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將手中鋤頭上的招魂幡扔掉,彎下腰開始小心翼翼的刨墳。

雲鬆攔住他問道:“你知道這下麵埋的是個什麽東西嗎?”

中年人奇怪的看著他道:“當然知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下麵埋的是個小孩,是被家裏老人給借去子孫壽的倒黴孩子。”

雲鬆問道:“你怎麽知道這些的?”

中年人不耐道:“這你不用管,你就說你想不想去賭場大殺四方吧?想不想去賭場把輸掉的錢都給賺回來然後再大賺上一筆?”

雲鬆說道:“我當然想,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墳墓一旦挖開,我可能請不走裏麵的那個鬼!”

中年人聯想到他之前說的話,終於回過味來:“你——你不是個尋常的賭徒?你懂行?”

事到如今,雲鬆不想裝下去了,他說道:“行了,我攤牌了,我其實是個道士!”

中年人試探地問道:“現在道士也有那麽大的賭性?你師傅要是知道你在賭場耍錢耍到這幅樣子,他不會懲戒你嗎?”

雲鬆沒好氣地說道:“誰說貧道在賭場輸錢了?還有你怎麽知道這個墳墓?”

中年人說道:“這與你有什麽關係?你到底挖不挖了?我跟你說,這裏麵真的埋藏著一個你說過的那種滯陽胎!”

雲鬆冷冷的搖頭道:“不隻是滯陽胎那麽簡單,尋常的滯陽胎不會這麽凶,還要用朱砂熟土來壓製!”

“再說了,你想要請一個滯陽胎回家供奉,然後你就這麽空手而來?不做準備?”

中年人將包袱打開,說道:“我當然做好了萬全準備。”

大包袱裏頭還有個小包袱,小包袱裏的家夥什還挺齊全,香燭紙錢、木馬麵具紙風車,不一而足。

中年人說道:“你看,待會咱們挖出棺材,我會點燃香燭祭奉裏麵那小鬼,到時候小鬼便會出現。等到它露麵,你便好言安撫它,拿這些玩具逗它開心。”

“等到它開心了,你就背對棺材,我到時候會打開棺材,你要背走裏麵的屍體,這樣小鬼就會跟你離開。”

雲鬆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你這是從哪裏學到的歪門邪道?你覺得就憑這樣的手段能引走一個滯陽胎?”

中年人不悅地說道:“這樣當然能做到,我是親眼見過有人用這樣的手段引走了一個很厲害的嬰靈——別以為我糊弄你,那嬰靈真的很靈驗,它便幫助那人在賭場百戰百勝過,一天足足贏走兩千銀元!”

這話把雲鬆給弄服氣了。

敢情在這人的眼裏,他一直沒擺脫賭狗形象呢!

其實他是真正知道帶走滯陽胎的手段。

滯陽胎邪門,要將之帶走的手段更邪門!

中年人說的僅僅開端,這確實能把滯陽胎引出來,可若是不能讓滯陽胎滿意,那引出滯陽胎的人會遭到其慘烈攻擊,到時候像中年人這種水平的想死都不容易。

香燭引鬼之後,滯陽胎露麵。

這時候它可能會有兩個表情,一個表情是痛哭,一個表情則是笑嘻嘻。

如果表情是痛哭還好辦,隻要哄好它再以朱砂紅衣披身打開棺材,將其屍身背起來繞著墳墓轉圈。

轉到什麽地步才算完呢?轉到滯陽胎消失不見這就算完事,這時候才可以將其屍身放回去,然後連同棺材一起拖走帶回家供奉起來,這就算把滯陽胎請回家了。

但如果表情是笑嘻嘻那就不好辦了,這時候的滯陽胎殺氣極重,得要想辦法先消磨它的殺氣。

最常見的法子就是以殺解殺,最好找到搶奪滯陽胎壽元的老人,將老人在它麵前折磨死,這樣滯陽胎便能解除殺氣。

如果不想殺人那就得殺牲口,準備好五牲四禽,將它們殺死在滯陽胎麵前,再對其進行祭奉,這樣操作得當也能解除滯陽胎殺氣。

不管是殺人還是殺牲口,在這個過程中都要收集它們鮮血抹在身上。

如果還是不能解除其殺氣那就不好辦了,必須得用強力手段與它血戰,狠狠折磨它一番,將它打的越慘、折磨的越狠它越可能服軟,否則隻能將之滅殺。

總之消磨掉滯陽胎殺氣後才能進行下一階段的施法,這時候要滿身鮮血的開棺將滯陽胎屍首背負起來,同樣要繞著墳墓轉圈,一直轉到滯陽胎消失。

這滯陽胎消失可不是回到了屍體中,而是藏進了主人身體裏,到時候會在主人身上生出一張臉。

這張臉越清晰,滯陽胎的能力越強,但反噬也越厲害。

不管從手段還是後果來看,養滯陽胎都不是名門正道會幹的事,一般來說是黑茅一脈最擅長這種手段。

雲鬆估計中年人跟黑茅宗有關係,他說出的帶走滯陽胎之法不準確但也有正確之處。

所以他肯定懂相關知識的,懂多少這個不好說。

有可能是他了解帶走滯陽胎的秘術但不跟雲鬆說實話,想要害雲鬆。

也有可能是他背後的人沒跟他說實話,想要害他。

不管怎麽樣,現在已經到地頭上了,他都得把滯陽胎找出來。

中年人揮動鐵鍁,隨著朱砂熟土飛散,一具小棺材慢慢暴露出來。

這口棺材規模很小,長度不足一米半,正是一口童棺。

棺材色澤通體殘紅,雲鬆上去伸手一摸。

這道紅色很是粗糙,是用粗朱砂混上膠水給塗抹而成!

就在此時,一股香火味傳進他鼻子裏。

中年人點燃了香燭。

棺材上的朱砂紅漆頓時變得濕潤陰冷起來。

棺蓋開始輕微抖動發出‘噔噔噔噔’的聲音,顯然裏麵有東西在推動棺蓋。

中年人疑惑地問道:“這個小鬼怎麽沒有出來?”

雲鬆說道:“棺材被朱砂給塗了個遍,要知道朱砂乃是至陽至剛之物,粗朱砂沒有被過多打磨保留的天地陽氣更豐沛,最能困鬼,裏麵小鬼雖然怨氣足,但想要衝破這麽多朱砂的束縛卻也困難。”

中年人說道:“那你趕緊背對棺材做好準備,我開棺把它放出來!”

一聽這話雲鬆嚇一跳。

被這男人的傻勁給嚇一跳。

“我話沒說清楚嗎?這棺材一旦打開讓裏麵的滯陽胎出來,你那請鬼的法子壓根請不了它!”

中年人說道:“對,我聽你說過了,但我看你本事很大,你能對付的了這個滯陽胎吧?”

雲鬆愣了愣。

原來這貨不傻。

中年人又催促他道:“你趕緊背對棺材站好,我要開館了啊。”

再次聽到他這句話,雲鬆猛的意識到了自己會感覺他有傻勁的原因:他一直在讓自己背對棺材站好!

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念頭浮現在雲鬆心頭。

他便死死的盯著中年人看。

中年人被他盯的有些發慌,說道:“兄弟,你這是什麽眼神?你別這麽看我,現在你臉上還戴著個黑膜呢,你這樣看我怪嚇人的。”

雲鬆冷笑道:“你敢來衝撞鬼祟盜墓,還害怕個活人的注目?”

中年人一聽這話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抽,他不自然地說道:“兄弟你這話什麽意思?我……”

“我什麽我?”雲鬆沒好氣的打斷他的話,“現在還裝糊塗呢?你根本不是想來引走這滯陽胎,你想開它的棺材,偷它棺材裏的珍寶!”

中年人訕笑道:“沒有,真沒有,你誤會我意思了,我怎麽會幹那種事?”

雲鬆抬腳踏在棺蓋上說道:“好,那我現在把棺蓋踢開讓裏麵的滯陽胎出來,隻要咱們不偷它的東西,它起碼不會害死咱們。”

他正要下腳,這時候土崗遠處響起一個叫聲:“就在前麵!他們還沒有走,我看到他們搞出來的火光了,弟兄們趕緊上啊!”

中年人瞪大眼睛看向來人,隨即麵色大變:“不好,兄弟,是剛才被我嚇走的那倆人又回來了,而且他們還糾集了一群人,咱們得避避風頭!”

雲鬆不耐地說道:“幾個流氓無賴罷了,有什麽好避的?你害怕你就躲著,看我怎麽弄他們!”

話音一落他往腰上一拍,駁殼槍直接跳入他手中。

趕來的這夥人知道他手裏有槍,這些人也有槍,當頭倆人便一人端著一柄步槍。

見此雲鬆不裝逼了,趕緊先貓在一處墳墓後頭占據有利地勢。

對方也沒有冒進,他們拉近了與雲鬆的距離後便有一個人扯著嗓子喊道:“對麵的朋友怎麽稱呼?”

雲鬆聽到這聲音一愣。

有點耳熟。

他試探的往外看,說道:“你們怎麽稱呼?”

對麵的人說道:“兄弟我叫楊達茂,因為擅長打洞鑽洞,江湖朋友抬愛,給我起了個諢號叫鑽山甲!”

“如果朋友你也是混江湖的,那你應該聽過的名頭,如果你沒聽過我的名頭,那應該聽過我們盟主——啊不,我家大哥的名頭!”

“我家大哥是個道士,道號雲鬆子,你要是也沒聽過他的名頭,那肯定知道前些日子的黔地軍政風雲,黔地大帥鹿敬天被人刺殺於家中,實不相瞞,那正是我大哥的手筆!”

對麵一開口雲鬆便樂了。

竟然是他在黔地碰到過的鑽山甲楊達茂,他們兩人還真挺有緣分,當初在有藥寨相遇來著,如今在滬都竟然又相遇了!

鑽山甲這人嘴皮子很溜,雲鬆這邊剛樂呢他那邊已經嘰裏咕嚕的說了一大堆。

把雲鬆說的一愣一愣。

我殺鹿敬天的消息竟然傳遍江湖了?可是不對啊,鹿敬天不是直接死在他手上的,是誰又往他頭上扣屎盆子呢?

帶著疑惑他探出頭,叫道:“鑽山甲,我是你大哥!”

有人罵道:“我他嗎還是你爹呢!”

“我是你爺爺!”又有人罵,“楊大哥,他占你便宜!”

“閉嘴!”鑽山甲回頭嗬斥一聲,又迷惑的往前走。

他手裏有手電筒,雲鬆露麵後他立馬看清了雲鬆的麵容。

看清之後他就激動了:“不是吧?你真是我大哥?我操,難怪我聽你聲音熟悉呢,大哥、大哥,我們怎麽在這裏相遇了?”

雲鬆笑道:“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鑽山甲過來倒頭就拜,雲鬆扶起他來,他轉身上去給帶著的兩人一人一巴掌。

兩人委屈地說道:“楊大哥,我們也想拜,但你還沒有給我們介紹……”

“我抽你倆是因為這個嗎?”鑽山甲氣的破口大罵,“幹你們的姥姥,你們倆剛才碎嘴什麽呢,這是我大哥,你們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爺爺,那你們是我的啥?”

旁邊有大漢趕緊從中和稀泥,一群人紛紛跟著拜會雲鬆。

中年人看傻眼了。

他忍不住掐了自己一下子:隨隨便便找了個賭狗,怎麽這賭狗來頭這麽大?

鑽山甲將手下兄弟引薦給雲鬆,高興地說道:

“原來當初大哥你沒有死在有藥寨聖地山洞裏,哎呀,當時可把我們傷心死了,要不是後來築城傳來消息說你還活著並且弄死了鹿敬天,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呢!”

有人說道:“對,我們都給你燒紙了,老鑽還給你燒了倆大奶大屁股的娘們……”

這件事算是雲鬆的傷心事。

他歎了口氣說道:“唉,我們當時進入那山洞,然後我湊巧進入一條秘道,結果後麵山洞崩塌,一起進山洞的兄弟全戰死了,我沒臉出去見你們,便順著秘道自行離開了。”

“離開之後我便去了築城,最終一番努力,好歹算是替兄弟們報仇了。”

一個綽號叫翻天猿的漢子高興地說道:“大哥你太厲害了,我們還一度誤會你來著。”

“當時山洞崩塌裏麵的兄弟屍骨無存,想要挖都挖不出來,這事讓我們一度非常難過,後來得到消息說你在築城殺了鹿敬天,還有人說風涼話,他們懷疑你是故意拿山洞裏的兄弟當投名狀去接近鹿敬天……”

“這種混賬話不要說了。”鑽山甲不悅的打斷翻天猿,“大哥怎麽可能是這種人,大哥要是真想拿人當投名狀,他何必帶咱們一起滅了鹿敬天守衛祖墳山洞的守衛?他直接跟守衛裏應外合滅了咱們不更好?”

雲鬆笑道:“有懷疑也是對的,我當時獨自離開的行徑確實不夠光明磊落,另外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鑽山甲說道:“我們想來這裏找一個古墓,大哥你呢?嘿喲,大哥你也在盜墓?”

他看到了旁邊挖開的小墳堆。

一支手電筒照過去,朱砂紅棺已經變成了黑色。

這是朱砂被陰氣完全侵襲的原因!

鑽山甲顯然懂行,他倒吸一口氣道:“好凶的童子屍!”

雲鬆抬腳踢在棺材蓋上給踢開了。

他才不怕裏麵這小鬼。

‘哢嚓’一聲,棺材蓋上的木釘被踢斷,整個棺材蓋直接退後露出縫隙。

隨即有幼童的笑聲響起,清脆而悠長:“嘻嘻嘻嘻嘻嘻……”

一個渾身雪白的小鬼從縫隙中飄出來。

它帶著獰笑看向麵前的人,然後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下:怎麽這麽多人?

雲鬆帶著一群大漢圍在它身邊。

但滯陽胎很厲害,它有神智也有大修為,立馬飄起想要下手殺人。

雲鬆及時揮手,抄起五雷木給砸了上去!

破空聲如雷聲,輕微卻能直透人心,讓人心神大震。

而滯陽胎聽到這雷聲更是恐懼,正要飛起的它趕緊往棺材裏鑽。

鑽的太慢。

五雷木一下子敲在它頭上。

就這麽一下子它的腦袋被砸了個半扁,陰氣颼颼的鑽進雲鬆懷裏。

雲鬆心裏大喜。

五雷木果然是能用來做神器的東西,它驅陰殺鬼的威力太強大了!

小鬼的笑聲變成慘叫哀嚎,它也算厲害竟然抗住了五雷木的一擊,隨後它躲進棺材裏再也不敢冒頭,藏在裏麵慘叫幾聲後開始嗚嗚的痛哭。

滯陽胎一哭就好辦了。

這代表它服軟了!

準備動手的鑽山甲等人齊齊喝彩:“大哥威風!”

翻天猿眼力勁不錯,他聽到小鬼的哭聲後便疑惑地問道:“大哥,這不是個尋常的鬼,這是個滯陽胎吧?”

雲鬆說道:“不錯,它是個滯陽胎,是被家裏長輩搶壽而死的倒黴孩子。”

聽到這話鑽山甲等人便對視一眼,然後問雲鬆:“大哥,那咱們怎麽處理它?”

雲鬆沉吟,翻天猿先趕緊說道:“大哥,你知道我的,我這人算不上英雄好漢,但是有道德底線,我覺得這小鬼死的委屈,咱們不能不辨是非去誅殺它。”

鑽山甲不悅地說道:“老猿你這話夾槍帶棒的給誰上眼藥呢?大哥難道就沒有道德底線?大哥可是英雄好漢……”

雲鬆翻白眼。

這貨暗地裏也是夾槍帶棒的給他上眼藥。

他說道:“咱們行走江湖憑借的是什麽?”

“有錢!”一個漢子下意識說道。

雲鬆搖頭:“非也非也!”

“有權有勢!”那漢子立馬又說。

鑽山甲甩手給他一拳:“你嘴巴怎麽那麽快呢?聽大哥說話!”

雲鬆笑道:“咱們行走江湖靠的是問心無愧,所以這個滯陽胎沒被咱們碰上就罷了,既然被咱們給碰上了,咱們不能不管,咱們要看看他家裏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要害他!”

鑽山甲喝彩道:“對,大哥所言極是!”

一直在默默旁聽的中年人聽到這裏後小心翼翼的說話了:“我現在明白了,諸位都是英雄好漢呀,那諸位英雄能不能先把這小鬼給弄出來,然後讓我拿出它棺材裏的寶物……”

眾人聽到這話勃然大怒,紛紛怒視他。

他趕緊解釋道:“諸位明鑒,我拿出棺材裏的寶物可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