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領著無心和莎琳娜沿著一條石頭開出的甬道向前走去。拐了兩個彎,她推開一扇門,道:“無心先生,莎琳娜小姐,請進。”

這墨丘利殿有一半埋在地底,無心隻道裏麵定然要點滿燈籠火把,隻怕很是憋悶,哪知一進去,卻覺氣息清新,並沒有什麽煙熏火燎之氣,頭頂倒有陽光照下。他怔了怔,抬頭望去,卻見頂上裝著幾麵極大的銅鏡,布置甚為巧妙,將陽光引入室內。他恍然大悟,心道:“原來如此,這裏的布置倒是大為不俗。”

他正在尋思,猛然間聽得有個人高聲叫道:“無心先生,莎琳娜小姐!”卻是賈巴爾的聲音。賈巴爾坐在一張桌子前,身後立著兩個手持巨斧的武士。他被阿拉森捉了來,言語不通,也不知他們要做些什麽。雖然並沒有難為他,但一直連理不理他,賈巴爾心中忐忑不安,正在胡思亂想,卻被帶到這一桌酒席前。隻是身後擺著兩把明晃晃的大斧,他哪裏有閑心吃東西?等見到一個王者打扮的黑人與那幾個拜火教眾又走了進來,有心想問,但那些人也不理他,他也不敢多嘴。心裏正在七上八下,卻見莎琳娜和無心居然走了進來,當真如天上掉下寶來。隻是他剛一站起身,卻覺肩頭一重,身後那兩個武士伸手按住他的雙肩,賈巴爾隻覺肩頭像是壓上兩座大山,一屁股又坐了下來。

無心向賈巴爾點了點頭,心道:“隻有他麽?楊八蛋他們在哪裏?”隻是現在也隻有自掃門前雪,管不得他人瓦上霜了。那老婦已拉開賈巴爾邊上的一張椅子道:“無心先生,請坐。”無心剛扶著莎琳娜坐下,她然低聲道:“無心先生,小心下麵。”

地麵十分平坦,何況鋪著厚厚的地毯,就算狠狠摔一跤都傷不了,這老婦殷勤得簡直有點過份。無心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那老婦卻向拉利貝拉三世行了一禮,倒退著走了出去。

無心一坐下,便掃視了周圍一眼。這大殿也不是太大,上首正中是一張寶座,正坐著拉利貝拉三世,阿拉森四人坐在右首側席,而拉利貝拉三世周圍立著足足有十餘個執斧武士,將他圍得嚴嚴實實,而他左首正坐著穆特朗,卻如不認識無心一般,隻在自斟自飲。無心小聲對莎琳娜道:“先不要吃東西。”他見桌上放著不少水果美食,自己很覺嘴饞,生怕莎琳娜與自己一般,因此先提醒一句。

賈巴爾見他們坐下了,再也忍不住,輕聲道:“無心先生,就你們兩個麽?別人在哪裏?”

無心還沒回答,拉利貝拉三世已在上麵朗聲笑道:“其他諸位都安然無恙,賈巴爾先生請寬心。”

賈巴爾見這黑人王者語氣並不見什麽惡意,心中更是詫異,忖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這人……這人又是什麽人?”賈巴爾在埃塞俄比亞一帶算是個很大的富商了,與所羅門王族也有過交往,卻不曾見過這人,不知他算哪一支的藩王。

無心道:“他們說我們抓了一個叫蘇魯支的人。賈巴爾先生,你的人中有這人麽?”

賈巴爾一怔,道:“這是波斯名字啊,我的人中哪有這樣的人。”

“他們一口咬定了,你也沒辦法。”

無心一邊說著,眼角卻瞟著對麵。守在周圍的武士雖然精壯,卻也不在無心眼裏,他隻盯著站在拉利貝拉三世身邊的那黑人老者土魯大師。這土魯大師一手仍然抓著那根長針,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拉利貝拉三世身後,也不知想些什麽。拜火教諸人雖然厲害,無心倒並不如何在意,他最擔心的還是這個向莎琳娜下了法術的老者。

這時拉利貝拉三世舉起杯來,滿麵春風地道:“賈巴爾先生的名字,本王早有耳聞。無心先生和阿拉森先生諸位也是遠道而來,請大家賞臉,先共飲一杯。”

此時他話中全無驕橫之氣,似乎這些人是他請來而不是用武士押來的。無心見那阿拉森拿了桌上一個水果用銀刀切了,正一瓣瓣地把果肉送進嘴裏,更是嘴饞。見桌上不少水果都連聽都沒聽過,有心抓個香蕉先嚐嚐,但一想起那老者手上的長針,就想道:“要是他用毒針刺過果肉了怎麽辦?”雖然這種事多半不可能,可也不能太大意。他見桌上放著一個椰子,心道:“這個好。”椰子殼非要用快刀才能砍開,這椰子卻是個老椰子,硬殼油光發亮,簡直和鐵的一般,不要說那老者的針了,就算尋常的小刀都隻能刻點花紋出來,何況個頭還大,隻怕有十來斤重。他一把抓了過來,對莎琳娜道:“莎姑娘,我們恭敬不如從命,嚐嚐這個。”

他一抓過來,莎琳娜的臉卻騰地一下紅了,一聲不吭。無心不由一怔,忖道:“莎姑娘害什麽臊?”仔細一看手中那椰子,這才恍然大悟,心道:“哈哈,這東西長得這般像屁股!”尋常椰子是圓圓一個,他手中那椰子當中卻生成了一條凹陷,怪不得莎姑娘臉紅,他把椰子在桌上轉了個麵,隻道好了,哪知莎琳娜的臉卻越發紅了,原來那另一麵這條凹陷向上一分為二,看起來與女子的下體簡直一模一樣!

無心見這椰子生得如此奇巧,大是好笑,卻聽拉利貝拉三世在一邊道:“這是海椰子,裏麵的果汁極為濃稠甘甜,果肉也香美可口,無心先生要嚐的話,請用刀子先行劈破。”

無心心道:“椰子誰沒吃過,隻是這椰子長得這麽有趣,要是屯一批回去,說不定會有人出大價錢。”可想到回中原隻怕永遠都沒這個機會了,他心頭又有些黯然。

這時拉利貝拉三世舉起酒杯,道:“諸位不必拘禮,請隨意。”

賈巴爾忽道:“殿下,請問您將我等叫來究竟有什麽用意?”他哪有心思喝酒,見拉利貝拉三世隻是不停地勸酒,卻不說正題,終於忍耐不住。

拉利貝拉三世微微一笑道:“本王有位朋友,乃是波斯的蘇魯支先生,此人也是前往天竺行商,回來時卻不知去向,這位阿拉森先生為了找他一直尋到此處,不知諸位將蘇魯支先生如何了?”他先前臉上還有笑容,說到這兒又已聲色俱厲,恢複先前那副驕橫之態了,隻怕若非忌憚無心了得,早已讓武士斧鉞加頂地過來威脅了。

賈巴爾道:“殿下,賈巴爾從未去過天竺,怎會見過蘇魯支先生?還請殿下明察。”

拉利貝拉三世與邊上的阿拉森說了幾句,阿拉森忽地急急說了幾句,拉利貝拉三世抬起頭道:“閣下既然說未曾見過蘇魯支先生,那烏爾迪貝赫什特為何在你們身上?”

賈巴爾怔道:“烏爾迪貝赫什特是什麽?”

賈巴爾和拉利貝拉三世說著,莎琳娜在一邊小聲道:“無心,他們果然是要找烏爾迪貝赫什特。”卻不聽無心答話,她微微一怔,扭頭一看,卻見無心還在對著那海椰子發呆,她不禁有些著惱,重重在無心腿上擰了一把,道:“喂,你聽到沒有?”

無心被她一擰,這才如夢方醒,低聲道:“莎姑娘,那個阿拉森說的是這話麽?”當初與天竺火天宗衝突,傳譯的羅娑婆那便對一方說這話,對另一方說的全然不是這麽回事,他生怕拉利貝拉三世也玩這一手,好在莎琳娜也懂吐火羅語,不怕他當中搗鬼。莎琳娜點點頭,道:“是的。”

無心聽莎琳娜說拉利貝拉三世並沒有搗鬼,肚裏尋思道:“穆特朗說這拉利貝拉三世聽信拜火教讒言,倒行逆施,看來也是一麵之辭,這拉利貝拉三世也是個莽漢草包。”他站了起來,仰天一笑,道:“殿下,您此言差矣,無憑無據的說那烏甚麽在我們身上,我說在你身上豈不也是一樣?”

拉利貝拉三世見無心站起,手連忙一揮,他身邊幾個武士一下過來將他掩住,他這才定了定神道:“無心先生,阿拉森先生不會汙賴你的。”

無心道:“阿拉森先生不會汙賴人,我無心先生難道會汙賴人麽?若沒證據,我豈能相信?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從未見過那東西,不過賈巴爾先生的商隊中這一次倒是帶了許多很值錢的瓷器綢緞,阿拉森先生要找人是假,想當強盜卻是真。”他說完又對莎琳娜道:“莎姑娘,你把這話譯給那阿拉森聽。”

莎琳娜聽無心說得如此硬氣,心道:“阿拉森聽了這話,不會著惱麽?”不管怎麽說,雖然現在對方占盡了上風,但他們仍然有禮有節,無心這般倒打一耙,隻怕會讓阿拉森惱羞成怒。雖然不知無心想幹什麽,但她知道無心智計百出,定然已有了打算,說這話也自有他的深意,便將這話譯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