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在山林之中跋涉飛快的東西形如人,但近看就能發現絕不是人。

它們樣子很怪,個頭一米半左右,有點像是大猴子,可是卻隻有一條短腿、一隻大腳,而且這腳是往身後長的,與人、與所有動物都不同。

相比於畸形的腿腳,它們手臂和手掌就強壯多了。

手臂長且肌肉發達,鼓鼓囊囊的跟胸口塞了西瓜、胳膊上粘著麵包一樣。

銀背猩猩的手臂在它們麵前也得黯然失色。

再者它們的尾巴也很發達,又粗又長還帶著倒鉤,落地之後紛紛卷在了腰上,就跟腰間纏著一層層鐵鞭似的。

它們麵如猿猴而有彩色,看到啊嗚便張開嘴發出嗚咽聲,紛紛單腿跪在了他麵前。

啊嗚也發出嗚咽聲,然後對雲鬆說道:“這就是本地山裏盛傳的山魈,咱們隨它們去,它們會帶咱們去見一些人,那些人算是我的故人,或者說曾經是我的信徒。”

山魈們轉身向雲鬆跪下,站起來後它們又發出響亮的嗚咽聲,然後帶上他們騰身飛掠向最近樹木,甩出尾巴掛住樹木往前竄,雙手抓住前麵樹木同時收回尾巴再甩出去。

就這樣,借助尾巴和手臂的力量,它們在山林中奔行如風、快如鬼魅!

不過帶著大笨象那個不行。

它已經是山魈裏個頭最大的了,但相對大笨象而言還是迷你的跟肌肉蘿莉一樣。

好不容易背起大笨象它起跳抓住了一根粗樹枝。

然後樹枝斷了。

他們倆一起滾去了山下……

山魈帶雲鬆兩人快速翻過幾個山頭,趕在夜幕降臨之前,他們抵達了一座隱藏在山林裏的寨子。

雨水猶存,雲鬆遠遠看向寨子,看到竹樓木屋高低錯落地掩映在繚繞的雲霧中。

綠樹白霧。

恍若仙蹤。

等他們靠近寨子再細看,這些房屋原來都是建在樹木上的,全是樹屋,環繞寨子一圈也是樹木,樹木之間遍生荊棘,隻有一條路通往寨子裏頭。

山魈帶路,寨子裏的男女老少全盛裝而出。

一個穿著極有民族特色的老者捧著大銅碗出來問道:“請問諸位哪一位是巫使、或者您們都是嗎?”

這些事啊嗚在路上給雲鬆介紹過了。

他當年曾經在黔地山裏創建了最早的一個教派,名為筮家,曾經是上古百家爭鳴時代的大家之一。

他是祖巫,下有聖女也有巫使,他就是通過巫使來統治山裏。

現在雲鬆他們來到的這個山寨叫有藥寨,是筮家核心八寨之首。

寨子的主事人叫藥王,雲鬆便問老人道:“我是巫使,你是藥王嗎?”

老人激動的將銅碗高高舉過頭頂,大聲說道:“回稟大人,我正是當代的藥王,請巫使大人入我寨。”

銅碗搖晃,裏麵的藥水幾乎要搖出來。

老人太激動了。

雲鬆接過銅碗交給胡金子,這是給啊嗚的貢品,不是給他用的。

根據啊嗚所說,有藥寨已經存世至少兩年前,按理說村裏的一切都應該非常古樸才對。

但雲鬆走進村一看,村裏房屋、用品都很新——這種新不是嶄新,而是沒有年代感、一點不滄桑。

藥王看出他的疑惑,黯然道:

“十年之前山外的軍閥縱兵入侵本家聖地,我們八寨帶領信民殊死抵抗,但他們裏麵有修為高深的修士,也有槍炮——巫使大人,您了解槍炮嗎?”

雲鬆說道: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們有了槍炮,等於說普通人也有法術,而且是更厲害的法術,殺傷力非常強大,你們無法抵抗,是嗎?”

藥王痛苦的點頭:

“槍炮太可怕了,特別是大炮,一些大炮轟擊過後,我們一個寨子就會消失。”

“本寨的位置本來在本山的山頂處,但被大炮毀掉了,我們隻能往下遷移,在這山腰上建起了一座新寨子……”

雲鬆問道:“那聖地現在是怎麽回事?成了一座軍營?”

藥王說道:“不,是成了鹿敬天那賊寇的祖墳!那賊子、那是好一個賊子哇!”

老頭氣的渾身哆嗦、麵紅耳赤。

胡金子趕緊上來給他順了幾口氣。

雲鬆也趕緊安慰老頭,他怕老頭一個受不住刺激給弄出個腦梗心梗,那可就麻煩了。

老頭道謝,然後又說道:“鹿敬天那賊子侮辱我筮家,他在我筮家聖地建起祖墳,並借用我筮家氣運成為了皇帝!”

“這個賊子!老夫與他勢不兩立,老夫有生之年一定要斬他狗頭去獻給祖巫神!”

他們說著到了藥王家的房子。

有藥寨的房屋布局很不錯,因地製宜,當地不知道是什麽樹,矮但是格外粗壯,特別適合做樹屋的基座。

寨民在樹上建起房屋,每一座房屋都有大陽台,陽台從房間延伸出去,上麵圍繞著一圈座位,而座位在陽台最外圍,它們靠背往外傾斜,這樣當人靠在上麵的時候就好像要倒下去。

雲鬆落座,問道:“藥王,我能看出你對鹿敬天的仇恨,鹿敬天將祖墳建在咱們筮家聖地上著實是欺人太甚。”

“可是,他在這裏駐紮了多少人來守衛祖墳?你們這幾年一直奪不回來?”

藥王跪在了地上。

他老淚縱橫地說道:“巫使大人,我們無能、都怪我們無能啊,竟然讓祖巫神受到如此褻瀆。”

“可我們沒辦法,我們、我們不是鹿敬天的對手!”

“鹿敬天在這裏駐紮的軍隊並不多,隻有大約一百人,但他與我們約法三章,我們若是攻擊了他們的人,他就會發動軍隊將咱們筮家信徒的所有山寨都給摧毀、將所有信徒都給殺掉!”

“他能做的出來!”

“十年前血戰時候,他每次攻破我們山寨,都會殺死每個人,不管年紀、不管男女,全殺死分屍去喂山裏的獸!”

雲鬆心頭火起。

媽個逼,這人這麽壞的嗎?幸虧自己沒看著鹿家姐妹好看就亂下屌,否則就要認賊作嶽父了!

他說道:“那你不要把我們到來的消息傳出去——不就是區區一百人的軍隊嗎?我給你滅了他們!”

“到時候我盡量做的隱蔽一些,讓他們查不出我與你們的聯係,這樣不會牽連你們!”

藥王猛的抬頭:“巫使大人此言當真?”

雲鬆說道:“比黃金還真!”

藥王又露出激動之色,身軀又哆嗦起來。

他哆嗦著突然開始磕頭,雲鬆搶一步上去要扶起他,他卻固執的跪在地上:

“巫使大人,我有一事沒有稟明給您,還請您恕罪。”

“此時本寨還有一些江湖英雄存在,他們也準備攻打鹿敬天之祖墳,如今藏身本寨在製定計劃。”

“不過我不是故意隱瞞你,”他又趕緊解釋,“是您來的突然,我不知道您對待外人的態度,便先讓他們藏了起來,想要得知您態度後再去安置他們。”

聽到這話,雲鬆謹慎問道:“這些人能信得過嗎?”

藥王說道:“信得過,他們都與鹿敬天有血海深仇,又是一心為民的英雄豪傑,我們打交道已經有些日子了,他們是真心實意要毀了鹿敬天的祖墳!”

他正要詳細介紹這些人,忽然又一拍額頭問道:“哦,對了,不知道巫使大人是否清楚山外人說的龍脈?”

雲鬆點頭。

藥王說道:“這些人說咱們筮家的聖地便是一條龍脈,鹿敬天能有今天的權勢,全靠這個祖墳借了龍脈中的龍氣,所以他們想要毀了他的祖墳,這樣他就會兵敗如山倒!”

雲鬆倒是接受這說法。

啊嗚也曾經提過類似的說法。

可問題還是那個老問題,這些人信得過嗎?

藥王將這些人給叫了出來,正好要吃晚飯了,他便安排眾人在村裏祭場相見。

馬上就是飯點。

大笨象一瘸一拐的來了。

他和阿寶一樣從不會錯過吃飯。

大笨象肩膀上扛著一隻山魈。

雲鬆以為它摔出問題了,結果它身上沒有傷,就是很多汗,瞪著眼張著嘴鼓著大鼻孔呼哧呼哧拚命喘氣。

大笨象尷尬地說道:“它帶我趕到了山腳下然後沒勁了。”

胡金子看看他的體格說道:“你沒把它壓死已經算它生命力頑強了!”

人齊了雲鬆率先去了祭場,然後不多會烏壓壓一群人聯袂而來。

他打眼一看正要客套一句,對麵忽然竄出來一個矮個漢子亢奮地叫道:

“胡兄弟?是胡兄弟!”

“大家夥快看,這就是我們這兩個天與大家說的殺了鹿敬天麾下大貪官賴德禮的胡英雄!”

胡金子微微一笑衝他抱拳。

但心裏頭很有些疑惑,自己認識這個人嗎?

眾人嘩然,紛紛吃驚的看向三人。

胡金子讓自己擺出很有精神但又盡量風輕雲淡的架勢,他想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視金錢如糞、觀名利如浮雲的江湖豪俠。

不過他不是個能憋住疑惑的人,便悄悄問大笨象:“哥哎你說是誰走漏的消息,把我一炮轟死賴德禮的事給傳出去了?”

大笨象有點愣:“你一炮轟死賴德禮了?”

胡金子理所當然地說道:

“肯定了,道長顯然沒有殺死賴德禮,讓這貨跑到了城門口,然後被我請來的仙兒給一炮轟死了,要不然江湖上怎麽會流傳我殺了賴德禮的消息?”

大笨象瞅了瞅他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是你想多了?他們說的胡兄弟和胡英雄不是你?”

“那不能,不是我是誰?”胡金子對此很有信心。

然後他看到了矮個子帶一群人興高采烈的圍住了雲鬆……

雲鬆挺尷尬的。

怎麽在這裏又遇到鑽山甲這些人了?

一行人對他很熱情,直接把他給團團圍住了:

“胡大哥,這不是胡大哥嗎?咱們真是有緣呀。”

“我就說胡大哥是真英雄,他肯定也想對付鹿敬天這廝,之所以不與咱們行動,是怕咱們拖累他……”

“大傻你可閉嘴吧,胡盟主是那種人嗎?這事得怪咱們當時沒說清楚,咱說的是刺殺鹿敬天,而胡盟主則看到了問題關鍵,他要來毀了鹿家祖墳,斷了他鹿敬天的風水!這叫什麽?”

“一針見血,針砭時弊!”

雲鬆被眾人搞懵了。

我、我不光是英雄,還是盟主?

胡金子也懵了,他問大笨象道:“道長怎麽會成‘胡大哥、胡英雄、胡盟主’了?他、他也姓胡?不對,他姓雲的呀!”

大笨象含糊地說道:“雲鬆子乃真人道號,他可能俗家姓胡?”

胡金子一聽高興了:“那五百年前俺們還是一家呢,說不準俺家族譜上還有他名字,有可能他是我堂弟呢!”

這時候鑽山甲介紹其他人給雲鬆認識,介紹到雲鬆的時候他說道:“這就是率領我們兄弟斬殺了大貪官賴德禮的大英雄,胡銀子!”

胡金子聽到這裏要是還不明白雲鬆的姓胡是怎麽回事,那他就是個傻子了。

大笨象也明白了,含糊地說道:“行走江湖嘛,要多個心眼嘛,用假姓名沒問題的嘛。”

胡金子喃喃道:“那真人還挺講究的,沒直接拿我名字去頂缸。”

藥王看到他們相聚一堂大為高興,問道:“原來你們都是認識的?”

鑽山甲一挺胸膛從人群裏鑽出來,好像一堆大蔥裏鑽出來個土豆:“對,族長,我們都認識,你說的這個尊客呀,他就是我們的好大哥!”

藥王驚奇地說道:“呀,老夫真算是沒有想到呢。”

雲鬆拱拱手,實話說,兄弟我也沒有想到!

來到有藥寨的江湖人物眾多,得有四十來號人。

他們是有組織的,什麽蜀地袍哥、什麽澄地俠盜、什麽湖湘兵勇、什麽山陝麥客,反正全是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豪傑。

就是雲鬆一個沒有聽說過。

每個組織都有帶頭大哥。

袍哥會的大哥叫翻江龍潘小水。

澄地俠盜的老大叫草上飛曹猛。

湖湘兵勇的老大叫大管帶劉油頭。

山陝麥客的老大則叫九環刀王陳地都。

從交談來看,這些人確實都是有俠義心腸、快言快語的好漢。

他們現在都是有地位也有家業的人,但得知鹿家軍暴行後,他們寧可拋家舍業也要給黔地老百姓除去一霸。

說來有趣,到場這些好漢裏頭隔著黔地最近的是湖湘兵勇,黔地各門各派都沒有敢於對付鹿敬天的。

劉油頭這人是當過兵的,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姓名,總之這人很有幾分眼光。

提到黔地門派沒有敢反抗鹿敬天的人時,其他人都在罵當地沒有好漢,隻有他擺手說道:

“諸位兄弟,咱們說話做事都要將心比心,這裏多數人是有家口的,咱們為什麽敢來此地對付鹿敬天?因為不管成敗鹿敬天的手伸不到咱的家裏頭。”

“黔地的兄弟不一樣,他們妻兒老小都在鹿敬天眼皮底子下,我相信他們不怕死,可是他們不能把一家老小的腦袋都掛在腰上去得罪鹿敬天啊。”

雲鬆點頭說道:“劉管帶所言沒錯,大文豪魯迅曾經說過,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這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一個學生模樣的青年扶了扶圓框眼鏡讚歎道:“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好詩好詩,請問這位魯迅是誰?他當真是文采斐然呐。”

雲鬆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有魯迅,如果有的話,那看年代他應該在文壇嶄露頭角了才對。

但在場的人都不知道這個大名,青年請教一個內斂的中年人,中年人搖頭道:“當今少有以魯為姓的文豪。”

雲鬆便說道:“魯是這人筆名所用的姓,他實際上是姓周。”

“哦,那就是周迅了。”青年點點頭,“我倒是認識一個叫周迅的先生,他給滬都大報做編輯,倒是很有文采,不知道是否此人。”

曹猛茫然道:“不管是魯迅還是周迅都不是重點吧?咱們現在不是討論怎麽去對付鹿敬天嗎?”

陳地都抽出背上的九環大刀往地上一杵,瞪眼喝道:“對付鹿敬天這慫還用討論?咱們又不是去攻打他的軍營,就是去挖這瓜慫的祖墳罷了。”

“咱們弟兄人多勢眾,現在又有胡兄弟加入,這叫什麽?如虎添翼!”

“他祖墳就是一個連在守衛,一百多個人而已,都是隻會欺負老百姓的瓜慫,咱們人數比他們少一半但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漢,所以用不著什麽計謀,弟兄們找時間殺上去,砍他一個片甲不留就是!”

“木麻達。”麥客們紛紛點頭。

這些人都耍的一手好刀。

大西北的麵和風沙將他們養育成能鬥天鬥地的猛漢,個個肌肉發達,手裏大刀一個比一個長、一個比一個寬。

劉油頭說道:“還是要有戰鬥計劃為妙,須知黔地大門大派都歸入鹿敬天麾下,神丁門、六齋道、不化古家、剛猛蘇家等等,這些門派世家都是有真本事的……”

“嘿,這些人不用擔心。”鑽山甲又冒出頭來嘿嘿笑,“諸位兄弟來山裏頭早,所以不知道築城的消息,現在築城亂套了!”

旁邊的漢子點頭:

“對,神丁門門主曹萬全的獨生子司馬玉龍被六齋道年青一代的三峰之一長峰道士所殺,曹萬全悲憤之下直接帶人血洗了六齋道的築城道場。”

“事情還牽扯到了天珠楊家,楊家年青一代的俊傑楊子美上門解釋,結果讓曹萬全也給做掉了,現在六齋道和楊家正在廣發英雄帖要跟神丁門來拚個魚死網破。”

還有漢子眉飛色舞地說道:

“不止如此呢,他娘的,更有意思的是鹿敬天倆閨女從滬都返程,鹿敬天自然找了許多保鏢去保護這倆小娘們。”

“結果你們猜怎麽著?這倆小娘們安然無恙,可他們保鏢死了個七七八八,其中八仙鏢行少鏢頭廣三、魏門的新一代俊傑魏琰去獻殷勤,結果也死了!”

“這有什麽有意思的?”曹猛說道,“他們死的好,這些人助紂為虐,全都該死!”

漢子笑道:“有意思的是,八仙鏢行和魏門查到了害死自家後人的仇人是鹿敬天之子鹿人王!”

聽眾嘩然,然後眼睛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了起來。

雲鬆也跟著聽八卦,結果他聽到又有人說道:“最有意思的一件事還沒說呢,鹿敬天兩個女兒此次回築城是要聯姻的。”

“大女兒要嫁給鹿敬天麾下第一師師長也是他的義子金少瑉、小女兒不知道要嫁給誰,但都嫁不成了,他大女兒說有心上人了,而他小女兒更厲害,直接懷了情人的孩子!”

雲鬆震驚了:“福生無上個天尊,鹿敬天小女兒懷孕了?她情人叫啥?”

漢子得意洋洋地說道:“有趣的就在這裏,她情人是個道士,叫做雲鬆,哈哈,鹿敬天的女兒讓個道士給搞大了肚子!你們說有沒有意思?”

雲鬆愣住了。

他本來想吃瓜。

結果自己變成了一個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