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人真會上這個當麽?”

宗真看著麵前的油燈,燈後的那人隱沒在一片黑暗中。他道:“此人甚是貪財,要他押送一萬兩白銀,他一定爭著要去。”

那人想了想,道:“人非聖賢,若是他見財起意,豈不是反而害了他?”

宗真微微一笑:“此人雖然貪財好色,但一諾千金,絕不會言而無信的,我相信他。”他頓了頓,又道:“隻是老衲以為,如此以詐術欺人,不免有失佛門慈悲之意。”

那人歎了口氣,道:“兩害擇其輕,也隻有如此,否則生靈塗炭,大師難道就忍心麽?六神其中之一既然已為此人收伏,他自是有緣人,不渡他,又渡誰?”

這時一陣風吹過,燈火被逼得縮成一點,屋中越發暗淡。宗真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那神奴真的如此可怕?”

那人忽然打了個寒戰,目光變然極其茫然,輕聲道:“貧僧聽師叔說過,神奴來自極西蠻荒之地,與其餘五神大不相同,一旦突破禁咒出來,隻怕天下將成地獄。”停了一會,那人又低低地道:“六神如今俱已現身,可究竟是誰在背後主持,我等還是茫然不知。一旦六神聚齊,蚩尤碑重現天日,那可如何是好?”

宗真眼中神光一閃,喃喃道:“天道叵測,吾輩隻盡心力便是。”

雨下得很大。

在這個季節裏原本不該有這麽大的雨,馬加利修士拿起燭台,正在走上樓時,眼角看到窗外的雨景,心中突然有一種惶惑。在這個距離佛羅倫薩足有萬裏之遙的東方古城裏,即使有上帝的榮光照耀,他心中仍然感到一陣寂寞。

主啊,請寬恕我。

他看著牆上的十字架,不由劃了個十字。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馬嘶,馬加利修士的手一顫,一滴燭淚滴在手背,隻覺一陣鑽心的疼痛。他推開門,拿著靠在門邊的油紙傘走了出去。

院子不大,當中是一座聖母像,地上開滿了雛菊。這種故鄉常見的花在這極東之地居然長得比在佛羅倫薩時更茂盛,蒼白的小花煙霧一樣幾乎將地麵都遮住了,簇擁在聖母的腳邊,像是……死者未散的靈魂。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個不祥的聯想。

踩著地上的積水走到院子前,用力拉開鐵門。門有些鏽了,發出了一陣讓人牙酸的“吱呀”聲,外麵是輛黑色的馬車,門一開,便迫不及待地衝了進來。

這馬車也並不大,趕車的人穿著一件大蓑衣,幾乎連麵目都包裹在裏麵。這人把車趕進院子裏,馬上跳下車,道:“馬加利修士,上帝保佑你。”

這是久違的意大利口音。馬加利修士隻覺眼前一陣暈眩,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胸前的十字架。那個銀質十字架擦得雪亮,被雨打濕了更顯冰冷。他把鐵門關上,道:“是卡西諾修士麽?”

那人捋了把臉上的雨水,露出額前一絡金發。在黑暗中,那人的一雙碧綠的眼珠好像灼灼有光。他點了點頭道:“是我。快幫我把車後的東西抬進去。”

卡西諾修士把馬趕到門邊,自己進了車廂,從裏麵推著一個大木箱出來。馬加利修士扶住木箱,隻覺入手沉重如鐵,他道:“那是什麽?真重。”

黑暗中,傳來卡西諾修士低沉的聲音:“靈柩。這許多年,終於被我追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