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一番分析,雲鬆還以為這胖貨是鬼呢。

沒想到是活人!

那仇人相見,白刀子進黃刀子出!

雲鬆知道自己今晚的危機都是王有德害的。

他想出去算賬,可是王有德身上三把火燒的旺盛,就像真實火焰一樣,隨著他的靠近把他烤的很有些難受。

於是他心念一動,脫離了轆轤首的身份重新變化成人。

接著他的視野改變。

熊熊火焰不見了。

一棵柳樹下出現了一個肥大的黑影。

此時是盛夏時節,林中樹木長的鬱鬱蔥蔥,皎潔的月光從枝葉縫隙裏灑下,就像一塊銀白紗布被絞碎了,零零散散落在地上。

雲鬆抬腳輕輕踩在地上,慢慢靠近王有德的位置。

四目觀在雲起山群中一座山的山頭上,四周環繞著灌木樹林,平日裏沒人會打掃枯草落葉,所以林子裏頭的地麵潮濕鬆軟,落腳無聲。

山頭處風大,樹木多數長不太高。

王有德倚靠在一棵低矮的柳樹上打瞌睡。

雲鬆一直沒有出聲,他站到了王有德對麵,安靜的看著他。

山上風在吹。

天上雲在飄。

有時候雲彩會擋住月亮,有時候又會毫無遮掩。

於是雲鬆的臉有時候雪白陰冷,有時候幽深森然。

王有德跟瞌睡蟲一樣點了下頭,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了看。

然後一下子清醒了!

他的胖臉扭曲成一團,兩片嘴唇張開跟兩根肥香腸似的,竟然也能扭曲!

“嗬嗬、呃嗬嗬!”

他遭受過度驚恐一時不能發出聲音,往旁邊一挪想後退卻腰背吃不住力倒在了地上。

恰好雲過天晴,月光穿過枝杈縫隙照在雲鬆臉上讓王有德看清他的樣貌,隨即王有德捂著心口叫道:

“嘶嘶,小真、真、小真人?你怎麽在這裏?”

雲鬆冷笑道:“這話應該小道問你才對吧?你不是下山回家了嗎?為什麽留在這裏?”

“在下也想下山,可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在下下不去呀。”王有德說著話想爬起來,雲鬆伸手從懷裏拔出拂塵向他遞了過去。

見此他大喜伸手要握住拂塵以借勢被拉起。

結果拂塵巧妙的避開他的手捅在他胸口將他給重新摁倒在地:

“想起來?著什麽急,魯迅說過,生前何必久立,死後有的是站著時間。”

王有德聽到這話打了個哆嗦,道:“小真人你這是說什麽話?夜裏不談鬼、野外不話妖,在下膽子小,大半夜的您可別嚇唬我。”

“再說,人死後不是躺著嘛,怎麽會有站著的時間?”

雲鬆說道:“我把你屍體豎著埋地裏,你不就可以一直站著了?”

王有德訕笑:“小真人別開……”

“少廢話!”雲鬆板著臉打斷他的話,“說,把你怎麽禍害我們道觀的事給我說出來!”

王有德一聽這話滿臉茫然,道:“小真人何出此言?什麽禍害道觀?在下怎麽會做出禍害四目觀的事?”

雲鬆不耐煩的甩動拂塵比劃了一下:“福生無上你老母,小道耐心有限,不想跟你打啞謎。”

“你聽好了,趕緊把你今天對道觀的所作所為都坦白交代,否則現在道觀裏頭可有的是鬼,還全是冤魂惡鬼,所以如果小道把你送進去,你什麽下場自己清楚吧?”

王有德看起來更是茫然:“道觀乃是三清的道場,裏麵怎麽會全是鬼呢?”

雲鬆看他這幅無辜的樣子頓時來氣,提拳要揍他:“砂鍋——迷你砂鍋這麽大的拳頭見過沒有?”

這下子他終於害怕了,叫道:“小真人饒命,我說,你問什麽我就說什麽,我什麽都說。可、可可在下確實沒想著害道觀,更沒想著害你!”

雲鬆甩手作勢要抽他,喝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還用我問?你不會自己交代嗎?還是不老實啊,你是不是想進道觀嚐嚐百鬼分屍的滋味?”

王有德嚇得驚恐擺手:“不敢不敢,在下交代、這就交代,真人息怒啊。”

他想了想,胖臉頓時皺巴在一起:“可在下到底要交代什麽?您倒是問呐!”

“把你覺得該交代的,都給我交代了!”雲鬆怒吼。

王有德恍然點頭,麻利地說道:“在下王有德,字補齊,是雲起山下老鎮鎮長,現年五十一歲,有一妻一妾沒有兒女……”

“別給我扯這些沒用的,直入主題,說說你怎麽禍害我家道觀的!”雲鬆打斷他的話,“給你個提示,錢眼兒!”

這也是鬼給他的提示。

它們是被一個叫錢眼兒的東西吸引來的。

聽到‘錢眼兒’,王有德肥胖的身軀忍不住的顫栗幾下子。

他驚惶地說道:“錢眼兒?小真人怎麽會知道錢眼兒的事?您怎麽突然問這件事?”

雲鬆感覺他話裏有話,便警惕的看著他說道:“現在沒有你發問的份,你先回答小道的話,錢眼兒是怎麽回事?”

王有德說道:“錢眼兒是個妖魔!”

“它真身什麽樣在下不清楚,隻知道它能感覺到人的貪念,能隨著人的貪念變化樣子。”

“如果你喜歡的是大洋,它就會變成一把大洋;如果你喜歡的銅元,它就變成一堆銅元……”

“如果它發現我喜歡的是銀票……”雲鬆接話。

王有德沉重地說道:“那它就會變化為銀票,總之它能變化成任何跟錢有關的東西,隻要能引誘你收下它。”

雲鬆明白了。

他的不貪心救了自己一命。

先前他看到金條無動於衷,拿起來後又物歸原處,反而收起了一張銀票。

錢眼兒看到這件事後以為他喜歡銀票而不喜歡黃金,就變成了一張銀票。

他在思索,王有德還在訴說:

“關於錢眼兒的事是從三櫓子家開始的。”

“差不多一個月前,三櫓子突然變得闊氣起來,先掏錢帶家裏人大吃大喝,又給家裏人扯布做新衣裳,還說要在鎮上買套獨門獨院大房子。”

“這三櫓子不過是個撐船搖櫓的,平日裏養家糊口都難,這怎麽突然有錢了呢?”

“鎮上有人問他,他便說是掘藏了,找到了祖上窖藏的銀元庫。”

“但這話糊弄一下外人行,可糊弄不了自己人,他三櫓子祖上一輩輩都是撐船搖櫓的,哪裏有本事攢下銀元?再說以前有皇上的時候,大家夥用的都是銅錢,哪裏來的銀元?”

“奈何這三櫓子是屬樹樁子的,一斧子下去也鑿不出個屁,他不肯說錢的來路,鎮上人問不出來。”

“結果三櫓子闊綽了十來天,剛買了一棟房子,卻全家暴斃!”

“接下來就是大拇哥了。”

一口氣把話說到這裏,王有德突然口風一轉:“小真人你知道這個‘大拇哥’為什麽起這麽一個名字嗎?”

雲鬆不耐道:“有話說話、有屁放屁,你當你在說書呢?”

王有德尷尬一笑,趕緊接話道:“這個大拇哥是我們老鎮頂有名的一個人,徹頭徹尾的敗家子、濫賭鬼,他本來家裏薄有資產,結果都讓他給賭沒了。”

“這人還喜歡賭咒發誓,每次輸慘了就會立下誓言說‘再也不賭了,下次再賭就砍自己一根手指頭’。”

“結果到了今年,他兩隻手就剩下大拇哥了,幹啥都得伸出大拇哥,所以得了這麽個綽號。”

雲鬆哼笑一聲。

賭狗,不值得同情。

“三櫓子買的大宅子就是大拇哥家的祖宅,大拇哥賣掉祖宅拿到錢又跑去了賭檔裏頭,他這次錢多直接住在了賭檔,大把大把的往賭桌上撒大洋。”

“沒撒幾天,大拇哥也暴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