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前方混亂的戰局。

船上的人都沉默了。

還是莽子腦袋瓜單純反應也簡單,他喃喃問道:“這海上也有鬼打牆嗎?”

風裏刀像是被這話驚醒,急忙叫道:“快起風帆!逆風起!”

雲鬆搖頭道:“沒有,我們離不開這處古戰場了。”

雲中鶴緊張地問道:“這可怎麽辦?海上陰兵厲害非凡,咱們怎麽避開這一難?”

風裏刀麵色難看,說道:“很難,那些疍民將咱們驅趕進這片古戰場海,便是想讓這些陰兵來對付咱們,他們顯然對此是有把握的,否則不會耗費那麽多的好風郎來驅趕咱們!”

“誰遇到過這種事?”雲鬆問道,“有什麽破解海上陰兵交鋒的法子嗎?”

鑽山甲說道:“老大,我記得你是道士啊,那你能不能超度這些陰兵?”

聽到這話其他人趕緊點頭:“對對,老大,道士能超度鬼,這些陰兵也是鬼,你能超度它們吧?”

雲鬆搖頭道:“福生無上天尊,很難,不過可以試試。”

他們冒雨去往船頭,這時候隨著他們進入古戰場,海戰的情形也進入他們眼簾。

這是一場血戰。

戰鼓齊鳴,萬箭齊發!

一支支火箭在雨中穿梭,火光竟然不能被大雨所熄滅!

每一艘船上幾乎都有戰火燃起,有的小船整個燃燒了,這些小船上的兵士很是彪悍,它們不跳海而是操縱火船撞向大船。

大船上的戰火便是由此而來!

時不時有渾身冒火的人從船上跳下去,這是眼看活不成了。

也有兵甲等戰船相接的時候帶著一身火焰撲向敵軍,抱住一個便死命不撒手。

雙方下死手,船上有鉤鐮兵,對手一上自己的船立馬捅上去要把人給推入海裏去。

這時候旁邊大船上站起弓箭手。

利箭射出,火箭射入人體!

慘叫聲不絕於耳!

大船互相撞擊,撞角斷裂,兩船交接,隨即有人大叫‘接舷戰’,接著鋒利的刀光在雨水中閃爍起來。

眾人被這一幕驚呆了。

其實這場海戰隻有十多艘船參與,每一艘船上人不是很多,合計起來恐怕頂多有幾百人上千人在交戰。

可是這戰況卻極為慘烈,雙方士兵都是精銳,驍勇無匹、悍不畏死,每個人隻有一個念頭:

我不會活下去,但我要帶著敵人一起死!

這種鬥誌和赴死決心是踏浪船上眾人生平所未見過的。

踏浪船上這些人,除了雲鬆其他的都自詡狠人,包括雲鬆在內他們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

可是他們沒有參加過這麽慘烈的血戰!

近距離觀戰之後他們老實了,雲中鶴先苦澀地說道:“雲鬆少爺,咱們還是再試探著跑一下吧,或許咱們可以離開這古戰場呢?”

雲鬆深吸一口氣。

這口氣息帶著腥味。

海腥味和血腥味。

他說道:“不用抱著僥幸心理了,我們逃不脫的,大家保護好自己……”

“再試試吧。”鑽山甲也說道,“老大,咱這次注意一下航向,或許能離開這地方呢?”

風裏刀說道:“不要用水鬼驅船了,咱們掛風帆,靠海風來驅船!”

翻天猿說道:“這船的底艙有船槳位,咱們都去劃船,這樣速度更快……”

“不用!”風裏刀果斷搖頭,“人的感覺會被古戰場所迷惑,這與鬼打牆一樣,所以咱們就是靠海風來驅船,古戰場這些陰兵總沒有辦法連海風都能給控製吧?”

雲鬆化作野河伯下水號令水鬼水怪停止動作。

他知道這沒用。

水鬼水怪們對這古戰場的態度跟他們一行人相同,都很恐懼,它們簡直是四爪並用把投胎的力氣都拿出來了,就想扛著船趕緊離開這裏——

水上戰況慘烈,水下情景更是殘酷!

雲鬆往前看,看到的便是陰兵化作的水鬼,它們陰沉沉的飄**在海水中,不管死時姿勢如何,如今統一是扭頭看向踏浪船!

隔著很遠雲鬆也能看清它們臉上的陰鷙和垂涎。

海風吹**木帆,踏浪船往南行駛,再次遠離了古戰場。

眾人緊張又期待的看著前方。

然後穿過雨幕後他們再次看到古戰場!

這次不僅僅是看到古戰場的焦灼戰況,他們還看到了漂在海麵的陰兵浮屍。

有的陰兵還沒有死掉,他們掙紮在海麵上衝著踏浪船伸手大叫。

在它們大叫聲中,最近的船上聽到了這聲音扭頭看,然後看到了踏浪船。

雲鬆說道:“這下子漂亮了,諸位,咱們成為它們的共同敵人了!”

交戰雙方已經殺紅了眼,這時候看到一艘陌生的船到來它們會怎麽想?肯定都以為是對方的援軍!

果然。

他的話音剛落下便有幾艘船衝他們開來。

船上陰兵們仰頭開弓,一支支火箭瞄準了踏浪船!

情況緊急。

炮彈或許沒那麽容易射中行駛中的船,可是火箭沒問題!

這樣雲鬆緊急號令道:“加快船速,靠近這些船!”

他身邊的人一愣:“啊?”

風裏刀怒道:“啊個屁!聽雲鬆少爺的,快快快,降下木帆,全速向前衝!”

踏浪船突然加速,射來的火箭紛紛落在後麵海裏。

雲鬆運轉真元,朗聲吟誦《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

他的聲音洪亮,誦經聲傳向四方。

船上咬牙切齒的陰兵們聽到他的誦經聲後麵色開始平複,舉起來的火箭北放下了,拉開的弓弦收起來了。

見此紮破天激動地說道:“有用、有用!能超度它們,太好了,能夠超度它們!”

“老大太牛逼了。”鑽山甲一臉欽佩。

雲中鶴做手勢:“大家冷靜,不要打擾雲鬆少爺!”

雲鬆沉心靜氣誦經。

看到《太上洞玄靈寶天尊說救苦妙經》有成效他頓時來了勁頭,鬥誌昂揚的加大了聲音。

然後幾支火箭淩空而來!

風裏刀見識廣,他立馬脫掉濕漉漉的衣服大喊道:“攔住這些火箭!不能讓它們射到船上!”

火箭落下,他眼疾手快用衣服纏住一支火箭扔入水中。

紮破天則揮手從袖子中噴出兩枚魚線一連卷住了剩下幾根火箭。

風裏刀大聲道:“快扔進海裏!這是陰間的業火,不能讓它在船上燃燒,否則無法熄滅!”

紮破天嚇一跳連同魚線一起扔掉了。

雲中鶴忍無可忍上去在他後腦勺抽了一巴掌:“你這個敗家玩意兒!這可是海蛛絲啊,咱拚了半輩子才攢下幾根?”

風裏刀說道:“先別管這些身外之物了,事情不好辦,雲鬆少爺不能完全超度這些陰兵,他的誦經聲隻能讓陰兵暫時冷靜下來!”

翻天猿看向遠處說道:“不錯,而且他的誦經聲傳不出很遠,遠處的陰兵還會攻擊我們的!”

風浪聲、雨落聲,聲聲不絕於耳。

慘叫聲、咆哮聲,聲聲此起彼伏。

雲鬆已經在扯著嗓子誦經了,可聲音還是傳不出太遠去!

這時候翻天猿一把拽住鑽山甲叫道:“老鑽,你們盜墓的天天跟地底下的東西打交道,難道就不知道怎麽對付陰兵嗎?”

鑽山甲苦澀一笑:“我們頂多對付個僵屍,哪能跟陰兵打上交道?”

“難道你們行內就沒有對付陰兵的傳聞?”翻天猿不甘心的問道。

鑽山甲說道:“倒是有,但那不是對付海上的……”

“在陸地上怎麽對付陰兵?”好幾個人一起問道。

鑽山甲說道:“作戰中的陰兵依然是兵,你看它們還有戰鬥本能,甚至很有戰鬥秩序,你們剛才聽到戰鼓聲沒有?正所謂擊鼓進軍、鳴金收兵,如果咱們能敲響銅鑼,或許能讓它們退軍!”

一聽這話眾人都絕望了:“這時候去哪裏找銅鑼?”

“我以前幹過耍猴的,那時候倒是有一麵家傳的銅鑼,可惜讓我給扔了!”

“銅鑼沒有,銅鍋行不行?”這時候有人問了一句。

這話提醒了眾人,翻天猿驚喜欲狂地叫道:“廚房艙裏有銅鍋!對,我記得有一口銅鍋,趕緊拿出來啊!”

海上不方便生火造飯,所以正經的大型木船上不用鐵鍋用銅鍋,因為銅鍋雖然更貴可是導熱性極好,用來做飯耗費的火柴少,對船的傷害性也小。

不過銅鍋實在是貴,踏浪船這麽一艘大船上隻有一口跟鬥笠差不多的小鍋。

鍋子翻過來,他們用木棍捆上布趕緊的巧了起來:

“棒棒棒棒……”

敲鑼聲清亮響起。

聽到敲鑼聲,旁邊的幾艘船上士兵迅速收起武器救助傷員然後調轉船頭。

踏浪船一路向前開,雲鬆的誦經聲加上敲鑼聲成為對付陰兵的法寶。

誦經聲讓它們安靜,敲鑼聲讓它們撤退。

原本殺氣騰騰的古戰場逐漸安靜下來。

雲鬆鬆了口氣。

雲中鶴急忙說道:“都他嗎愣著幹屁呢?跑啊!快點快點!上船帆,爭取一鼓作氣離開這古戰場!”

木帆又架了起來,鑽山甲帶人鑽到底艙開始拚命劃槳。

大雨依然在下。

踏浪船跑著跑著前麵又出現了船影。

見此雲中鶴當場哀歎一聲:“這是沒完了!壞了,咱們跑不出去了!”

風裏刀說道:“別他嗎打擊士氣!咱們能出去的,能出去的,有人出去過!我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

雲鬆急忙看向他。

風裏刀說道:“剛才少爺你在專心致誌的誦經,所以沒注意到交戰那些船,交戰的船一方屬於疍民一方屬於官兵,看那些官兵的穿著,它們生前是胤朝!”

雲鬆忍不住驚呼:“那麽久遠?”

九州的皇朝從後往前數,分別是前朝的金朝、璋朝,然後才是胤朝。

金朝和璋朝國祚總計七百年,胤朝國祚為三百年,也就是說這個古戰場最早的話可能有一千年了!

風裏刀點頭道:“我想起了曾經聽人說過的一場海上激戰,胤朝時候朝廷昏庸,對士大夫和貴族極其寵溺,對百姓極盡苛政,老百姓活不下去,便拚了命的造反!”

“胤朝的士大夫們不把本朝的百姓當人看,更何況海上的疍民?在他們眼裏疍民如同豬狗!”

“就在這種情況下,疍民進行了一場起義,史稱‘東海之亂’,朝廷派水師前來鎮壓,疍民水性雖好可是船隻不夠大、不夠堅,而且他們缺乏方術高手,朝廷大軍又是出精兵又是派方術高手,很快將他們的起義給鎮壓了。”

“最終一場決戰發生於遠海,水師派遣主力圍剿殘餘的疍家軍,疍家軍窮途末路,他們知道自己投降會死的更慘,所以便跟水師進行了殊死力搏。”

“結果他們的鬥誌震懾了水師主力,竟然讓水師主力覆滅了!”

“在疍家的口口相傳中,疍家軍最終滅掉朝廷水師主力後遠走大洋去了海島定居,但我聽到一個可靠消息是,疍家軍是跟朝廷水師主力同歸於盡了,雙方誰都沒有活口留下!”

“等等,”莽子攔住他,“既然雙方都沒有活口留下,這傳聞是誰傳出來的?”

風裏刀對他翻白眼:“海裏又不是隻有這兩撥人,還有鮫族呢!”

雲鬆說道:“這個古戰場,就是你說的那場胤朝海戰?”

風裏刀點頭道:“不錯,應該是這樣。”

回到駕駛艙的鑽山甲也說道:“有這個可能啊,我師傅曾經跟我說,陰兵主要是兩種士兵形成的,一種是死而不知,且湊巧逃脫了陰司的抓捕,所以還在行軍。”

“還有一種是他們參加的戰鬥實在慘烈,將士們沉浸在殺戮中無法自拔,盡管已經死去,魂魄卻由於強大的執念不肯離開,仍舊徘徊於戰場上,以至於陰司都不敢來招惹它們,因為一旦招惹它們同樣會遭到攻擊。”

紮破天說道:“大哥,你說的這個事我也聽說來著,可這古戰場如果跟咱停手的這場海戰相關,那咱也應該聽說過古戰場的傳聞吧?但咱沒有聽說過啊!”

風裏刀看向雲鬆,臉色很難看。

雲鬆深吸了一口氣。

他明白風裏刀的意思。

紮破天的話沒問題,他也說出了一個大問題:

這場海戰非常有名,這個古戰場存世上千年,不可能沒人見過。

那為什麽有人見過卻沒有傳聞傳出去呢?

因為見過的人都死了!

進入古戰場的人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