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上,符字已經消失了——也不能說消失,還存著一些淡淡地痕跡,但這痕跡太淡了,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

這把劍是無心的師傅給他的。他師傅本是名門大派的弟子,雖然本領極高,卻極不得誌,一怒之下發誓永遠不用本教法劍,因此給無心的也是這把鋼劍。在降伏鬼物時,鋼劍就算再鋒利也不及一柄刻著符字的桃木劍,但無心的師傅對師門已是絕望之極,寧死也不肯再用桃木劍。現在劍上的符字褪去,阿紅自是元氣大傷,但劍的威力也已大減。無心有點慌亂地看了看四周,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他下山後,捉的妖物鬼怪多半隻是些初修至人形的,一路上可謂手到擒來,但阿紅已經借屍還魂,自是遠遠比那些普通鬼怪厲害。方才一時托大,多說了兩句,竟然被她以血汙破了劍上符字,又用散形術脫身遁去,此時無心不覺大感後悔。

這時又起了一陣風。此時已是季秋,西風凜冽,但這陣風卻寒氣大盛,在風中還隱隱有一股腥臭之氣。無心心頭一凜,猛地抬起頭。

阿紅還沒有走。方才她受傷幻出原形遁走,現在又回來了,隻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他剛抬起頭,一道長長的黑影突然向他頭頂激射而來。這道黑影細細長長,幾同利矢,無心眼角餘光掃到,將身形一閃,長劍閃過,已將那道黑影斬成兩段。

那是一條蛇。這蛇渾身漆黑,被斬落在地後仍未死絕,兩半段蛇身在地上彎來彎去,嘴仍是大張,從利齒中噴出毒液來。隻是蛇身已斷,毒液噴不出多遠,隻在嘴邊灑了一地。

螭龍咒終於發作了!無心方才以正一天覺劍強行攻破一個缺口,但螭龍咒卻沒被解開,阿紅幻化後,隻怕螭龍咒得到主持,威力大增。無心眼也不敢眨一眨,盯著前方,心中也不知是什麽感覺。

“刷”一聲,從兩側又飛來兩條黑蛇。無心橫劍欲架,那兩條蛇身子一扭,纏在了劍上,劍鋒割得蛇身血流如注,兩條蛇卻像毫無知覺,仍在不住收緊,一柄精鋼長劍也被纏得吱吱作響。他腳一點地,人像在水麵飄過,疾退到先前在地上畫的那個圈裏。長劍一進劍圈,劍身又突然亮了起來,便如剛從爐中煆冶過一樣,那兩條蛇轟然炸開,成為齏粉。

蛇身一炸開,劍身又一下暗下來。劍身原先雪亮如銀,這時卻黑漆漆地沒半分光澤,像是剛淬過火,上麵那幾個符字也完全消失無跡。此時沙沙聲越響越急,像是下了一場暴雨,那些亮點越來越近,已能看到都是些蛇。那些蛇爭先恐後,不停從四周的草木叢中湧來,把地麵也蓋住了,遊到無心所畫的劍圈外,像是感到了危險,一下又止住不前。

無心站在劍圈當中,將長劍收回鞘裏。劍上的符字已經消失,隻能當尋常長劍用,對付蛇還有用處,但如果這些蛇中有什麽鬼物,那就沒辦法了。他抬起頭看了看前麵,心中飛快地打著主意,還不等他想出什麽來,地麵突然像是一池被狂風吹動的湖水般起伏,無心身形一晃,差點摔倒,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兩三丈外的地麵上,無聲無息地鼓起一塊,仿佛突然出現了一個墳堆。這個墳堆一鼓起,像是活了一樣向劍圈移來,速度甚快,隻不多一會便已到了劍圈跟前。無心將掌心沁出的汗水在衣襟上擦去,不等那土堆移到劍圈,雙足一蹬,人如利矢,疾向廟門射去。他的腳剛離開地麵,那土堆已經到了劍圈外,圍著劍圈的群蛇紛紛四散逃竄,那土堆一入劍圈,突然裂開,一條長長的蛇身猛地衝出,向無心腳上咬來。此時無心恰恰躍起,腳跟擦過了蛇頭,隻差得一線不曾咬著,人已衝進廟門。

他一進廟裏,反手將門一把拉上。門是向外開的,他關上門後想找個門閂,但五顯靈官廟沒有廟祝,鎮上的百姓一到晚上誰也不敢來這裏,自然也用不著門閂,邊上空空蕩蕩。無心正自驚慌,廟門“咚”一聲響,像是遭巨木撞擊,但門是向外開的,這般一撞,隻是將門關得更緊。

外麵都是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