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喝酒喝多了又喝水,出門之前尿急,他讓雲鬆等待,自己提著褲子去找地方上茅房。

店家說:“哪有茅房?你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尿就行了!”

等到中年人離開,店家悄悄來到雲鬆身邊:“小兄弟,剛才我聽你們提到了母狼崗?怎麽,你們要去母狼崗?”

雲鬆說道:“對,我們去辦點事。”

“去盜墓吧?”店家冷笑。

雲鬆裝傻:“我不知道,是那個大哥帶我去一趟,說是去給個橫死的小孩子上炷香。”

店家低聲道:“這樣啊?好吧,去那地方你可得小心,我看那個人不像好人。”

雲鬆問道:“這母狼崗是什麽地方?”

店家說道:“母狼崗原來叫做沒娘崗,最早專門用來葬沒有了爹娘的孤兒的屍首,或者滬都商旅多,經常有外地商旅拖家帶口來做買賣然後死了孩子。”

“他們起初也會把孩子送去那地方,這些商旅在滬都留不下會回老家,這樣死掉孩子的骸骨就留下了,它們在滬都相當於是孤兒,這進一步壯大了沒娘崗的名聲。”

“而各地商旅以廣粵一帶為多,他們把‘沒’叫做‘冇’,沒娘崗叫做冇娘崗,後來口音一雜亂也有叫木娘崗的,最終稱呼亂來亂去,便成了母狼崗……”

這時候解手的中年人回來。

店家端起盤子離開了。

中年人看著他的背影沉聲問雲鬆:“他剛才過來說什麽了?”

雲鬆實打實地說道:“他聽說咱們要去母狼崗,便來叮囑咱們小心一些。”

中年人說道:“嗯,沒事,你剛才也說了,咱們要去幹的是積陰德的好事,不會有危險的。”

此時雲消雨霽,但陰雲猶在。

中年人出門後肩膀上多了一個包裹。

雲鬆多看了一眼。

對方剛才不是去撒尿了,恐怕是去拿這個包裹了。

中年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便拍了拍包裹說道:“裏麵是兩套衣裳和一些祭祀用品,是為了保護咱倆用的,放心,為的是個有備無患,我絕不會害你。”

雲鬆笑了笑沒說話。

不論在哪個世界,滬都都是個不夜城。

東洋南洋西洋的新奇玩意兒要進華夏先到滬都,所以現在滬都發展的很快。

街道上跑的有黃包車、自行車、小轎車、電車。

街道邊上的店鋪掛著紅燈綠燈。

賣報童、賣花女、賣身女的身影在街頭巷尾穿梭,時不時有一聲妖嬈的‘大爺來玩呀’傳進兩人耳朵裏。

母狼崗是個荒郊野外,這從傍晚開始走,一直走到深夜才走出城到達野外。

到了這裏有農田也有荒地,而母狼崗周邊就是大片荒地,這裏樹影婆娑、枯草叢生,兩人摸著黑往前走,走著走著身後便響起了沙沙沙的腳步聲。

古怪的腳步聲出現,有東西跟在了兩人身後。

這時候中年人低聲道:“兄弟別怕,往前走,放心的走,不要理會身後,更不要回頭,不管身後是什麽聲音都別回頭。”

雲鬆說道:“好。”

說完他便回頭看去。

身後是個單薄的陰影,披頭散發、垂頭喪氣,它似乎感知到雲鬆回了頭,便獰笑著抬起頭。

雲鬆默默的抽出了五雷木。

道袍解開,一瞬間有雷光隱隱閃過。

這亡魂直接被閃爍的雷光衝了個煙消雲散!

就是這麽霸道!

雲鬆毫無所獲。

隨著他手中亮出五雷木,暗地陰影裏的蠢蠢欲動都沒了。

母狼崗是一片亂葬崗。

亂葬崗周圍栽種了許多槐樹,這是招鬼樹,目的是吸引此地小鬼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裏不亂離開。

野外風大,而且這裏離著海邊不遠,吹來的都是海風,風中帶著一股腥臭味兒,也不知道這味道是海裏的還是墳地裏的。

風大樹枝亂,便發出嘩啦嘩啦的響動。

兩人從樹木之間穿梭,樹上有東西在盯著他們看。

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很不好。

雲鬆大咧咧的抬頭,然後看到幾隻貓頭鷹擠在一起聚精會神的看他們。

這些貓頭鷹樣子很怪,它們在樹枝上排排站,一邊看他們兩人然後一邊齊刷刷的點頭。

一下兩下三下四五下的那樣點頭。

雲鬆對這些動作太熟悉了:一些數學不好的人數東西的時候便有這樣的習慣,一邊清點東西一邊點頭!

而貓頭鷹在數什麽?

肯定在數他們眉毛啊!

雲鬆當機立斷將五雷木橫起來擋在額頭上。

這樣突然之間貓頭鷹們炸毛了,它們紛紛發出哀嚎聲,胡亂的拍打著翅膀穿林而去。

中年人被貓頭鷹這突然的舉動嚇一跳,叫道:“草,這什麽東西?”

雲鬆安慰他道:“沒事,就是幾隻報喪鳥而已。”

“就是幾隻報喪鳥——而已?!”中年人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兄弟你被嚇傻了嗎?這種地方碰到報喪鳥你還說而已?”

雲鬆說道:“哎呀,隻是報喪鳥又不是鬼,咱們碰上報喪鳥總比碰上鬼要好……”

“噓!”中年人嚇的趕緊豎食指,“呸呸呸,不要亂說啊!”

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槐樹林,一座土崗子出現在他們麵前,而雲鬆定睛一看——

土崗子上有兩個東西在飄**!

一個身材魁梧長了個牛頭!

一個身材削瘦長了個馬麵!

他們兩個穿的不是尋常衣衫而是兩套襤褸盔甲,盔甲上麵掛骷髏頭、帶鐵鏈子,而鐵鏈子上冒著火……

竟然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麵!

雲鬆愣住了。

他遇到過陰差的,說實話那陰差的身材打扮確實有些驚悚,讓人看一眼就從心底生出恐懼感。

所以他以為陰差都是那個樣子,卻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牛頭馬麵!

牛頭馬麵在土崗上走來走去,身上鐵鏈拖地,火光幽幽中,後麵依稀帶著幾個矮小的身影。

這些身影踉蹌著走在後麵發出嗚嗚的哭聲,像是被抓住的嬰童小鬼。

中年人從後麵輕輕拉了雲鬆一把,他帶著雲鬆躲到了樹後。

雲鬆吃驚的看向他:“你看到上麵的牛頭馬麵了嗎?你竟然不害怕?”

中年人輕聲一笑:“有什麽好怕的?我們還是黑白無常呢!”

他說著打開包袱,裏麵是兩套粗布衣裳和紙帽子。

其中兩件衣裳一黑一白。

雲鬆撐開紙帽子,黑的寫著天下太平,白的寫著一生見財。

這是準備Cos黑白無常呢?!

他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冷靜地說道:“來,兄弟,換上這套衣服,然後咱們去把他們嚇走。”

聽到這話雲鬆明白了:“你說那上麵的牛頭馬麵是人假扮的?”

中年人微笑道:“不錯,他們是人假扮的,假扮了在這裏盜墓呢。”

雲鬆疑惑地問道:“這地方埋的都是死孩子,這有什麽好盜墓的?”

中年人一邊收拾衣服一邊隨口說道:“你可別小看這地方,滬都有傳統,孩童的死是夭折,他們往往陽壽未盡而死,所以心懷怨氣,容易外出害人。”

“那怎麽能夠讓它們害不了人呢?隻要讓它們離不開這個母狼崗即可。”

“這樣就要求在它們下葬的時候,往棺材裏藏入一些珍寶,用珍寶來吸引孩童留在此地。”

雲鬆納悶地問道:“可是這裏頭的孩子都是沒爹沒娘的孤兒,這能有什麽珍寶陪葬?”

中年人笑道:“絕大多數確實是這樣的孩子,可是裏麵有極少數是家裏做買賣的外地生意人,他們孩子夭折後沒地方可以葬下,隻能葬在這裏,這牛頭馬麵就是來盜它們的墓。”

雲鬆罵道:“真他娘缺德啊。”

中年人讚同的點頭:“不錯,確實是一群缺德玩意兒!哪像咱們?咱們是帶走滯陽胎供奉它們、給它們一個好去處,咱們這是積陰德呢!”

說著他整理好了兩套衣裳,問道:“來,兄弟你先選一件,你是要做白無常還是黑無常?”

雲鬆說道:“我做白無常吧。”

中年人拿起黑無常的衣衫開始換:“沒出乎我的預料,我就知道你會選白無常。”

雲鬆納悶地問道:“為什麽?”

中年人指向白無常紙帽子上的四個字,滿臉的‘我已經看透你了’。

這四個字是‘一生見財’。

雲鬆恍然,賭狗還真是喜歡這四個字。

衣服是粗布袍子,偏於寬大,不過黑白無常在民間的形象便是身穿長袍,所以這不是問題。

包袱裏除了衣服帽子外還有兩副麵膜似的東西,同樣一黑一白。

雲鬆要拿走白膜貼臉上,中年人攔住他說道:“你得戴黑色那個,黑無常是白麵,白無常才是黑麵。”

這話又把雲鬆說愣了:“為什麽?”

中年人解釋道:“你想想看,黑無常一身黑,如果臉也是黑的,那夜裏還有誰能發現他的存在?所以這張白臉就是他的標誌性形象。”

“而白無常不一樣,他一身白衣,再搭配個黑臉,這樣才會更顯眼。”

雲鬆聽到這話忍不住驚歎:老哥你可真會瞎雞兒掰扯!

不過這不影響大局,他便戴上了黑膜。

這樣一黑一白兩個人對視一眼,中年人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你還挺嚇人的。”

雲鬆問道:“現在怎麽辦?”

中年人說道:“我還準備了招魂幡,你正好有力杠,這樣你挑上一條招魂幡,然後你到時候莫要說話,隻需配合我即可,看我怎麽將他們給嚇走。”

他從懷裏掏出兩副招魂幡,從後腰上摘下一把小鋤頭,將其中一副招魂幡掛了上去。

雲鬆則用百年桃木拐杖挑起了另一幅招魂幡。

這條招魂幡一度很掙紮。

它可能是第一條用百年桃木挑起的招魂幡。

雲鬆做好準備,中年人深吸一口氣,然後帶著雲鬆趴在地上借著雜草往土崗上爬去。

他準備突然跳起嚇唬牛頭馬麵一把。

母狼崗上的枯草長而雜亂,恰好能掩飾他們的身影。

可是當他們伏在了土崗上,一路爬過去不斷碰上墳包,有些墳包上長滿了草,有些墳包上卻是一根雜草都不見。

這種對比詭異異常。

更詭異的是。

他們在雜草中緩緩地攀爬,身邊草叢裏卻有急促的刷刷聲響起。

好像還有什麽東西在草叢裏圍著他們打轉!

雲鬆抽出五雷木做好了隨時碰到鬼的準備,結果五雷木一現身,四周的刷刷刷聲迅速遠去直至消失。

這讓他大為鄙夷。

全是膽小鬼!

這時候他們已經隔著牛頭馬麵不遠了。

牛頭眺望四周嘀咕道:“老鑽那邊搞的怎麽樣?他到底打好洞了沒有?我感覺這地方不大對勁。”

馬麵說道:“不對勁就對了!這他娘可是一座亂葬崗,葬的還都是沒爹沒娘的野孩子,你說這地方怎麽能讓你感覺對勁了?”

牛頭說道:“不是這個地方不對勁,而是就剛剛我突然感覺不對勁,你娘的,這幹草堆裏好像藏著什麽東西。”

馬麵安慰他道:“別怕,這地方能有什麽東西?頂多是有鬼……”

“你娘的,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嚇唬我呢!”牛頭惱了。

馬麵說道:“你誤會我意思啦,現在鬼有什麽可怕的?你看咱倆這身打扮,你是牛頭我是馬麵,咱倆是地府的勾魂使,鬼見了咱倆該害怕才對,咱們有什麽好怕的。”

牛頭猶豫道:“話是這麽說,但道理不是這麽個道理,唉,總之得讓老鑽他們快點。你說就這亂葬崗盜墓怎麽還得挖盜洞?要我說直接掄鐵鍁挖開墳不就行了?”

馬麵說道:“這個你就不懂了,母狼崗不是別的地方,我跟你說,這裏麵的屍體都是有問題的,你要是直接打開棺材讓它們接觸了人氣,那它們喘口氣功夫就能變僵屍!”

“所以要開棺得從棺材下頭開,老鑽這方麵是行家,嗯,從地下打個洞摸到棺材底,然後再給棺材底打個洞,到時候伸手進去……”

就在此時。

一黑一白兩個鬼影猛的出現在他們身邊!

被牛頭馬麵拖在後麵的幾個小身影猛然尖細的慘叫:“啊啊啊!鬼來了!”

雲鬆一聽樂了。

敢情這些被裝作小鬼綁在鐵鏈上的都是孩童,估計是兩人從滬都街頭找到的乞兒。

聲音慘烈淒厲,牛頭馬麵嚇的趕緊擠作一團,他們扭頭惶恐的看過來,中年人捏著嗓子獰笑道:

“本陰帥來此地本要捉拿一個陽壽已盡的小鬼,嘿嘿,沒想到在這裏還碰上你們幾個裝神弄鬼的東西!”

“正好本陰帥手頭上還缺幾條人命來填坑,就拿你們回去交差好了!”

他的架勢擺的像模像樣,一番話說的陰森流利,倒是很能唬人。

幾個乞兒被嚇到了,扔掉手中的鐵鏈轉身便跑:“娘呀!救命呀!”

可是牛頭馬麵聽到他的話後卻不害怕了。

他們很快擺脫惶恐的情緒,然後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有意思有意思,沒想到今晚還碰到同行了,你們二位還挺別出心裁,我們裝牛頭馬麵你們就裝黑白無常?”

中年人心裏一緊,陰嗖嗖的冷笑道:“你這是被本陰帥嚇傻了、嚇傻了……”

牛頭馬麵從身上懸掛的骷髏頭後掏出了短刀匕首和小銅錘。

中年人害怕了:“你、你們想幹什麽?”

牛頭伸手摸了摸鋒利的匕首說道:“幹什麽?老子今晚要屠神!你他娘還挺會裝,裝成一個小白臉!”

中年人死硬地叫道:“大膽凡夫俗子,你竟然敢辱沒本陰帥?”

“我可去你媽個比的吧。”馬麵嘲笑,“黑白無常還會說我們人的官話?會說官話也就罷了,還帶著你娘的外地口音?”

牛頭一甩刀花說道:“別廢話,把他們倆直接插了料理掉,正好這是個亂葬崗……”

他說著往前走,話說了半截、人走了幾步猛的呆住了。

馬麵轉身飛奔:“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這地方歸二位陰帥了,我等告辭。”

“對對,告辭、告辭!”牛頭扔掉匕首和短刀也趕緊逃跑。

前後這番變化巨大。

中年人被整懵了。

雲鬆轉了轉手裏的駁殼槍,看到兩人離開便塞進了懷裏。

說這麽多幹嘛。

直接掏出槍來晃一下不就得了?

中年人卻想岔了。

牛頭馬麵兩人的反應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被人家看穿了,今晚要糟!

結果兩人穩占上風的情況下卻驚恐逃竄了。

怎麽回事?

是不是——他們背後出現了什麽極可怕的東西?!

他戰戰兢兢的緩緩回頭。

身後什麽都沒有。

雲鬆衝他抱起拳頭說道:“大哥你可真有本事,幾句話就把他們給嚇跑了。”

中年人愕然的眨眨眼睛:不是吧,難道牛頭馬麵剛才隻是在硬撐?他們其實沒有看透自己的身份?

這點不是當務之急,他淡定地說道:“小意思,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雲鬆欽佩的豎起了大拇指。

他對中年人的臉皮很欽佩。

中年人扯掉臉上的白膜說道:“行了,現在障礙都被掃清了,咱們得趕緊去幹正事了,走!”

他一馬當前、輕車熟路的帶雲鬆去往一處新墳。

新墳四周都是新泥,一看便是剛剛被挖掘過的地方。

但是這口新墳上的土卻跟四周泥土形態不一,四周都是粗糙的黃土,這口新墳上的土是古怪的灰白色。

雲鬆伸手抓了一把撚了撚,心裏咯噔一下:這不是尋常的土,這是石灰粉調和炒過的黏土所做成的熟土。

生土埋人,熟土壓鬼!

這墳墓裏的屍體不一般!

他扔掉手中熟土,結果發現手上還沾染了一些東西,他舉起來在眼前一看:

紅通通的。

不是血。

是朱砂!

朱砂蓋墳,喪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