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鬆一眼看出宋若涵有問題。

至於是不是人不好說。

這個他一眼沒看出來。

但獵戶們卻沒有意識到這點,或許他們本來也很忌憚宋若涵,畢竟荒山野廟出來個姑娘實在說不過去。

奈何這個姑娘手腕很厲害,又是畫大餅又是坦誠表態,她輕鬆的將幾個大老爺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雲鬆不說話,他就是在旁邊冷眼旁觀。

他想脫身事外可沒那麽容易。

他不去找事,事情找上了他。

宋若涵喝完杯中熱水後起身去加水,她第一個先給雲鬆加水,然後眨著大眼睛問道:

“這位貨郎大哥,你是哪裏來的?你對民福山裏熟悉嗎?大哥,你會不會認識紅草溝的人吧?那你能不能別把我的消息告訴他們?我求求你了!”

五個獵戶紛紛看向雲鬆。

麵對他所露出的神情變得戒備起來。

雲鬆啞然失笑。

他隱隱猜到了這娘們的套路。

她要挑撥眾人!

她先前所說的話、所作所為還算隱秘,雲鬆覺得她有問題但隻是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還找不到這個問題。

現在她對雲鬆來了個盤問,這一係列問題聯係起來就將她的目的出賣了。

這幾個問題很厲害。

層層疊進——你哪來的?對民福山熟悉嗎?認識紅草溝的人嗎?能不能別把我的消息告知他們……

這幾個問題名為問題,實際上都是在問出下一個問題前對上一個問題進行了肯定性回答:

我不知道你是哪裏來的,但你對民福山很熟悉,然後你認識紅草溝的人,這樣請你別把我消息透露給他們!

第一個問題還沒有確定雲鬆是哪裏來的,最後一個問題已經將他跟紅草溝聯係起來了。

她的發問自動默認了雲鬆會將她的消息透露給紅草溝。

而獵戶們對這點非常忌憚。

因為宋若涵是他們的錢袋子,關係到他們下半輩子能不能過上好日子。

雲鬆迅速盤算出了她的目的,便開口說道:“宋小姐這是說的什麽話?我是古城老鎮的人,還是第一次來民福山做買賣呢,想趁著要過年來來賺點錢買年貨。”

“我雖然隻是個挑擔子賣貨的小販,可我卻也是上過學念過書的人,受過孔夫子的教誨,知道何為正義何為仗義,這樣我怎麽能把你的消息去告訴一群不認識的惡人呢?”

宋若涵鬆了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看小哥你長得周正帥氣,必然也不是這樣的人。”

“但我就是有些擔心,紅草溝抓我不知道想要做什麽壞事,他們一定要抓我,先前逃亡的時候我隱隱聽到他們說要發動周圍的村子一起抓我,還許諾了好處呢……”

說到這裏她急忙捂住嘴,再看向雲鬆一臉的擔憂。

好像擔心雲鬆為了紅草溝許諾的好處透露自己的消息。

獵戶們也在擔心這點。

青年東石盯著雲鬆說道:“貨郎朋友,你不會這麽做,對吧?”

雲鬆說道:“我當然不會這麽做,你們不也不會這麽做嗎?”

“咱們不一樣,”二根搖搖頭,“我們是獵戶,來這裏打獵然後就會離開,跟當地人沒有什麽關係,不需要跟他們認識。”

“你呢?你來做生意,所以跟當地人越熟悉越好,他們要是欠了你人情,你的生意才會旺盛。”

其他獵戶聽的連連點頭。

雲鬆暗地裏罵了一聲,這年頭的老百姓真是死腦筋,不會分析事!

這樣他不怪獵戶們,畢竟獵戶們腦子不靈光,被人算計是正常的。

他要怪就怪始作俑者。

於是他看向宋若涵問道:“宋小姐,你相不相信我的話?”

宋若涵說道:“我當然相信,可是其他幾位大哥……”

“你相信就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姑娘,哦,你還上過洋學堂,那你的洋人教師是哪個國家的呀?”雲鬆打斷她的話問道。

宋若涵眨眨眼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呢,他們是西洋人,不是東洋人。”

“你說說,或許我知道呢?”雲鬆露齒一笑。

宋若涵說道:“是西洋一個叫英吉爾利的國家,你知道嗎?”

雲鬆一拍胸膛說道:“這個我還真知道,我甚至懂他們的洋話語呢,你聽我給你說說。”

“來是Come去是Go,點頭Yes搖頭No,遇到人說Hello,問人好說Fuck you!”

宋若涵驚奇地說道:“你竟然真的會說英吉爾利的洋人話,真厲害,你是怎麽學的?”

雲鬆說道:“我走南闖北的做買賣,什麽人也接觸,有時候會遇到洋人。”

聽了他的話宋若涵沒有再糾纏他,又跑去給其他人添熱水。

獵戶們近距離感受著城裏貴小姐的美貌與典雅,一個個受寵若驚。

二根算是最坦然的。

雲鬆估計這不是因為他不好女色或者見過世麵,而是被宋若涵之前的話給打動了。

宋若涵說隻要一行人將她給送回城裏,她就願意嫁給這些人裏的帶頭大哥。

獵戶們的帶頭大哥是誰?

二根表示自己當仁不讓!

雲鬆不知道自己猜測的是否正確,如果自己猜對了,那獵戶們的下場會很慘。

宋若涵說她願意嫁給獵戶中的帶頭大哥,但沒有指定誰是帶頭大哥,現在二根是帶頭大哥,那二根死了呢?

繼續往下想,如果五個獵戶死了四個,那最後一個是不是就自然而然成為了帶頭大哥?

再往前想,宋若涵說自己藏身偏殿已經一天多時間,看著獵戶們到來,這樣她能不知道獵戶中誰是帶頭大哥?

她若是知道就應當明白,她的承諾是針對二根的。

可是她卻對青年獵戶東石頻頻淺笑。

東石坐立不安,臉色通紅。

雲鬆能看出來,這個小夥子已經看上宋若涵了。

愛情會讓人盲目,能讓人做出什麽事都不奇怪。

他冷眼看著一切,最終還是決定出手幫獵戶們一把。

這些獵戶不是壞人,特別是東石更是友善,這樣的人不該莫名其妙的死在妖邪的挑逗下。

就在他琢磨著怎麽讓宋若涵現形的時候,宋若涵趁著獵戶們一個不注意給他使了個眼色。

雲鬆心頭警惕,介娘們又準備耍什麽幺蛾子呢?

飛快的使了個眼色後,宋若涵笑語盈盈的走向了雲鬆:

“貨郎大哥,你來山村做買賣,那貨架上肯定有針線吧?能不能賣給我一卷線?我想把這件嫁衣收拾一下,這樣拖拖拉拉的在山裏不便行走。”

雲鬆要回答,宋若涵走到他跟前迅速而低聲地說道:“大哥小心,這些獵戶有問題!”

獵戶們在關心的看著她。

這樣她隻能抽冷子說一句話,她要是再繼續說下去就會被人發現異常。

於是她很聰明地說道:“貨郎大哥,你能讓我去看看你帶的線嗎?”

雲鬆的擔子放在了角落處,那是個說私密話的好地方。

雖然不知道介個娘們耍什麽幺蛾子,但他雲鬆願意奉陪到底,看看這東西怎麽玩,給他增加點人生經驗。

他帶著宋若涵走開,宋若涵一看拉開了距離立馬低聲說:“貨郎大哥,你見過進山打獵的獵戶不帶著獵犬嗎?”

這是個好問題。

雲鬆說道:“按照常理,獵戶確實該帶著獵犬狩獵。”

“對呀,而且他們還是來一片陌生的山區,可是他們不該來的,你走南闖北應當知道銀陽城隔著這裏有多遠吧?光是山區就上百裏地,哪有獵戶會走這麽遠?”宋若涵急忙說道。

雲鬆說道:“但是這都能解釋。”

“獵戶進山狩獵確實應當帶著狗,可不帶狗也行,就是效率低下一些罷了,或許他們家裏窮困潦倒,養活人都很難了,養活不起狗呢?”

“或許他們家所在的山區沒什麽野獸了,就是想走的遠一些來深山老林碰碰運氣呢?”

宋若涵白了他一眼,歎氣道:“大哥,你太、太喜歡把人把事往好處想了!”

“第一個問題,獵戶怎麽會養不起狗?因為不是他們養獵狗,都是獵狗養他們。獵狗會自己出去狩獵野兔山雞,逮著什麽吃什麽,什麽都逮不到就吃耗子!”

“至於第二個問題?即使想走的遠一些也不會來民福山,這片山區內生活著妖邪鬼祟,雖然也有人生活,可這裏的人比妖邪鬼祟還可怕呢,這點你來做買賣應當打聽過吧?獵戶怎麽會來這種地方狩獵呢?”

雲鬆問道:“你一個女學生,怎麽對這些事了解的這麽透徹?”

宋若涵急忙說道:

“這都是我聽綁了我的那些拐子說的,他們以為我被賣進山裏一定逃不掉,所以說話從來不避諱我,我想他們說這些話也是想讓我知道民福山的可怕,打消我逃跑的念頭。”

雲鬆又問道:“是嗎?我還以為你會說這都是你在洋學堂裏學的,那既然如此,你在洋學堂裏學了什麽?”

宋若涵無奈一笑,說道:

“大哥,現在是扒拉這些事的時候嗎?我告訴你,這些獵戶真的有問題,你知道為什麽我之前一直躲著不敢冒頭還是在你出現後才冒頭的嗎?”

雲鬆說道:“不知道,你先前冒頭了嗎?我還以為是我發現的你……”

“我要是沒有任何動靜,你怎麽能發現我?”宋若涵說道。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石頭香爐四周烤火的獵戶,又壓低嗓音道:

“言歸正傳,大哥,我剛才說過我比這些獵戶來這寺廟來的早,所以他們一早出現我就見到他們了。”

“你肯定不敢相信,他們一開始不是這個樣子,真的,他們樣子變了!”

雲鬆皺眉:“他們一開始不是這樣子?什麽意思?他們變了臉?”

宋若涵搖搖頭:

“我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但我敢與你說這些話,自然是自信能讓你相信我的話!”

“剛才我出來後便一直去接近他們、去觀察他們以尋找問題,果然,我找到了!”

她的表情凝重起來,然後伸出手。

雲鬆看了看她的手,潔白柔軟:“你手上有什麽?”

宋若涵說道:“我剛才借著送出玉佛的由頭碰到過那個叫瓶子的獵戶的手,他的手很冷!”

“天氣很冷?”雲鬆問道。

宋若涵又白了他一眼,說道:

“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說你心大?行吧,那我告訴你最確切的事,你待會注意他們的影子,你看到他們影子就會發現他們有問題!”

這時候東石站起來問道:“宋小姐、貨郎大哥,你們怎麽一直不過來?沒事吧?”

宋若涵立馬笑眯眯的回頭,她甜甜地說道:“沒事,我還在挑呢,現在夜色太暗了,我挑起線來有些困難。”

東石說道:“要不然把竹筐挑過來吧?這裏火光亮堂,可以過來挑。”

宋若涵說道:“不用了,我已經挑完了,這就回去。”

她看到竹筐裏有菜刀,便摸了一把塞進腰裏。

此時的她哪有洋學堂貴小姐的嬌柔,隻有女漢子的彪悍。

兩人回去。

雲鬆還真沒有在意過幾個人的影子,有了宋若涵的提醒他這次看向地上,五個人、五個影子,沒什麽異常。

但是逐漸的異常就出現了。

宋若涵沒有騙他。

他們影子有問題,他們的影子跟他們的身體有時候不能同步!

雲鬆先看到了從未說話的那個獵戶,那獵戶無精打采不太動彈,有一次當他起身往石頭大香爐裏添木柴的時候,他的影子慢了半拍!

獵戶站起來,影子還縮成一團,等到獵戶邁步了它才急忙拉長。

就像是這影子在追著身體!

這顯然不正常了。

雲鬆當場便倒吸一口涼氣,自己已經夠謹慎的了,竟然沒有發現這五個獵戶有問題?

這五個獵戶都是影帝啊,他之所以沒有懷疑這五個人,第一是沒從他們身上感受到陰氣或者妖氣,其次就是被他們的態度給欺騙了。

五個人表現的跟真正的獵戶沒有區別!

意識到五個人的問題,雲鬆心裏生出了疑惑——

怎麽回事,他們明明有問題,那為什麽自己卻毫無感覺呢?

他聯想到五人的問題,隱隱明白了怎麽回事。

影子!

這五個人是影子有問題。

他們五個本身應當沒有問題,是他們的影子被一種妖怪給占據了。

這妖怪叫做影魅!

他今晚是遇上了影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