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裏頭已經臨時準備了火灶,魯大和甄閑雲各有一個灶,然後用的材料和助手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

此時其他人要做的就是觀摩。

兩人各帶了一個徒弟。

兩個徒弟在準備配菜和調料,而魯大和甄閑雲則對視了起來。

魯大率先開口。

他抱拳說道:“掌門,三年未見,你可安好?”

甄閑雲笑道:“挺好的,每天就是殺幾個豬、收拾點菜肴,其他時候便去做閑雲野鶴。師兄你呢?聽說你了關外,關外有意思嗎?”

魯大麵無表情地說道:“沒意思,當然我整天待在山裏不外出,即使有意思也與我無關。”

甄閑雲聽到這話忍不住的搖頭苦笑:“師兄,人生能有幾個三年?你何必非得執迷於掌門這個虛位……”

“你不執迷那你退位,將殺豬刀傳給我如何?”魯大粗野的打斷他的話。

甄閑雲無奈地說道:“師兄,你了解我的脾氣!如果不是師傅逼著我做掌門,你當我會屍位素餐嗎?”

“殺豬刀在我手中多年,我何時動過它?我說心底話,我真的不貪圖它的神威,但我不能讓給你,這是師傅交給我保管的,在新掌門出來之前,我決不能將它讓給任何人!”

魯大僵硬一笑,說道:“你何必說這麽多廢話,簡單一句話,你不願意讓出掌門位!”

甄閑雲歎氣道:“師兄啊師兄,你怎麽越來越偏激了?唉,這樣我更不敢將殺豬刀交給你,否則你一定拿它製造血案,西域必然生靈塗炭。”

“殺豬刀不殺豬,你留著它在家裏學繡花嗎?”魯大冷冷地說道。

甄閑雲搖頭不語,一臉無奈。

魯大又說道:“行了,不廢話了,咱們馬上就要動手了,按照規矩,動手之前說出條件。”

“你是掌門,你先說。”

甄閑雲苦笑道:“祖上規矩,挑戰掌門失敗者,自去身體一器!”

“你已經丟了一隻腳、一個耳朵、一隻眼睛,剩下的你還能丟掉什麽?”

“我再要你一隻眼睛,你就是瞎子了,再要你一個耳朵,你不是聾子但聽力必然大受影響,要你一隻腳,你就徹底殘疾!”

“給你一隻手。”魯大咬著牙說道。

甄閑雲問道:“你給我一隻手,你單手能握的住殺豬刀嗎?”

魯大彪悍地說道:“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甄閑雲擺擺手,說道:“我不要你的手,雖然我很會鹵豬蹄。”

“這兩年我認識了一個學西洋醫術的朋友,他的話啟迪了我,人的身體內有五髒六腑,但不是每一個髒器都有用,有個髒器叫做闌尾,它是沒用的。”

“所以這次你輸了,你就去割掉闌尾吧。”

魯大顯然是老古板,他並不知道西醫和闌尾,他隻知道人體五髒六腑缺一不可。

聽到甄閑雲的話後他臉色難看,沉聲道:“師弟,你終究是想要我的命了麽?”

“好,今日隻要你能贏,我就給你!”

“但你一定贏不了!”

甄閑雲知道自己解釋無用,便不說話了,隻是連連搖頭。

雲鬆看不下去,他忍不住站起來說道:“魯師傅,甄師傅的話沒有一點問題,他不想要你的命,他隻想要你回頭是岸!”

“人的身體裏確實有闌尾這個器官,割掉這個器官後對人的性命和健康幾乎沒有妨礙!”

魯大輕蔑的撇了撇嘴。

他看向甄閑雲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但反正我想要你的命!你要是輸了,我要你的心!”

甄閑雲沮喪道:“你這是逼著我不能輸啊!”

此時兩個弟子已經停下動作。

兩人回到灶台前開始幹正活。

他們打開帶來的罩子,眾人紛紛好奇看去。

甄閑雲帶來一個普通豬頭,它已經被拔毛處理幹淨,白白胖胖,肥嫩異常。

這個豬頭閉著眼睛坐在案板上,兩個嘴角微微上挑,依稀有點笑意。

魯大帶來的則是一個大野豬頭,這家夥可就厲害了!

這野豬頭跟個牛頭似的,雖然已經去毛,但是威風之勢凜然不減,兩顆獠牙凶猛的往前衝,跟兩柄長矛一般。

豬頭出現,魯大揮掌拍了上去,眾人下意識的咋舌:

隻見這豬頭的天靈蓋處竟然有一道白練般的氣息衝起,就跟它腦門下有個煙囪似的,突然冒出白煙三尺高!

雲鬆看到這股白煙後心底出現悸動,他想湊上去!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就是在本能的指引下想靠近它甚至得到它。

此時甄閑雲也在對著他帶來的豬頭拍掌。

同樣,他這個豬頭也出現了一道白煙,但規模跟魯大的野豬頭不能比,冒出來的頂多一尺高。

見此魯大陰森冷笑:“掌門,你今天輸定了!”

“你這豬頭也非同一般,但跟我的龍豬絕不能比!”

“你可知道我此次去關外三年是做什麽?”

“實不相瞞,我去關外是找大金隕龍脈的!”

“雖然我沒有找到大金隕龍脈的主脈,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好歹在天池旁發現了隕龍脈的龍蛻位!”

“於是我在這龍蛻位上養了這頭野豬——咱們平常見到的家豬已經被馴化太久,沒了血性沒了野性也沒了承受龍蛻位上殘留龍氣的能力。”

“而我這頭野豬可不是尋常的野豬,我花費一個月的時間尋找了九百頭野豬崽,將它們關在一處後不喂食水讓它們互相殘殺、互相吞噬,最終得到了這麽一頭野豬王!”

“得到野豬王後我親手撫養它長大,它從小到大隻待在龍蛻位上,吃的是龍蛻位上長的草,喝的是龍蛻位旁的天池水。”

“我一天要喂它吃八頓,若是它吃不下我就給它硬塞,所以才會養出這樣一頭無敵龍豬!”

魯大越說越是意氣風發,終於將過去十年挑戰三次輸三次的鬱結之氣給發泄出來。

介紹完手中野豬後他厲聲問甄閑雲:“師兄,你這頭豬有什麽說法?現在你也該說出來給大家夥開開眼界了。”

眾人轉移目光期待的看著他。

甄閑雲咳嗽一聲也露出肅然之色,他說道:“我這頭豬也是精心挑選所得,呃,它本來要被人做成烤乳豬,但它長的眉清目秀,就被店家給放過了。”

“我得知此事後覺得有趣,就把它給要到手養了起來,它一輩子也算是順風順水,生活在一處橡樹林中,吃的是橡果,天熱有樹蔭、天冷有幹草窩,然後平時還有我養的其他豬跟它玩耍。”

“哦,它的精力很旺盛,有一條好鞭,幾乎霸占了母豬群,播撒了無數種子,養了許多小豬——對了師兄,它的豬崽長勢都很好,你要不要帶一頭回去養?”

魯大懶得接這句話,他手臂一甩握住一把鋼刀,然後開始操作豬臉。

甄閑雲也開動快刀。

兩人刀功異常精湛,鋼刀在手風起雲湧,一把刀能進能退、能切能挑,很快將一個豬臉收拾的明明白白。

接下來是調料烹飪。

大火凶猛,隔著老遠也有熱氣撲麵。

兩人的烹飪手法是出自一個師傅,所以區別不大,很快都有肉香味傳出。

但鴻運當頭是燜煮豬臉,這過程相當漫長,即使火猛也得需要半個時辰,之後還得有一個時辰的小火收汁。

不過陳家不缺美食,管家拍拍手,一連串嬌嬌女送上來一連串美味佳肴。

甄閑雲這人是人如其名,確實像一隻閑雲野鶴。

他蓋上鍋蓋後閑下來,看到眾人要吃飯了便擦手問道:“我烹飪了一條好豬鞭,有沒有想補一補的?”

剛才他介紹自己豬頭的時候說過了,他這頭豬精力旺盛有一條好豬鞭,大家夥早就有些蠢蠢欲動了。

可是這會他一句‘補一補’把眾人心思給堵死了:

大家都是場麵人,這種場合下誰好意思說自己需要補一補?

大家都要臉,所以連連擺手。

就在眾多搖擺的手臂中,一條手臂悄悄舉了起來。

雲鬆把手臂舉在了陳野心身邊。

甄閑雲看過去。

雲鬆衝他不動聲色的點點頭,然後又不動聲色的從後麵指了指陳野心。

甄閑雲表示明白。

很快一大盅的豬鞭老湯被送到了陳野心麵前。

陳野心呆了,他衝那侍女叫道:“阿欣你怎麽回事?你給我這個做什麽?”

侍女華容慘淡:“少爺息怒,奴婢也是接到吩咐送上來的。”

眾人都在看陳野心。

臉上的笑容多少有點不懷好意。

不知道誰還在低聲說:“年紀輕輕就不中用了?”

陳野心要氣的爆炸:“誰在搞鬼?”

雲鬆安慰他道:“老野你不用這樣,這樣有意思嗎?需要你就喝,沒事,身體是自己的,嘴巴是別人的,隻要自己好就行,別人怎麽說就讓他們說好了。”

陳野心怒道:“但我不需要!”

雲鬆便問道:“你不需要?那怎麽辦?”

陳野心一揮手說道:“倒掉吧。”

雲鬆攔住侍女說道:“你真是亂來,糧食多珍貴,你竟然要浪費?”

“算了,別浪費了甄師傅的手藝,我來吃吧。”

他勉為其難的接過去。

連吃帶喝,爽的飛起!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魯大和甄閑雲開始給豬臉收汁。

兩人開鍋。

又有白氣冒出!

這次白氣不是之前那樣如白練般衝起,而是跟尋常做飯開鍋後的熱氣一樣彌漫。

但這白氣跟尋常熱氣不一樣,它是一種凝聚起來的氣,冒出來後不會隨意散開,而是籠罩在了鍋子上。

其中魯大那口鍋上的白氣少一些,隻是蓋住了鍋子。

而甄閑雲那口鍋上的白氣更多,一開鍋蓋直接噴湧出來然後籠罩了一小片空間。

見此魯大直接呆住了。

東瀛人空舟則驚呼道:“鴻運當頭!”

張飛鯊撇撇嘴道:“少見多怪——甄師傅,我真是服了!”

魯大一時有些失魂落魄,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甄閑雲麵前豐沛的白氣問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他很快又鼓起勁來,喃喃道:“你一定是又耍了什麽把戲,想要讓我像上次一樣認輸!”

“絕不可能,這次我絕不會輸!現在還沒有到定奪勝負的關頭,好,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鴻運氣收回去!”

兩人忙活起來。

隨著鍋中豬臉翻騰,凝固的白氣逐漸落入鍋裏然後消失。

兩個大豬臉出鍋。

魯大的野豬臉氣勢洶洶、殺氣騰騰。

甄閑雲的肥豬臉則眯眼挑嘴、喜氣洋洋。

兩個豬臉上桌,一樣的香味撲鼻。

有奴仆上來幫忙換餐盤,幾乎是每人隻能夾一塊。

三個神道教的光頭是真不客氣,兩個下筷子撈豬耳朵、一個下筷子卡豬鼻子。

見此金斬虎不屑地說道:“現在滬都來了餓死鬼啊。”

馬神封說道:“你去海上看看,都是從東瀛飄過來的!”

雲鬆兩人在末座,等到豬臉轉過來已經沒多少肉了。

這豬臉可是鴻運當頭,吃掉是真的可以沾染鴻運的,所以這些人盡管都不缺吃喝,但今天下起筷子沒一個保守的。

陳野心看著幾乎光禿下來的豬臉要哭了,他隻好用筷子去找零星的碎肉。

雲鬆則直接端過剩下的豬骨頭砸了起來。

先猛火又文火,這豬骨頭已經燜軟了,他牙口好,多數能嚼動,嚼不動的大骨頭則拚命的吸。

碎肉軟糯香甜而不膩,骨髓嬌嫩鮮美無比,骨頭則難免有些柴,但浸入醬汁後味道也不賴!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股的氣流往他肚子裏鑽,這氣流先下去後往上返,眾人都一樣,所以吃完後立馬捂住嘴——這就是鴻運氣,誰也不舍得浪費!

但氣流往上湧就像要打嗝,憋著嗝的感覺不好受,眾人麵色不好看。

而吃下甄閑雲那豬頭的豬肉後,眾人憋嗝的感覺更難受,臉色更難看。

判定標準出現了。

魯大麵色難看,終於徹底失魂落魄。

等到眾人消化了鴻運氣,他猛地問道:“為什麽會這樣?諸君,你們都看到了,明明是我那豬頭蘊含的鴻運氣更多,為什麽最終卻是我輸了?”

眾人彼此對視,紛紛歎氣。

陳王爺無奈地說道:“魯師傅,當局者迷啊!這是很簡單的道理——陳野心,你來說吧。”

他有心想給兒子一個露臉的機會。

奈何陳野心這邊沒做好上場準備!

魯大滿懷希望的看向他,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這邊頓時慌了陣腳!

雲鬆快速衝他眨眨眼。

他的意思是:傻逼,趕緊裝拉肚子跑路,來個屎遁!

結果陳野心誤會了他意思,指著他說道:“我這兄弟有話說,來,讓他說!”

眾人的目光轉到了雲鬆身上。

雲鬆真想摁著陳野心打一頓!

不過他倒是有一些分析,畢竟他擁有啊嗚混社會的經驗,眼力勁還是有一些的。

於是他抿了口豬鞭老湯潤潤喉,慢慢說道:“魯師傅,你們比試的不是廚藝而是技藝?”

金斬虎當場說道:“這還用你說?這個誰不知道?”

雲鬆卻搖頭道:“不錯,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但這其實是個陷阱。”

“你們豬靈官一門比試的就是廚藝,魯師傅,你該把鴻運當頭真的當作一道菜的!”

“要比一道菜的好賴,那得從食材和烹飪手法兩方麵來比較。”

“你們二位師出同門,烹飪手法一樣,而且都已爐火純青,這點難以分出高下,於是你們都要從食材下手以勝過對方一籌。”

“這食材主體自然是豬臉,你們要用有大氣運的豬,然後奪之氣運給人用。”

“那事情就簡單了,誰的豬氣運更大誰就更可能會贏!”

“我的豬乃是龍豬啊,它的氣運是天下豬裏麵獨一無二的。”魯大著急地說道。

雲鬆問道:“你這頭豬的氣運當真好嗎?或許本來是這樣的吧。”

“可是它落在你手上後,就表示它氣運不佳!”

“你站在豬的角度想想,什麽樣的氣運是大氣運?”

“生來健康,成長是好吃得飽睡得爽,長大後可以隨心所欲的傳承後代,一生無憂無慮,這才是一頭大氣運的豬——”

“須知不論是人是獸,窮盡一生歸根結底不過圖謀兩樣東西,一是自己生存,二是傳承後代。”

“甄師傅選的這頭豬生來健康,但它本來要被做烤乳豬的,卻逃得一劫被甄師傅買走,到了甄師傅手中,它夏不熱冬不寒,春秋有吃有喝有母豬,食物充沛後代眾多!”

“而你選的這頭豬呢?生來飽受磨難,九死一生才活下來,恐怕在這個過程中它已經不是肢體健全了吧?”

“後來你為了讓它能夠盡量汲取龍脈氣運便禁錮了它的活動區域,它倒是不缺食物,但也太不缺了,你竟然強行喂它進食!”

“過猶不及啊!”

“你說這兩頭豬,哪一頭才有大氣運?”

這時候空島也說道:“不錯,魯師傅,您一定疑惑方才明明是你的豬氣運更足為何最終卻是敗局?”

“很簡單,最初你所展示出的那股氣不隻是運氣,還有怨氣、還有怒氣,所以才會那麽充沛!”

“而甄師傅最早放出的是實打實的運氣,且他選那頭豬有更多氣運被鎖在體內,在下猜測不錯的話,你們修行的秘術就是能放出這些氣的吧?”

聽到這裏,魯大恍然大悟!

他慘淡一笑,說道:“輸了、又輸了,不過我還是不服!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我自己是輸給了老天爺!”

“非戰之罪也!”

“但師弟你放心,師兄我輸得起!”

說到這話他拿起鋼刀要抹脖子。

甄閑雲驚呼:“不!”

說時遲那時快。

‘砰砰’兩聲槍響!

雲鬆手裏的駁殼槍在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