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驚呼驚動了所有人。

眾人蜂擁向前,後麵的往前擠、前麵的往後靠,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讓讓路,哪裏有龍?讓俄看看。”

“你先人個板板,啷個哈賣批擠老子?老子快要陷下去嘍!”

“別擠了別擠了,這裏是個深坑,掉下去要死人的!”

“那前麵的蹲下讓我們後麵的看看,我們也沾一下龍氣……”

“就是撒,讓我們也沾沾龍氣,鹿敬天狗日的就是占了龍脈做祖墳才能幹大帥,咱沾上龍氣幹不了大帥幹個縣長也行——當然,咱當青天大老爺!”

一行人熙熙攘攘擠了上去,雲鬆探頭往裏看。

裏麵一片漆黑,難怪前頭的俠盜差點掉下去。

有人往裏扔火把,火把照耀下,一幕駭人場景顯露出來:

山洞到了這裏突然急轉直下,開闊而陡峭的滑坡讓人心生忌憚。

滑坡和兩側山壁都呈深淺不一的紅色,而山壁石頭型勢古怪,不是大塊的,而是一層一層的,打眼看去巨大的山壁像是一本摞起來的石頭書。

鑲嵌在石層中是一條長龍。

它昂首甩尾、身軀頎長且粗壯,龍鱗寬大、龍爪肆意,渾身帶著跟山壁一樣的猩紅,像是浴火鑽出的血龍!

然後它不會動彈。

並不是死了。

而是石頭材質……

意識到這點後現場沉默了。

曹猛衝剛拖上來的那漢子就是一巴掌:“日你親老子,龍啊?這麽大一條龍?石頭龍?你他娘一驚一乍、一乍一驚的作甚呢!”

其他人唏噓,紛紛嘲笑俠盜的眼光。

漢子委屈地叫道:“這的確是一條石雕的龍,可我看見的不是這個,你們小心點往下走,看這個滑坡、滑坡裏頭有龍!”

滑坡並不是很滑溜,這裏沒有水,山石嶙峋粗糙,眾人可以輕易找到落腳點。

他們踩著滑坡往下走,火把掃在地麵上,又露出一片片龍鱗和一道道的龍身。

相比下麵那條石雕巨龍,這些龍鱗和龍身個頭要小許多,它們都鑲嵌在了石頭裏,有人伸手一摸頓時失望:“也是石頭的,也是假貨!”

雲鬆定睛看去,石頭裏確實有眾多龍的痕跡,但這不是人工雕刻的,它們是——

“化石?”

他摸著石頭上的龍鱗做出這個猜測。

石頭外顯露出來的這些東西完全沒有人工痕跡,甚至可以說它們就是從石頭裏長出來的,入手感覺很粗糲,而且打眼看它們的材質就能看出來,這些東西跟身邊石頭材質一樣,渾然一體!

王鵬扶了扶眼睛趴下仔細看,說道:“對,這就是化石,我們的日爾曼教授在課上展示過,馮先生,您來看看,這是不是化石?”

馮陌影從上麵仔細往下看,最後點點頭道:“依本人拙見,這東西確實是化石,這是什麽化石?看起來不是龍的化石。”

這時候雲鬆也發現了,滑坡上龍形化石多,但不管從個頭看還是從形狀看都不算是真龍。

多數是龍身長著一個魚頭!

潘小水在袍哥會見多識廣,他說道:

“根據咱得到的消息,這地方曾經是一條龍脈、如今是一條廢棄的龍脈,那何為龍脈?生龍之渠是龍脈,那會不會這些都是沒有成功生出的龍?”

馮陌影說道:

“古書說,龍性最**,故與牛交,則生麟;與豕交,則生象,與馬交,則生龍馬;即婦人遇之,亦有為其所汙者。”

“所以,我想這些龍形異獸會不會是龍脈中的龍與其他蟲所交而生的怪胎?”

陳地都愕然道:“可這些東西都是魚頭啊,龍跟啥交生出這麽些東西?跟魚?龍還會日魚?”

“都日牛日豬了,日魚還不正常嗎?”曹猛說道。

還有人問道:“馮先生剛才說,龍遇到婦女也能交,這生出的是啥?”

雲鬆隨意地說道:“小龍人?”

陳地都則心裏咯噔一下子:“不對,咱們自稱龍的傳人,會不會是龍與婦人所交的後代?”

“那龍要是遇到好看的老爺們呢?”不知道是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現場靜默。

雲鬆很好奇這群人的腦子裏都裝了什麽。

“我們不是來挖鹿敬天祖墳的嗎?”有人終於想到了正題。

他們又趕緊行進。

雲鬆說道:“大家夥一定小心,鹿敬天既然把祖墳選在這地方,那他不可能隻在外麵布置上一支軍隊,他很有可能會在這龍脈山洞裏頭埋伏下陷阱。”

“這是肯定的。”陳地都點頭,“俄腦子簡單俄也知道這地方肯定有埋伏,大家夥肯定小心著呢。”

一群麥客點頭:“木麻達。”

他們小心翼翼在山洞裏行進,山洞的山壁和腳下時不時便有奇形怪狀的龍形化石出現。

但都不是真龍。

也沒有遇到危險。

山洞下行是一處處溶洞,四處都有滴水,地下水冰涼,匯聚在地上成為冰泉。

這裏的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溶洞,他們被頭頂倒懸的鍾乳石給震到了。

有些鍾乳石是能發出磷光的,光芒昏黃,不是很亮,但那種朦朦朧朧的光感還是讓人驚歎。

道路穿過溶洞,有些溶洞有卡口,如同一個個門框。

鹿敬天在這裏修理了石門,門上寫滿了字,雲鬆湊上去一看,有中文有英文有法文還有日文。

見此他驚歎道:“與時俱進啊,這是防著八國聯軍進來盜他家的墓?”

陳地都問道:“胡兄弟,門上這是寫了什麽字?”

雲鬆說道:“入此門者,天魔纏身,全家死絕。”

陳地都哈哈笑道:“真他娘屁話,他鹿敬天要是能驅動天魔,那還能連個築城都管不住?”

“再說了,修石門的時候,難道沒人進去過嗎?進去過的人難道全家都死絕了嗎?”

他話說的很滿,但卻沒有急著衝進去,而是先仔細探查了門裏門後可能存在的陷阱,確定沒有陷阱才帶人將門給砸開了。

門後有橡膠皮帶拉動的槍陣,一把把槍對準了門口,大門一開,子彈翻飛。

但眾人都做好了防護準備,並沒有被傷到。

過了這道門還有一道門。

門上同樣寫滿了字。

“鄭重警告,進上道門尚有活路,再進此門,死絕無生!”

眾人笑了。

他們一連穿過七個溶洞。

七扇這樣的門!

上麵的警告一句比一句惡毒,到了最後甚至如同詛咒。

每一道門後都有陷阱,可是在場的老江湖做全了準備,除了有倒黴蛋在躲避過程中擦傷,多數人毫發無損。

最後一道門打開,一隊身穿甲胄、手持刀槍的魁梧猛士出現在他們麵前。

他們麵色黝黑、皮膚粗糙,眼睛眯起、一臉殺氣。

但是不能動彈。

曹猛看了一眼自信地說道:“這是陶俑,普普通通的陪葬俑。”

馮陌影扔出去一個護身符,護身符撞到陶俑後落地,見此他說道:“不是詭物。”

雲鬆透過猛士陶俑往裏看。

頭皮有些麻。

裏麵塞滿了人!

門口是做好戰鬥準備的將士,裏麵則是各色各樣的人。

有神態謙卑、卑躬屈膝的奴仆。

有巧笑嫣然、穿著旗袍的舞女。

有神情緊張、忙碌匆匆的廚子……

龐大的溶洞裏頭全是這種人!

雲鬆不想將它們稱之為陶俑,因為它們做的太逼真了,隻有他曾經在電腦上看到過的那些蠟人像才會這麽逼真。

陶俑數量有幾百,他們在一起湊成了一個宴會。

有表演的,有做菜的,有侍奉的,也有來做客的——

溶洞裏麵坐著一桌桌的人,主桌上是一對老夫婦,四周陪坐的全是高官巨富——

這點從它們衣著能看出來。

它們穿的不是將軍服就是上好的綢緞馬褂,但麵對老夫婦卻麵帶諂笑、萬分客氣。

老夫婦穿的是壽衣。

它們身後是一口口棺材和一張巨大的供桌,供桌上放了許多牌位,都是鹿字開頭。

雲鬆看著這一幕心裏生出不舒服的感覺。

這些人實在太逼真了,甚至連膚色都模仿活人模仿的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表情。

站著的人都麵無表情。

坐著的人都滿臉諂媚。

而主座上的老夫婦在笑,邪笑。

陳地都看的也不舒服,他揉了揉心窩嘀咕道:“這是什麽玩意兒?鹿敬天想的挺好,找了一堆死人來給他家祖宗陪葬?”

“都是陶人,不是死人。”馮陌影搖搖頭。

潘小水問道:“這些東西有什麽說道嗎?”

馮陌影又搖搖頭,滿臉疑惑:“就是普通的陶人而已,鹿敬天費盡千辛萬苦弄一堆這個東西在裏麵幹什麽?”

雲鬆走到了人群最外麵低聲問啊嗚,啊嗚沒有給他回應,就是讓他轉頭供自己將整個溶洞看了一圈。

然後他歎氣說道:“走吧,鹿敬天很厲害,他竟然能找到帶走龍脈心眼的人,咱們得去找他了。”

雲鬆傻眼了。

他問道:“你什麽意思?這不是你的家鄉嗎?”

啊嗚說道:“我的家鄉是龍脈盡頭的心眼,本來那心眼在最裏頭那個大棺材的位置,現在它已經沒了,被鹿敬天帶走了。”

“讓這些人離開這裏吧,鹿家的祖墳肯定不在這地方,這些東西應當是陷阱。”

雲鬆問道:“龍脈的心眼兒還可以被帶走?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你之前不是認為鹿敬天不可能找到龍脈心眼嗎?”

啊嗚說道:“這條山洞不是龍脈,至於龍脈具體是什麽,這個我無法給你解釋,連我自己也搞不清它到底是什麽,隻能等你找到它後,你自己進去親身體會。”

“而龍脈心眼才是進入龍脈的門,它與龍脈又是一體的,通過它能進入龍脈,帶走它也等於是能帶走龍脈!”

“但是隻有特殊的人才能進入龍脈、帶走龍脈,你是一個特殊的人,我尋找了許多年才等到一個你,現在來看鹿敬天運氣很好,他也找到了一個像你一樣特殊的人。”

雲鬆心裏還有許多疑問,但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他便暫時按捺住了心裏的疑惑勸其他人離開。

隕龍脈不在這裏,鹿家祖墳也不在這裏。

這地方顯然就是一個陷阱!

鹿敬天動用一個連的兵力來設置這個陷阱,那這陷阱一定很厲害!

他想勸說眾人離開。

可是這些人好不容易找到鹿家祖墳,不毀了這地方怎麽甘心?

再說在他們看來這地方就是龍脈,他們還想看看龍脈的真實麵目。

雲鬆告誡他們說這地方不是鹿家祖墳,陳地都一句話把他給問住了:“你怎麽知道?”

曹猛也指向老頭老太太陶俑的身後,道:“那不是鹿家牌位嗎?鹿家牌位在這裏,這應當就是他家祖墳,而且咱們一路走來也看到了,這地方確實是一條廢龍脈。”

一個漢子不耐地說道:“咱們既然已經到了地頭,那還愣著做什麽?克裏馬擦,砸了鹿家祖墳拿走值錢東西吧。”

眾人熱切的答應,紛紛掏出武器準備動手。

潘小水攔住了衝動的眾人,他謹慎的帶著曹猛等高手四處查探,尋找可能存在的陷阱。

雲鬆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他大喝道:“你們都鬼迷心竅了嗎?鹿敬天能成為黔地大軍閥,他必然是個手腕極其狠辣、性情極其狡猾的人。”

“你們看他家的祖墳,咱們一路進來幾乎沒有遇到什麽厲害陷阱,這正常嗎?!”

曹猛不悅地說道:“胡兄弟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們也不必過於高看鹿屠刀,他是個軍閥,也不過是個軍閥罷了。”

潘小水也說道:“咱們已經到地頭上了,難道就因為顧忌所謂的‘陷阱’然後空手而歸?那咱們今晚攻打這地方還有是什麽意義?”

陳地都說道:“要俄說,幾位兄弟的話都有道理,胡兄弟的忌憚更是有道理。”

“但是……”他話鋒一轉看向雲鬆,“胡兄弟,有一件事你忘記了,俄們這次來毀鹿屠刀祖墳是抱著必死決心的,就沒想著還能活下來。”

“所以就算這裏有陷阱怎麽樣?反正俄們已經找到他家祖墳了,雖死而無憾!”

這個西北漢子的話說的擲地有聲。

雲鬆無法反駁了。

“死在這裏也沒事。”又有人笑,“反正這裏是一條龍脈,咱死在這裏也葬在這裏,那咱的後人肯定大富大貴呀,值當了!”

江湖豪傑,不懼生死。

雲鬆沒法告誡他們說那條傳說中的龍脈不再這裏。

否則他們詢問他怎麽知道這點,他壓根沒法回答。

看到他沒有再說話,眾人便不再理睬他,開始清理搜索鹿家大墓。

這些人不怕死但也不會主動找死,他們還是很小心的,就跟之前開門一樣,如果不是有了萬全準備他們不會亂動裏麵東西。

他們要搬動陶俑,一聲驚呼響起:“快熄滅它!”

雲鬆一直在戒備,所以在聽到驚呼聲的瞬間就化作焱鋸落頭氏飛了起來!

其他人沒有他的本事。

聽到驚呼聲都在茫然的抬頭看。

幾乎所有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接著一聲轟鳴、陶俑粉碎!

“轟!”

衝擊波在溶洞裏開始反複衝擊!

爆炸接二連三的出現!

最終這大溶洞裏的陶俑裏全是火藥!

事情突如其來。

溶洞內部出現一個個的大爆炸,衝擊波從最後這溶洞一路往外爆,山石粉碎、地動山搖!

溶洞裏的漢子們沒有做出反應,然後身軀被炸碎又被衝擊波帶起亂飛。

雲鬆此時顧不上其他人了,隻能盡全力往外飛。

焱鋸落頭氏的速度倒是快。

可山洞封閉,火藥燃爆後溫度太高、爆炸太猛,形成的陽氣很是恐怖,沿著山洞一個勁的往外衝,以至於焱鋸落頭氏都扛不住!

雲鬆沒辦法,隻好先變成無忌毛僵雙臂爆頭縮了起來。

洞頂鍾乳石哐當咣當的往下砸。

整個山洞都要塌陷了!

連續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持續一路,將通道炸了一個遍!

許多路段已經炸塌陷了。

還好毛僵防禦力強悍,他身上雖然被砸了眾多的鍾乳石但好歹沒有造成毀滅性傷害。

他回頭看向最後的溶洞。

溶洞幾乎完全垮塌。

裏麵沒有一絲生氣。

死亡突如其來!

雲鬆坐在原地愣了好一陣。

良久之後他緩過心神,變成焱鋸落頭氏默默的往外飛。

好些地方的通道垮塌了,但石頭落下堵住了山洞卻擋不住鬼,焱鋸落頭氏飛了出去。

他沒有從洞口出去。

洞口外有慘叫聲有驚呼聲有嚎啕大哭聲,更多的是湖湘兵勇和袍哥們痛苦的呼喚聲。

他從洞頂離開,出去後看到劉油頭在帶人瘋狂的挖石頭:

“陳地都陳地都!你活下去,我他娘還沒有給你蓋爐子,還欠著你的烤饃!”

雲鬆悄無聲息的離開。

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怎麽出現。

也不知道出現後怎麽去麵對這個情況。

鹿敬天在山洞裏埋的火藥隱秘且量大,整個山頭被炸的有些崩塌!

大笨象和胡金子在山路上連滾帶爬。

阿寶脖子上扛著令狐猹跑的一臉迷惑。

它在奔跑過程中發現了一根嫩竹子,於是就停下想挖竹子吃。

大笨象氣的給它頭上掃了一巴掌:“吃吃吃!真人出事了,你還是吃吃吃!”

令狐猹迷茫的抬頭看向它:阿寶吃吃吃,你打我幹什麽?

遠處有藥寨裏火焰熊熊,一支隊伍舉著火把如火龍般急匆匆趕來。

雲鬆現身攔住了大笨象和胡金子。

雙方打了個照麵,大笨象欣喜若狂:“真人你你沒事?剛才嚇死我了!”

胡金子說道:“對呀,剛才那山上怎麽了?我們也沒開炮呀。”

雲鬆傷感的搖搖頭說道:“是火藥爆炸,鹿敬天在祖墳裏埋了大量火藥,火藥爆炸炸死了很多人。”

胡金子倒吸一口涼氣:“我草,在自家祖墳埋火藥?連著外人和祖宗一起炸啊!狠人!”

雲鬆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就說道:“我們上當了,大家夥被算計了,那不是鹿家的祖墳。算了,有藥寨的人快要來了,咱們先走吧,這件事回頭再細說。”

今天的事真是風雲突變。

弄的他到現在也沒有反應過來。

他猜到了鹿敬天會在山洞裏設下陷阱,卻沒想到這陷阱如此幹脆利索的端走了所有人命!

其他人更是猜不到鹿敬天會在裏麵埋上這麽多火藥,就像胡金子說的,哪有人在自家祖墳裏設陷阱連祖墳給一起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