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山莊又名隱仙山莊,地處雲中丘最好的一處風水之地,在這裏,雲霧繚繞、奇花異草,水木清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有四季堂,對應著四季的變化,有二十四亭,對應著二十四節氣的演化。

每一個地方,都有薛家子弟在吞吐勁力,溫養氣血。

對於一個內家養氣的家族來說,外演氣象,內養氣候,通過天地自然的變化,感悟人體之變化,這是一個必然過程。

但有些特殊天象,也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

比如想要煉肺、鼓雷音,就要在雷雨天氣中,用身體傾聽雷霆怒吼,毛孔一驚一炸,帶動著肺部鼓起‘大氣泡’,然後炸裂,煉成雷音。

五髒六腑其實也是有毛孔的,但比皮膚更細、更嬌嫩,不能像皮膚那般,直接一張一合,那就不是在吞吐氣勁,而是直接血崩了。

而內家修行,就是以特殊的法子強化內部器官,這種法子需要與自然氣象配合,簡單來說便是‘天人合一’,借助天象來無限擴大人的精神,然後更加細膩的調養人體內部。

而山莊中什麽樣的氣候都有,對於一個內家拳高手來說,此處不亞於仙境。

春天種的韭菜、夏天長的梨子、紅桃,冬天養的冬棗、櫻桃,在這裏比比皆是,被仆人們采摘,用藥膳的法子調理,然後按照修行進度,專門對每一個境界狀態下的族人進行調理。

戚籠一路看過來,也不免感慨,這些武閥家族的傳承簡直細化到了衣食住行中,也怪不得這些家族出天才的概率,比起普通流派要大上百倍。

普通拳師教拳,哪有這麽好的外在條件,別的不說,山北道半年才一場雨,除了雲中丘,你到哪裏再找這麽一個常年雷雨天的地方。

早知道當年就不留手了。

戚大匪頭頗有些後悔。

薛白倒是頗有‘乃父’風範,一會兒偷個桃,一會兒摸個梨,沒一會兒功夫,懷裏兜裏就滿滿當當的,還喂戚小骨,可惜小不化骨隻對肉和骨頭感興趣,很抗拒。

“老爹,老娘讓我們先去天女閣,聽說有什麽事情要宣布,對了,好些外人也來了,一看就是來騙吃騙喝的。”

薛白一邊吃,一邊嘟囔。

天女閣是山莊中最好的一處地界兒,有八珍八景的說法,據說當年白家先祖尚郡主後,魚冀郡主便就挑了這麽一處地界兒居住,極其喜愛此地景色。

據說這天女閣裏還有當年郡主的雕像。

一到天女閣附近,便有很多氣息強大、卻陌生的麵孔,或賞景,或養神。

“咦?爹,怎麽好多人在望咱們,難道我偷果子的事被人發現了?”

似薛白這種煉皮大成的一流高手,說是渾身上下插滿了眼都不為過,精神感應極強,莫說三丈、便是附近三百丈,隻要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能清晰感覺到。

所以雖然窺視的都是高手,自認為無法被人察覺,但在渾身插眼的薛白感應下,基本上一覽無遺。

“哦?他們在說些什麽?”

“他們在談論一個叫刀魔的人,說這人壞事做盡、凶神惡煞、聲名狼藉,要準備趁這個好機會,為武行除害,有殺錯,莫放過。”

薛白樂嗬嗬道:“老爹,刀魔是誰,怎麽這麽招人恨呢,聽上去不是什麽好人啊。”

戚籠沉吟了下:“這聽上去,像是我多年前的一個外號。”

“那他們肯定認錯人,老爹你人多好。”

“沒錯,大概率是認錯人了。”

山北道是軍閥的廝殺場,對於那種隻搶劫、不占地盤的匪類,有一種天然的鄙棄感,所以在山南道鼎鼎大名的赤身六王匪號,在這裏頗不適用。

但是赤身黨的赫赫戰績又做不得假,所以在山北道,他們更願意用武行通緝令的稱呼來形容這六匪。

比如,戚某人,善用刀,刀勢如魔神降臨,無人能擋,便號稱刀魔。

又比如,今日武家宴中的‘誅魔令’,七八年前也差點動用過一次,目標也是某位天王。

隻不過那一次,是紅姑憑著高超的縱橫手段,進行各種利益交換,讓這‘誅魔令’胎死腹中,不然如今江湖上,便流傳著五閥剿滅赤身黨的傳說之戰了。

戚籠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看半昏的天色,無聲歎了口氣。

自己入雲中丘,可也不是大張旗鼓來的,怎麽看這架勢,幾乎是人盡皆知。

他剛下馬車,還未來及說些什麽,一人便跳了出來。

“在下孫臏小架王厲,想請閣下見招!”

孫臏小架是以兵法入武道,打法凶狠、煞氣十足,尤其適合戰場;而眼前這王厲一看便是得拳法三味,一身殺伐果斷的氣勢,不像是拳法家,而像是某個兵閥頭頭之類的角色。

更有意思的是,這一聲大喝,不僅震驚全場,而且引發不少人的戰意,一個個躍躍欲試,很有一起圍攻魔頭的架勢。

王厲見狀,氣勢更勝,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這孫臏拳又稱小兵書,最善亂戰和圍攻。

腳步一抖一晃,一聲炸勁響,一招彈步踏揣瞬間轟出,這一招揣在馬腹上,能連人帶馬,把一騎兵打翻在地,就算馬匹是鐵甲大馬,也能借助腿勁滾地拔刀斬馬腿。

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一招。

誰知尾椎骨如弓,一彈一抖,剛提起勁,一張手掌便捏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硬生生按了下去。

“年輕人,不好意思,讓讓。”

“妹妹,葡萄吃不吃,可甜了。”

戚小骨無聲搖了搖頭,跟在戚籠後麵,而戚籠目光掃了一圈,被他平靜的眼神看過去,居然一個個如同被吹熄了的火苗,喪魂失魄。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結果一鼓還沒開始,這氣就瀉沒了……

“咦,剛剛那是什麽招式?”

天女閣的樓頂,白家七老中的薛平龜輕咦一聲,作為薛蔓蔓的爹,他不可能不關注戚籠這個‘緋聞男人’,更別提薛白一口一個爹,被他老娘揍的哇哇大叫也不改口。

他看的清戚籠的動作,無非是憑著爆發力、速度,強吃對手,最多帶上一絲馬形的變化,這般粗淺的招式,換做白家七老中的任何一個都能使出來。

但關鍵是在後麵,那王厲可是戰場中廝殺出來的拳師,心誌堅定,被對方輕輕一按,居然立刻變的失魂落魄起來。

更怪異的是,除了他之外,其他躍躍欲試的幾個人也都失了戰意。

要知道,能入這隱仙山莊的,就算不是五大武閥的人,也是山北道少見的青年才俊。

這七八個人聯手,便是一流高手也能鬥上一鬥,這也是幕後之人針對戚籠的安排。

你動手了,你殺人了,薛家不會放過你。

你忍辱負重,以你當年的惡名,找你報仇的人絕對成群結隊。

而你動手也好,不動手也罷,破壞大局的都是你,你的任何算盤,都會因此泡湯。

這就是幕後指使者打的主意。

結果戚籠一眼之下,這幾人居然連戰意都消失了,這就不是招式能解釋的了。

所以薛平龜很不能理解。

七老之中,年齡最大的南老叔公,混濁的老眼精光閃爍,“不是沒戰意,是拳意被吞了。”

“吞拳意?”

“當年我和陳萬道交換拳譜,他向我展示龜蛇互轉,蛇吞龜、龜演蛇,便是如此。”

論起年齡,南老叔公還是陳萬道,也就是‘地獄難’一輩的,他經曆過的族長足足五個,有著‘活化石’的美名。

他的眼光、見識、經驗,也曆來得到族人的信服。

“陳萬道!”薛平龜變了臉色,“武道的那一層天?”

近五十年來,山北道高手層出不窮,兩煉的宗師也不是沒出現過,但隻有當年的山北武行會長,率先觸摸到了那一層天,並且分享給了老一輩的武人。

所以他的名頭才會那麽高,所以當聽說他成為‘屍武人’後,五家才會迅速做出反應。

薛平龜在族中以愛女著稱,當年若不是他硬頂著,就算薛蔓蔓不被趕出族門,這胎兒也是保不住的。

倘若這‘刀魔’真的摸到了那一層境界,有些事,也不是不能考慮。

“師老哥覺的文海這孩子怎麽樣?”

薛平龜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

薛師與他同為七老之一,也是前執法堂堂主,更重要的是,他是‘無鋒’總教頭,高勇的義父。

高勇作為老族長那一係的人,自從老族長仙去後,可以說除了家族規矩外,唯一能指揮動他的,就是薛師了。

而他高勇卻在剛剛,堵截戚籠,這在某些人眼中不是秘密。

而七大長老之一的薛師,向來是族中正統血脈的簇擁者。

“嗬嗬,老頭子老了,族中的事已經沒精力管了。”

南老叔公嘿嘿一笑,避開這個問題,不參與族中利益之爭,是他長壽的法子,他打算一直保持下去。

薛平龜皺眉良久,才歎了一口氣。

“蔓蔓這要強的性子,她不退,別人就要拿她做筏了。”

有一個做長老的爹、還有一個一流高手檔次的兒子,她要退下去養老,族人得把她當祖宗供著。

但她不要當祖宗,她要當話事人!

戚籠大搖大擺的入了天女閣,抬頭一看,便見一座玉女雕像置於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