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輪回印終於再度演化出‘地藏王’,戚籠的手掌化作一團灰色慧光,按在了眼珠之上。

而落在波旬眼中,便是一尊巨大佛陀拔地而起,雙手一合,陰沉沉的大地在向掌心合攏,天地開始重塑,六道輪回開始重演。

祂沒有抵抗,或者說,知道抵抗也沒有用,緩緩閉上了眼:

“不得會聖,不求佛法,不知出離之道,不得聖人之心,你們永遠留在這裏吧。”

大地終於合並,慧光再度化作戚籠手掌,秘藏於掌心。

然而戚籠沒有半分高興,心頭沉甸甸的,抬頭,不知何時起,那數萬人馬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沉沉的天地,以及天地之中,偶爾閃過的一道灰質風暴。

“這是屍形圖,祂打算把我們一直困在圖中!”

施邪兒麵色蒼白,眼神之中,竟然閃過一絲恐懼。

對於‘波旬’來說,八難是一條小道,是竊蛋糕的手段,但是對於二人來說,這便是一條永遠上不了岸的江,現實就是彼岸。

“這不是有地圖嗎?”

戚籠目光盯向這具無臉屍娃娃,這娃娃的本質,便是一張屍行圖。

“這是祂能走的路,不是我們能走的。”

若隻是死亡,施邪兒還不會如此驚慌,哪一個宗師不是堪破生死的存在。

但問題是,這是生生世世、永永遠遠被困在這‘八難’之中,不見天日、沒有物質,生不得,死不能,沒有盡頭的寂寞。

也難怪她會如此恐懼了。

戚籠伸開手掌,果然,皮膚上漸漸灰化,這是‘佛性’被剝離之兆。

不得解脫,亦不得自救。

波旬到目前為止,都降臨不了現世,不然早在剛剛,祂便一根手指碾死二人了。

他剛剛所動用的,是一絲神念,外加這‘預備佛敵’的力量。

如今那一絲神念被戚籠一招‘地藏王’打了回去,而臨走之前,祂也留了一手。

隻要走不出這‘八難’,那麽就算‘地圖’落在他們手上,也沒有半點用處。

祂照樣能吃下那一塊‘蛋糕’。

‘不周、燭九陰、波旬,你們還真是一個比一個能算計,所以我們這些人在你們眼中,就隻是棋子麽。’

戚籠深深吐了一口氣。

‘神州幾番離合,山河耗盡民血,天變神藏鬼路,欲使草民還似草,唯我籠中圖!’

這是‘籠中圖’的開篇之言語。

還有那個神秘莫測的‘轉神道’。

貌似,也不是沒有一點機會。

“我有一個法子,可能需要先用這‘預備佛敵’試驗一下,我需要你教我它的使用方法。”

“你有出去的法子?!”

施邪兒激動的幾乎要撲了上去。

戚籠深吸一口氣,“姑且一試吧。”

作為皇城司派遣到天兵司的第一間諜,施邪兒自然知道這張圖的使用手段。

事實上,莫說從‘八難’中走出,就算是使用這張‘圖’,也需要抗住莫大的精神壓力。

不過這對於心境又有提升的戚籠來說,可以嚐試一下。

五指插入這‘預備佛敵’的腦門,一刹那間,佛八難,地獄、惡鬼、畜生、北俱蘆洲、無想天難、盲聾喑啞難、佛前佛後難,接連幻化出人形一閃而逝。

地獄、畜生,這兩人早在鵝公坡,戚籠就有過一麵之緣,地獄是陳萬道,畜生是那個怎麽拆都拆不壞的肉身怪物。

無想天難是一個氣質冰冷的美人,這應該就是洪小四、以及他哥的未婚妻。

北俱蘆洲是薛文海,盲聾喑啞難是南老叔公。

這讓戚籠頗為吃驚,畢竟在藏經閣中,他和南老叔公相處過一段時間,印象中是個知天命而又生性幽默的老人。

那個要娶薛蔓蔓的薛文海居然是北俱蘆洲,薛蔓蔓你的姿色果然不行啊!

‘佛前佛後難’竟然是一個怯生生的小尼姑。

隻不過輪到‘世智辯聰難’時,卻隻是一道模糊的人影。

這‘世智辯聰難’,還沒有被選出來麽。

既然這‘屍行圖’隻是‘預備佛敵’,那麽這完整版的‘佛敵’,怕是要八難齊出,才能正式誕生。

每一道身影閃過,無首龍屍的龍吟聲、迦樓羅的尖叫聲就越顯憤怒,但也越來越模糊;而戚籠渾身像是被活剮了一般,每閃過一道人影,便就活剮了一層。

而等到他被連續‘剮’上八層之後,肉身徹底消失,隻剩下一道佛影,有點像是閻佛舍利所化的怨氣,隻不過要凝實百倍,眼耳口鼻身心意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大解脫、大成就。

心念一動,佛影搖身一變,化作一棵枝繁葉茂、綴有八寶的神樹。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戚籠心念一動,又化作了佛影,自言自語。

這佛門心境在跨過真佛之後,居然變成了一棵樹,這就是當初古佛講法,頭頂的那顆菩提樹?

一時間,戚籠若有所悟,庇佛如庇己麽。

這斬赤龍還真是沒白斬,沒想到關鍵時刻,是薛家那位女祖宗托了自己一把。

用道門的內家境界刺激出了佛門的心境,佛本是道麽。

‘先試一試吧。’

念頭一閃而收,戚籠眼中再度恢複清明,仿佛一麵光潔的鏡麵,沒有一絲的煩勞念頭。

一步踏出,不丁不八,有點像是戳腳,但又像是老農在插秧苗。

當初徹底破開‘籠中圖’的秘密後,這張怪圖送給了自己兩個東西,一個是繞過‘龍血鐵門’,進入‘兩極秘窟’的秘徑,另一個是一套腳法。

兩者合一,便是‘轉神道’,或者說,是無數轉神道中的某一條‘轉神道’。

戚籠所要嚐試的,便是用這種腳法,配合佛門心境,強行闖過‘八難’。

從直覺上,他不覺的繪製這張圖的作者,和那些分蛋糕的是同路人。

而真正給他這種靈感的,其實是老五,曾經的鳥天王,如今的鳥不飛。

當年,戚籠告訴對方自己‘刀道’上的秘密後,老五也告訴了他一個秘密。

他沒有老爹。

鍾吾古地的寡婦多了去,也不差他老娘一個,但鳥不飛要表達的不是這個,而是他是真的沒有‘親爹’。

據說,他老娘有一次誤入了一座大山之中,始終找不到出路,不知繞了多久,然後便看到一座巨大的腳印,一腳踏上去,第二腳他就生下來了。

這之後,他老娘再去尋找,卻怎麽也找不到那道腳印了。

戚籠對此表示懷疑,但也無法解釋為什麽對方天天吃喝嫖賭,懶的生膘,卻偏偏有一身近乎‘宗師’級的身法——當然也僅限於身法。

他懷疑,轉神道的步法和老五的身法是一個性質。

隨著‘屍形圖’越走越深,八難帶來的難度便成倍提升。

一開始視野、聽力、嗅覺都開始混淆模糊。

然後身心意分離,比如你的意念是這邊,但腳步偏偏走的是另一邊,而且還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

這種變化沒有半點規律。

過了四分之一的屍行圖,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相繼消失,最後就連武人最重要的直覺也消失了。

他相信到了這一步,就算是宗師也沒轍了,宗師是人體體能的巔峰,五官六感達到人體所能達到的極限,但畢竟沒有突破這層極限。

而這遠遠不是八難的極限。

這是‘波旬’這種層次的怪物,為了分蛋糕所繪製的‘道路’。

按照佛家的說法,這就是出色界,是世間一切事物外的所在地,再往上,要麽真正成佛,要麽終生墮入欲界,成為波旬的奴隸。

戚籠的‘菩提樹’,相當於半神層麵的精神也隻走到了一半,一尊無比巨大的幻影擋在所有方向之前。

是‘波旬’!

這尊魔王幻影像是直接投射到心中的,無比巨大,無比恐怖,整個身子就好像由六層世界組成,五蘊流轉、諸色迷離。

戚籠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就像是一麵銅鏡,直接照到這魔王的真身。

本心清淨,猶如水鏡,照用無礙,萬象俱現,名為現形。

而戚籠一步踏出,仿佛黑沉沉烏雲中,落下的第一道閃電,是那麽的璀璨、那麽的富有生氣,仿佛陰陽開辟的那一刹那。

無數卦象、神相在其腳下輪流轉動,陰陽、三才、五行、八卦、熊經鳥申、虎嘯猿啼……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三步一過,戚籠竟出現在了波旬的身後,那尊龐大的、高若天際的幻影,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似乎隻是一具軀殼,又或是影像。

戚籠的精神仿佛經過了一次洗練,菩提樹上,一條嫩芽抽了出來。

再怎麽影像,那也是欲界的影像,蛤蟆跳出了井,哪怕隻能看到一瞬間的景色,對於它來說,那也是一個新世界。

而在現實中,施邪兒一對勾魂奪魄的眼正一眨不眨的、緊張的盯向戚籠。

戚籠睜開了眼,眼神中閃過一絲疲憊,但卻笑容振奮:“雖然這次失敗了,但路線是正確的,隻要多試驗幾次,離開這八難不成問題。”

施邪兒眼生媚光,一把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