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心正在施展正一天覺劍時,小鎮上,劉罕達正走過園子。

劉氏先人原本來自西域,自上代在鳳陽落藉,幾十年來除了長相還有些色目人的樣子,衣著談吐與當地土人沒什麽兩樣。他走過一座小橋,忽然回過頭看了看。

黑暗中,燈火稀疏。他忽然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

這座小小的拱橋是用鐵木做成,欄杆卻雕著大食傳過來的花紋,黑暗中,上麵雕著的那些奇異的飛禽走獸像是要跳出欄杆來一樣,讓他一陣心寒。這些本應是故土的風物,在他看來卻已如來自異域。

走過橋,又在回廊裏轉過幾個拐角,劉罕達走到一間小屋前。

這小屋極是簡陋,與這豪奢之極的園子大不相稱。劉罕達在門前輕輕敲了敲,低聲道:“大師。”

門“吱”一聲開了,一個紅衣女子走了出來。這女子長得貌美如花,但不知為何,眉宇間總帶著一股邪氣。她拉開門,見是劉罕達,微笑道:“劉大官,有事麽?大師方才有客。”

劉罕達供養這老僧,從不見他有什麽客人。他詫道:“是麽?是什麽人?”

他隻是順口一問,那紅衣女子卻皺皺眉,道:“是大師的朋友吧。”

劉罕達向裏看了看,小聲道:“莫家今日請了個法師來,聽說那法師將莫家的咒解了。”

裏麵空蕩蕩的也沒什麽擺設,屋子中間盤腿坐著一個黑袍老僧,麵前是一個小小燭台。這老僧也不知有多少歲數了,連眉毛和一臉虯髯都是白的,在黑暗中極是醒目。他兩隻手袖在僧袍裏,也不拿出來。

“我已知道了。”

老僧忽然低低地說道。他話剛一出口,袖子裏忽然冒出一縷煙來。那女子驚叫一聲:“大師!”衝到那老僧身邊,卻又不敢碰他。

這時,在五顯靈官廟裏,無心的劍正斬到蛇頭上。

老僧皺了皺眉,兩道長長的白眉擰到一處,慢慢從袖子裏伸出一隻手來:“青兒有麻煩了。”

他左腕上套著一個翡翠手鐲,通透碧綠,有如流水,琢成一個首尾相連的蛇形。這等手鐲一般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才戴的,那老僧的皮膚雖然保養得全無瑕疵,終是不襯。他看了看手鐲道:“有人攻破了螭龍咒。沒想到,這兒居然會出現這等人物,隻怕正是收了莫家的金兒那個人物。”

那個紅衣女子忽然道:“大師,我早說過,青兒的本事隻好去嚇下人,真遇到事就手忙腳亂了。”她此時的語氣卻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劉罕達臉色一變:“大師,那如何是好?”他本以為這老僧神通廣大,要咒敗莫家實是輕而易舉,誰知這老僧居然也麵有難色,不禁大為吃驚。

老僧仍在看著手腕上的翡翠鐲。那手鐲原本通透如水,但自從冒出一股煙後,鮮亮的綠色一下淡了下去,便如一塊普通綠色石頭。他將手腕轉了一圈,道:“若非老衲正坐寂滅禪,哪裏由得他逞凶,哼哼,正一教的那幾下鬼畫符,還沒放在老衲心裏。”

劉罕達心道:“天知道你這話是真是假。”他臉上卻不露出來,仍是誠惶誠恐道:“大師,莫家還是小事,五顯靈官廟可不能出亂子啊。”

這時,那紅衣女子道:“大師,我去幫幫她吧。”

老僧揚了揚眉:“你可是說真話麽?”

紅衣女子深身一抖,陪笑道:“大師,紅兒不敢說謊。紅兒雖與青兒不睦,但此時事關大師的出關大事,紅兒絕不會隻顧私怨的。”

老僧笑了笑道:“這般也好。”他忽然高聲道:“劉大官,你放心,有老衲在,就算是龍虎山天師法官齊到,也不用懼他。”

他說罷又垂下眼簾,一動不動,燭台上那支蠟燭的火光一下縮成了綠豆大,發出了慘碧之色。劉罕達還待再說什麽,紅兒小聲道:“大官,大師入定了,請回吧。”

待紅兒掩上門,劉罕達也小聲道:“紅兒姑娘,要不要我找匹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