。

那麽龐大的,億萬生靈的某一層欲望,被一個人掌握,那這個人得有多麽強大。

就算所有佛經之中,也隻有一位做到過,那就是魔王波旬。

雖然不可思議,但這種想法倒是讓戚籠腦中多了一絲特殊的念頭。

畢竟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嘛。

此時的戚籠坐在一座石穴之中,而盤膝坐在他對麵,正是菩兒。

菩兒掐人道印,他掐天道印。

透過石窗的日光,一道灰色虹光把二人相連。

而坐在另一邊的戚小骨見狀,忽然張嘴,口噴屍氣。

一道道濃鬱的屍氣將二人裹住,並且凝成一張‘屍行圖’。

隻不過這張屍行圖在戚籠的控製下,完全是倒著運轉著。

這是‘逆八難’!

戚籠深吸一口氣,渾身、包括雙眼同時變成鈍金之色,屈指一彈,一團透明火焰彈到了菩兒的眉心。

這股透明火焰之中,隱約有一尊七色孔雀。

他要借助‘孔雀神王’的力量,燒化八難之一的‘佛前佛後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