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水。

雲鬆一點不慫。

他可以排著胸膛說,我雲鬆子是人身懷親水符、練過《古冶水行術》,是鬼能變水猴子、可以水下縱橫,河湖就是我家、水就是我親人,我——

我不大敢下這個水啊!

說實話,雲鬆不是個慫人。

他膽子夠大的,可是這地方的水不一樣。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陽間的玩意兒。

啊嗚幽幽地問道:“你怕了嗎?”

雲鬆誠懇的說:“我不怕,可是它害怕!”

他拎起了抱著自己小腿的令狐猹。

猹會遊泳不會潛水,下水之後會憋死的。

啊嗚說道:“送你個東西。”

雲鬆感覺背上一沉,多了個小棍兒似的東西。

他反手一摸,結果是個小卷軸。

卷軸拉開,它上下的軸是兩根白骨,中間的空白畫卷不知道什麽材質做成,摸在手裏軟綿綿、柔韌韌。

看著白骨軸,雲鬆隱約能猜到這畫卷材質的身份,但他不能問。

否則得到的答案很可能會讓他膈應這東西。

啊嗚卻笑了起來,說道:“你問吧。”

雲鬆嚴肅地問道:“你能看透我的心思?”

啊嗚說道:“並不能,但我能感知你的情緒,通過你的情緒,我可以猜測出你的一些心思。”

“比如我能感知到你的疑惑,便能猜出你有疑問;比如我能感知到你的心虛,便能猜出你對我撒謊,如此而已。”

雲鬆斷然道:“不是‘如此而已’,僅僅靠感知我的情緒你怎麽知道我來到這裏要找人?”

啊嗚說道:

“你不是很聰明的樣子——我能感知到你焦灼的情緒,也看到了你在白骨觀中尋找東西的情景,最重要原因的是我看到了在你之前有人來到這裏——還要我繼續分析下去嗎?”

雲鬆服了。

“我們在這裏時間不會很多,你最好趕緊問正事,然後趕緊走。”啊嗚又說。

雲鬆說道:“那你也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你既然知道我得到這東西後感到疑惑,應當能猜到我想問它是什麽以及它有什麽用途。”

啊嗚疑惑問道:“你能來到這裏,竟然不知道這是什麽?”

雲鬆反問道:“這是什麽?”

啊嗚沉默了一下,說道:“你是道門弟子,應當知道畫中仙的存在。”

“所謂畫中仙並非是什麽精怪鬼祟修煉有成所化,而是精怪鬼祟被封入這卷軸後所成,所以它被叫做仙中畫,可以用來封存東西。”

“比如這個小獸。”

“你將它一滴血點進卷軸中,把它往裏塞,它便會被封入其內,它在裏麵如同睡眠,放出來後與放進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雲鬆震驚了:“這麽神奇?”

啊嗚輕笑道:“你若得到仙中筆就會知道,它們比你想象中更神奇!”

雲鬆一手抓過令狐猹一手抽出小刀。

一滴血甩進去,他再把令狐猹推向仙中畫,果然令狐猹逐漸消失了。

最終畫裏多出一隻猹。

雲鬆之前撿到的那台機器所在的箱子開口有橡膠層,密閉能力很好,他便將短畫卷放入其中。

這樣他慢慢走入水裏,冰冷的水氣滲入他皮膚,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即使身懷親水符,他也感覺這水很不舒服。

考慮到水下指不定有什麽東西,雲鬆便將啊嗚從後腦勺拎了下來,用了一根水猴子毫毛變化成了一隻水猴子,這才帶上東西入水。

水猴子更能適應惡劣的水文條件,他依然感覺冰冷,但已經能忍受的住了。

啊嗚對他展現出來的神通似乎毫無興趣,甚至沒有好奇的問。

雲鬆徹底鑽入水裏之前倒是問了它一聲:“我入水後怎麽辦?”

啊嗚說道:“尋找人灘,然後再尋找蛟道。”

“人灘怎麽找?”

“等你遇到它你便知道了。”

從水麵上看,這水是黑色的,但水猴子入水後,在他眼裏這水卻是透明的。

好像水本身就能發光,所以不影響他的視界。

水下很平靜,沒有任何生物,隻有水底有許多水草。

這些水草筆直向上,纖細而漆黑,很像一根根頭發。

隨著他入水,水下的平靜被打破了,諸多細長水草像彈力繩似的迅速伸長,一眨眼功夫將他四肢和腰腹給纏住了!

水猴子力大無窮且金身不壞,從駁殼槍一梭子打上去都沒把它給打死就能看出來。

雲鬆奮力揮筆甩腿,發絲般的水草紛紛斷裂!

剩下的用不著他再去解決,水草又跟彈力繩一樣縮了回去。

水下世界重歸平靜……

雲鬆俯瞰河底、遙望四周,水草眾多,密密麻麻,不見終點。

但其中偶爾會有一個地方出現空白,就像有人頭皮禿了一小塊。

他遊過去一看,茂密繁雜的頭發水草中出現一張臉,一張癟著嘴的大臉!

河底埋著一具屍首,雲鬆心裏頭下意識出現了這麽個念頭。

然後他仔細看去才發現這不是真的人臉,而是一塊圓形石頭,是石頭上有個逼真的人臉!

繼續往前還有這樣的空白之處,雲鬆遊過去一看,果然又是一個人臉石頭。

他就這樣通過俯瞰的方式尋找著人臉石頭,逐漸的他找到的越來越多。

最終這些人臉石頭多的匯聚在一起成了一片小石灘,石灘延綿,從水裏一路延綿到了岸上,它們發出石灰岩般的慘白光芒,將岸上照成慘淡的白色。

毫無疑問,這就是人灘。

雲鬆明白了啊嗚的意思。

他正要落上去,啊嗚的聲音穿過水在他耳畔響起:“你真不怕死。”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麵石有什麽危險,但正所謂聽人勸吃飽飯,雲鬆果斷浮起來,就是循著人灘上了岸。

上岸之後他看到了一塊石碑,石碑上有一列列的古怪字符,他定睛看去,然後發現一個不認識。

啊嗚聲音再起:“南岸有青石,日出而沒日沒而出,其石嵌崟,方圓悉作人麵形,或大或小,其分明者須發皆具,因名曰人灘也。”

雲鬆肅然起敬:“牛逼了我的哥,但是這裏石頭都是人臉啊,怎麽辦?”

“你是不是傻?踩上去!水下的才危險,離開水後就不危險了!”啊嗚嘲笑。

雲鬆衝出水麵上岸,腳下一軟他心裏一驚。

岸上人臉隻是看起來像是石頭材質,其實跟人肉一樣還是很軟的。

踩在人灘上,他感覺自己就是踩在一張張臉上!

他又問道:“我的哥,蛟道怎麽找?”

啊嗚又說道:“等你遇到它你便知道了。”

雲鬆在人灘上行走,不多會後聽到有微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啊嗚、啊嗚、啊嗚……”

“誰在叫你?”雲鬆警惕的問道,“什麽東西在叫你?”

啊嗚:“你是不是真的傻?這怎麽會是叫我名字,這不是小孩啼哭的聲音嗎?”

在這種地方聽到小孩啼哭的聲音……

雲鬆覺得還不如是聽見有人叫啊嗚呢。

他循聲而去,聲音逐漸清晰起來,確實是小孩啼哭的聲音。

隨著他走近,啼哭聲越來越多,好像藏著千百個孩童在拚命的哭叫。

借著人麵石的餘光,他隱約看到前麵發聲處有東西在蠕動,看個頭看大小也像是嬰孩一般!

“不是吧?”雲鬆頭皮發麻。

但等他走的更近了後發現自己純屬是嚇自己,地上蠕動的不是小孩,而是一個個大鯢。

俗稱娃娃魚!

大群的娃娃魚出現在他麵前,這些動物有大有小,身軀在地上爬過,留下一道道粘液。

它們數量不知多少,反正雲鬆往兩邊看都看不到娃娃魚隊列的盡頭。

這些大大小小的娃娃魚晃晃悠悠的往前爬,叫聲此起彼伏的響著。

不過雲鬆不害怕。

說起來有點尷尬,他記得娃娃魚挺大補的,以至於吃到國家不允許再吃野生娃娃魚。

所以大補之物有什麽好怕的?

雲鬆正琢磨著怎麽能帶幾個娃娃魚回去整一整,然後聽多了娃娃魚的叫聲他開始感覺不對勁。

他聽到的不光是動物的叫聲,就是有嬰兒的哭泣聲!

而且在諸多而繁雜的啼哭聲中,他隱約的聽到了‘媽媽、媽媽’的喊聲。

也可能是‘哇哇’聲讓他錯聽了。

啊嗚的聲音響起:“快走吧,再留在這裏,你也要變成它們了。”

雲鬆順著娃娃魚往前走,啊嗚又說:“別在外麵走,與它們一起走。”

“為什麽?”

“因為我還想讓你送我回家鄉。”

雲鬆理解了他的潛台詞。

要是不聽啊嗚的話他會死在這裏。

他忍著不舒服的感覺混進娃娃魚群裏,娃娃魚多但沒有多到擁擠的地方,地上還是有很多空隙的。

雲鬆挑著空隙走,走了一會後看到前方路的兩邊出現了一個鼓起。

就像是一個墳包。

實際上這就是墳包。

他隔著遠了看的時候還沒什麽,等他到了近前墳包上出現了人。

這人一襲青色長衫坐在了墳頭上,然後低著頭背對著他。

雲鬆身上又出現了被人凝視的感覺。

他感覺墳頭上的這鬼雖然背對著他,卻是低頭在用餘光偷偷的窺探他。

啊嗚說道:“它想留下你。”

雲鬆問道:“它是什麽?”

“你差點成為的東西。”

“它是不是鬼?”

“是。”

“你覺得它跟現在的我比,誰厲害?”

“你厲害,它不厲害。”

雲鬆的心突然就野了。

他說道:“我準備弄死它!”

啊嗚一愣。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上年紀導致聽力有問題了。

雲鬆重複道:“我要弄它,你也知道我是個道士,道士跟這些鬼勢不兩立!”

啊嗚遲疑地說道:“我看你不像是這麽有正義感的人。”

“那你看錯了。”雲鬆向這鬼走去,“我超有正義感,特別是在鬼的實力不如我的情況下。”

他要打鬼搞點陰氣賺一筆。

這叫摟草打兔子,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就在他離開娃娃魚群之後,他麵前的場景變了。

不是一個墳包,也不是一個鬼。

是一個接一個的墳包、一個接一個的鬼!

墳包向前、向四周蔓延,數不勝數!

坐在墳頭上的鬼也數不勝數,都是低著頭背對著他,用餘光悄悄窺探著他。

雲鬆愣住了。

他默默的告訴自己:這波肥了。

就是容易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