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屋子或大或小,樣式類同,簡陋破敗。

單薄的牆壁本來是泥胚混合碎石塊壘成的,經年累月風吹雨打,泥土脫落的厲害,剩下許多雜亂石頭暴露出來……

雲鬆站定。

任憑風雨交加。

很熟悉的房屋,很熟悉的村子。

他仔細回憶這場雨、天上的這些雲,好像也挺熟悉的,當初他離開四目觀的時候,正是遇到過這樣的雲喝雨。

所以。

他回來了。

砍頭村!

王林被寒風冰雨給拍成了鵪鶉,他雙臂環抱瑟瑟發抖:“真人,這個村子確實不大對勁,好像沒有人呀。”

雲鬆冷冷地說道:“有人。”

“在哪裏?”王林急切的問。

“不是活人,是紙人、死人。”雲鬆淡淡的說。

一聽這話,王林當場淚如雨下。

我的個真人啊,這種環境下咱就別這麽說話了吧?

雲彩說道:“確實是個鬼村,鬼泣森然呐。”

雲鬆將自行車推給王林,對雲彩說道:“殺進去?殺它們一個片甲不留?”

雲彩說道:“這個鬼村恐怕不是很好對付。”

寒風吹**。

雨絲傾斜。

風從村子中穿梭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音。

像人在哭。

啼哭。

風聲越來越大,嗚嗚聲越來越響。

如嚎啕大哭。

王林嚇的也哭了起來。

雲鬆厲聲道:“哭什麽?沒有出息。”

王林哽咽道:“真人你說啥呢,我沒哭,我臉上這是雨水。”

“你哭聲比下雨聲還要響。”雲彩友情提醒他。

王林頓時又哭了起來。

不光害怕,還感到丟人!

水雷依然有。

雲鬆又掏出一枚水雷銀錢吹了一口氣。

一個大水雷憑空出現。

他化身為遊屍抓起水雷抬腳跺地跳到了一棵樹上,從樹上又跳起踏風而飛。

“捂住耳朵!”

他大喝一聲甩手將水雷扔向砍頭村!

可惜沒有大炮,否則他今天要來一個炮轟鬼村。

不過水雷威力更強,這玩意兒可是用來摧毀鐵甲戰艦的!

水雷落於村中撞擊山石頓時轟鳴!

火光夾雜黑煙衝破雨幕,衝擊波恍若驚濤駭浪拍打鬼村的碎石房。

牆壁倒塌、封閉的門窗碎裂。

有響亮的嚎哭聲從中傳了出來,伴隨其中的還有咆哮聲:

“大帥軍令,亂賊當誅!安山賊擄掠山裏、無惡不作,多少百姓受其迫害!現今我官軍剿匪,提供其藏身地點信息者,獎大洋一百!提供一具屍首,大洋二十!抓一個活口,大洋五十!”

又有聲嘶力竭的吼叫聲響起:

“二伯、二伯、二伯!我們為什麽會落草為寇?還不是連年大災,咱們族裏頭活不下去了?我們當山賊是為了自己嗎?是為了咱們常氏全族啊!”

“我們是擄掠了錢糧,可我們自己享受了嗎?常氏全族能吃飽喝足,不是靠我們是靠誰!”

“現在官兵圍剿!二伯,官兵圍剿我們,他們不熟悉山裏情況,隻要我們在寨子裏躲上幾天,他們沒有收獲自然會離去!”

“可你們竟然把我們給賣掉了!為了一百大洋把我們賣掉了!二伯,你們真狠、真絕情啊!”

“我還以為你們以祖傳的槐葉冷淘招待我們是為了表述咱們同族之情,原來你們在裏麵下了啞藥!你們怕我們吐露出什麽來啊?你們要把我們逼入死地啊!”

豪邁的吼聲再度響起:“亂賊當誅!九麵王,你們安山賊聚眾為寇、燒殺搶掠,被捕之後頑冥不化、閉口不言,那麽按照大帥軍令,你等當斬,要全數斬首!”

“殺殺殺!!”

“安山賊不能留,大帥軍令,全數斬首!”

“殺殺殺!”

伴隨著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嚎啕大哭聲、咒罵聲越加響亮,不絕於耳,甚至將風聲雨聲全給壓住了!

王林驚慌:“九麵王?安山賊?這這這怎麽回事?他們不是早些年已經被斬草除根了嗎?”

房屋繼續在倒塌,有眾多的雜亂身影在裏麵搖晃。

雨水落進房屋中,取而代之的是鮮血流出來。

鮮血流淌,匯聚於砍頭村街道上後如同一條血河!

以砍頭村為核心點,天地變色。

風雨停歇,但飛沙走石、天昏地暗!

諸多的人影出現於其中,斷頭缺首,鬼哭狼嚎。

雲鬆又取出一顆水雷砸了上去。

轟鳴聲落下,有尖叫聲響起:“草你嗎的,沒完沒了是吧?以為這種東西能摧毀我們嗎?兒郎們,殺出去,取所有人首級當尿壺!”

黑暗從砍頭村往外蔓延,陰氣如寒風般亂滾。

無頭鬼們在裏麵發出殘暴而囂張的嚎叫,在黑暗中身影閃爍、爭先恐後。

雲鬆變身為擁有蚩吻的靈遊光,淩空撲向嚎叫最囂張的那個鬼。

海遊光是鑽入人體內發威。

靈遊光凶狠,直接是張開蚩吻去吞噬鬼怪!

一口悶!

雲鬆吞下這無頭鬼之後精力更是旺盛,他肆無忌憚的在砍頭村中四處出擊,張開大嘴四處亂吞。

無頭鬼們全是悍匪出身,化為鬼後更是凶殘狂妄,它們不怕靈遊光,從四麵八方圍上來揮刀劈砍。

見此雲鬆改變橫衝直撞的戰術,改為在無頭鬼群中遊走躲閃放風箏,但隻要有無頭鬼落單,他便‘行吃’一口吞一個!

蚩吻果然霸道。

這些無頭鬼怨氣極重,多年來橫行雲起山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隨便挑出一個鬼就得是厲鬼。

但在蚩吻麵前不夠看。

靈遊光一口一個!

不過無頭鬼不是無力反抗,它們圍追堵截,鬼刀劈落也能傷到靈遊光,可惜它們隻能傷一下靈遊光,而靈遊光一旦吃下一個無頭鬼那就是直接吞噬。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無頭鬼被吃掉不光是導致了數量減少,還給靈遊光進補,讓靈遊光修為漸進!

這樣此消彼長,無頭鬼們的囂張跋扈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鬼哭狼嚎。

而它們的麻煩不光來自靈遊光,雲彩也出手了。

她潛行進入砍頭村,手中一張張符紙貼在鬼屋上,當符紙銜接為陣勢,鬼屋像是活了一樣開始飛轉。

有無頭鬼進入其中便會掉頭轉向,它們就跟人遭遇鬼打牆一樣,左繞右繞無法繞出。

雲彩身影恍惚、雙眸血紅,她的臉變得慘白,雙唇赤紅,身影在鬼屋陣中飄**著,時時有幽怨的笛聲吹奏。

笛聲嗚咽,聽在無頭鬼心頭煩躁痛苦,它們屢次轉動未能離開迷陣越加煩躁,最終幾次相遇後它們憤怒的展開廝殺……

雲鬆壓力驟減,再改戰術,麵對殘存無頭鬼不去躲避,改為大開大合、縱橫捭闔!

直麵開撕!

無頭鬼被撕扯的哀鴻遍野。

風停雲去,鬼屋消散。

殘存的無頭鬼狼奔豕突!

溫暖的陽光重新冒出來。

看著金燦燦的陽光,王林又哭了起來。

劫後餘生!

雲鬆變回人身,雲彩縱身而出,衣袂飄飄,被雨淋濕的衣服竟然幹涸了。

王林看著兩人張開雙臂迎上來:“真人、阿妹,剛才我以為我今天要死在這裏了,好雞兒嚇人呀!”

雲鬆推開他的胸膛說道:“行了,你不是剛才說了嗎?跟我在一起有什麽好怕的?”

王林抽了抽鼻子說道:“我、我其實是恭維你……”

“滾!”

砍頭村消散,山路消失。

他們就在荒蕪的山腰處。

王林問道:“真人,咱們今天遇上的就是傳說中的砍頭村?我、我從裏麵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

這是能吹一輩子的大事!

雲鬆說道:“什麽叫從裏麵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你就沒有進去過!”

王林訕笑,然後暗道你們又不會在老鎮住一輩子,除了你們誰還知道老子沒進過那鬼村?

雲鬆推上自行車上路。

然後他往四周一看,突然愣住了!

王林嚇一跳:“怎麽了?還有什麽鬼嗎?”

雲鬆問道:“你的騾子呢?”

王林茫然環首四顧,也愣住了:騾子,跑了!無蹤無影了!

他哀嚎一聲趕緊去找。

最終也沒有找到……

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雲鬆安慰他道:“你好歹幹過好幾年的保安團團長,沒少搜刮民脂民膏吧?還能連一頭騾子都賠不起?”

王林說道:“賠自然是賠的起,我惆悵的是剩下的路怎麽走?你能把洋車還給我嗎?”

“不能!”

王林垂頭喪氣:“我猜也是。”

雲鬆回到路上慢慢的蹬車,問道:“你聽到剛才砍頭村裏傳出的聲音吧?安山賊還有九麵王,它們是什麽東西?”

王林說道:“安山賊叫安山軍,是前些年皇帝剛退位、天下大亂時候,一支橫行山裏的土匪。”

“最早時候是郭誌大帥統領了古城一帶,這個安山軍膽大妄為,他們起初搶山裏的百姓、搶過往的商販,後來百姓被搶了一遍,商販不敢走這邊了,他們就開始搶郭大帥的東西!”

“郭大帥惱怒了,派遣了一標人馬來剿匪。安山賊終究是土匪,哪能抗衡的了正規軍?”

“他們幾次接觸被打的很慘,最終被郭家軍給全數擊潰,相傳他們多年來搶掠的錢糧都藏在了山裏,成了個寶藏,所以郭家軍擊潰他們後沒有直接殺了他們,而是帶走了。”

“再後來關於他們的傳聞就沒有了,想來是被秘密砍頭處決掉了。”

“哦,至於九麵王?這個人就是安山軍的首領,相傳他有九顆頭、九張臉,起初被叫做九頭鳥,後來勢力大了,就被叫做九麵王了。”

雲鬆問道:“常氏呢?這是山裏頭哪個大家族?”

王林想了想搖頭:“不知道,雲起山很廣,山裏頭邪門地方和東西太多,山裏人家走動的並不多,隻是婚嫁喪葬時候可能會跟外界聯係一下,所以迄今為止山裏有多少村落我們鎮上還不清楚呢。”

雲鬆點頭。

但他內心有些想法。

槐葉冷淘……

這是一種麵食,他曾經在一個村子裏吃過!

經曆過砍頭村之事,他們歸途便順利起來,再沒有遇到意外,就這樣慢慢悠悠回到了老鎮。

又是傍晚時分了。

日落西山紅霞飛。

雲鬆選了個高地遙望鎮子,一時之間心情澎湃。

盡管隆冬時節,可穿鎮而過的銀河並沒有結冰,因為水流湍急的緣故,河麵總是波瀾起伏。

他上次來到老鎮是初夏,那時候山風從河麵吹過帶起的風水潤而溫和,如今暖風變寒風,溫和變冷冽。

老鎮四周的山巒在冬日顯得更加溝壑清幽、山巒疊嶂,不過鎮子裏外種植的柳樹、黃楊、國槐、桂花樹都落葉於地,露出了後麵的道路和木樓石屋。

阡陌縱橫的路徑,千姿百態的房屋。

這些熟悉的情景再次進入他的眼簾。

雲鬆忍不住歎了口氣。

還不到一年時間啊。

他來到這世界還沒有一年時間,可是他感覺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初夏的時候,鎮子裏人流如織;如今冬日裏寒風陣陣,人們多數藏在家裏貓冬。

王林帶著他們進入鎮子後便直衝王友德的鎮長府邸而去:“二叔二叔,你快看誰來了!”

王友德的聲音響起來,他罵道:“誰來了?皇帝老子來了?多大的人了沒個……”

“是真人回來了!”王林叫道。

王友德的聲音戛然而止。

窗戶打開。

一張熟悉的胖臉露出來。

雲鬆給他一個不懷好意的笑臉。

王友德的臉消失在窗口,急促的腳步聲傳出來。

他跑出來驚訝的看向雲鬆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雲鬆說道:“鎮子遇到了麻煩,我能不回來嗎?這裏畢竟算是我的半個故鄉,我對咱們老鎮可是充滿感情呐!”

王友德沉聲道:“你已經知道鎮上的麻煩?怎麽知道的?”

王林傲然提胸,帥氣的臉上露出自得之色:“我告訴真人的,我去了縣城剛找了老關頭,然後便遇到了真人,把窮六子家的事說給了真人。”

王友德下意識地問道:“你們說的鎮子遇到麻煩,是窮六子家的那檔子事?”

王林也下意識說道:“要不然呢?”

雲鬆笑道:“要不然,鎮上發生了一些你不知道的事!”

王林要問,王友德擺擺手道:“先去窮六子家看看吧,真人你回來了,鎮上的百姓也就有主心骨了。”

雲鬆看他。

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