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像是沒聽到言伯符的話,轉過身來,伸出一隻手道:“小姐,下車吧,我們到了。”

從車中伸出一隻白皙纖細的手臂,輕輕放在這人掌中。在暗處,言紹圻一看到這隻手,心口像是被重重地打了一拳,呼吸都要停住了,心道:“真有這麽好看的手!若是,若是……”這手五指纖細如春蔥,柔若無骨,宛若蓮花,隻是尾指指甲卻是藍色的。尋常女子常以鳳仙花汁染甲,若是染成藍色也不知用的什麽花。這隻手手形極美,若是走出來的這個小姐長得不那麽好看,他實在要大失所望了。

一個女子走了出來。

言紹圻大失所望,但並不是因為她長得不好看,而是因為她的頭上蒙著一層薄紗,在遠處根本看不到她的樣子。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女子的身影,心中已如風車般地轉過無數個念頭,隻望她能走得慢一點,這樣便可以多看得一會,但這女子步履輕盈,行走時像是在水麵飄動一樣,一身白色衣裙隨著她的走動蕩起細細波紋。他正在暗處看著,忽然聽得身邊有個古怪的聲音,扭頭一看,卻是那方才報信的下人站在廊下。他雙眼圓睜,眼珠子也鼓鼓著象要脫眶而出,瞪得血紅,嘴裏正發出像是幹渴時的聲音。言紹圻心道:“他也知道這女子好看啊,隻是不知道臉長得怎麽樣……”正自好笑,眼前一花,那下人突然發出了一聲慘叫,雙手捂住臉,蹲在地上。言紹圻大吃一驚,隻見有個人站在了廊下,正是那個攤油布的隨從。這人臉上笑嘻嘻的,這笑容卻像帶著個麵目,手裏抓著個血淋淋的圓球。

那是一個眼珠。見這人出手如電,殘忍陰毒,言紹圻站在暗處,渾身不由發起抖來。這人也不管正在慘叫的下人,將手裏的眼珠扔進嘴裏嚼著,看了看言紹圻,笑道:“小哥,你也留下一個吧。”駢指便向言紹圻左眼戳來。言紹圻大吃一驚,右手一抬,便遮在眼前,隻覺掌心一疼,已被這人的手指戳了一下。這人也沒想到言紹圻還有這等本領,“咦”了一聲,右手一翻,拇指壓在言紹圻掌沿,這一指之力已將言紹圻的手掌撥開了。

言伯符雖然離得甚遠,看不清楚,卻也看到那隨從和言紹圻交上了手,他急得不住磕頭道:“大人,那是舍侄,是舍侄。”急切間也說不了更多,白衣人隻是哼了一聲,道:“五寶,住手。”

此時那五寶的手指已堪堪觸到言紹圻的左眼眼皮,聽得白衣人發話,也不答話,手一下收了回去。他方才挖人眼珠,臉上卻一直帶著笑容,但這笑容卻絲毫不變,沒半點活氣。這人一低頭,也不見他作勢,便已退到了白衣人身邊,畢恭畢敬地站立,右手的手指上還有鮮血滴下。白衣人扶著那個女子一步步向正廳走去,到了門邊,又哼了一聲道:“言大人,借貴地暫住五日。這五日內,不得有人進來。”

言伯符汗出如漿,沒口子答應。看著那兩個隨從將東西收好掩上了門,他才站起身來抹了把額頭的汗,走到言紹圻跟前很小聲地道:“紹圻,你沒事吧?”

言紹圻掌心被那人戳出一個傷口,仍是一陣陣鑽心地疼,眼睛被那人指風所觸,也在不停地流淚。他抹了下淚水,小聲道:“二伯父,這是田大人麽?”他實在沒想到貴為湖廣左平章的田元瀚竟會如此妖異,言伯符卻隻是歎了口氣道:“快走吧,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