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馬仙弟子對動物生靈最是了解。

胡金子這人有著關外式熱情,雲鬆問一句他給回十句。

但回應的沒什麽用!

雲鬆連他祖上八代的名字都探聽出來了,結果也沒有搞清楚他是怎麽從老馬屍體上發現它已經有了靈性。

他拿這點狠問胡金子,胡金子眨眨眼說道:“哥啊,這種事說來可複雜了……”

“你長話短說,說點簡單的。”雲鬆不耐。

胡金子說道:

“最簡單的法子就是我教你開壇請仙,隻要你能開壇了,你就能從這匹馬身上——不對,不隻是這匹馬身上,你到時候可以從萬物身上發現靈氣。”

雲鬆問道:“你願意教我?這應該是你們家族的秘密吧?”

胡金子痛快地說道:

“哎呀哥哎,你把俺家看成啥人了?俺們那嘎達都是大方人,賊拉大方,以前俺那裏還有風俗咧,要是有遠方朋友來了,我們得讓自家媳婦去給人暖炕!”

雲鬆聽的一愣一愣。

大笨象問胡金子道:“胡兄弟,你覺得我算不算是你遠方朋友?”

胡金子豪爽的一揮手:“你是我哥的朋友,那肯定也是俺家的朋友。”

大笨象開始琢磨什麽時候去他家做客了。

這時候胡金子又說道:

“不過那都是老輩兒的規矩,現在不行了,現在有了大火車小火輪,俺們那嘎達外來人多了,收木頭的、收人參的、收皮子的,反正收山貨的人可多了。”

“政府出麵把俺們那裏的待客規矩給取締了,說俺們那不叫熱情,那叫組織賣銀!”

說到這裏他斜睨大笨象陰笑:“所以這規矩廢了,再說我也沒結婚,所以大象你要是去我家,我隻能讓我家老狗給你暖炕。”

大笨象心虛的打哈哈:“行,狗皮子暖和,更暖和。”

胡金子說道:“對,狗暖起炕來比老娘們好使……”

雲鬆趕緊製止他:“行了,朋友,先別說這些廢話了,總之你樂意傳授我出馬仙的本事?”

“樂意,咋不樂意。”胡金子一口答應,“我都樂意跟著哥去走江湖,咱能不樂意教你點本事。”

雲鬆說道:“等等,誰願意領你去走江湖了?”

胡金子說道:“我樂意跟你呀。”

雲鬆鬱悶了,這是強買強賣?

胡金子進一步解釋道:

“哥我得報恩啊,你對俺家出馬仙有大恩,不是你俺家出馬仙就要讓那彪給吞掉靈氣廢掉了,幸虧它遇見你,所以我肯定得報恩。”

雲鬆也不學出馬了,連連擺手說狗的白。

胡金子卻是非要粘著他,就一個原因:

“我必須得報恩!虎毒尚不食子、羔羊跪乳、小鴰能反哺,我要是有恩不去報,這不是畜生不如嗎?”

雲鬆無奈。

你願意跟著就跟著吧。

他們埋好了老馬上路,這次雲鬆就不去找公孫無鋒一行人了,他們已經進了黔地,按照啊嗚指示直接去它老家即可。

鎮子有路通往外界,他們這次沒有馬了,索性趕11路車開行。

路上趁著胡金子去上茅房的功夫,大笨象低聲問雲鬆:

“這小子信得過嗎?他非要跟著咱,會不會別有所圖?”

雲鬆平靜地說道:“不必多想,靜觀其變。放心,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這話是裝逼的。

其實雲鬆挺想扔掉胡金子跑路的,奈何這貨能出馬請仙很會找人,他們怕是跑不掉。

自從在火車上與神秘人對吼了一句喚醒陳鬆後,啊嗚就很是沉默,隻有在餘大頭家裏看到關於他家鄉的照片時清醒過來罵了兩聲。

雲鬆後麵幾次想找他說話,他都沉默不語。

現在進入黔地後他清醒一些,指引雲鬆翻山越嶺。

他們獨自上路幾天後不知道翻過了多少山頭,那日中午又到了一座山下,正要找樹蔭歇息吃點飯,結果火還沒有生起來,山腰上忽然鑼聲大作!

喊殺聲傳來,一群人嗷嗷叫著從山上往下跑,胡金子斷然道:“壞了,碰見土匪山賊嘍!”

雲鬆趕緊借助大樹的掩護先擋住身體,以防備對方冷槍傷人。

阿寶彪悍,看見山上衝下人來它瞪眼準備來個反衝,雲鬆將它拉住了,萬一人家手裏有槍哪怕隻是獵槍,那以後我可就隻能對著熊貓皮來悼念你了。

等他躲在樹後細細一看。

然後就啞然失笑。

這他娘什麽土匪山賊!

一群人衣衫襤褸、頭發糟亂,個個麵帶菜色、雙眼無神,他們從山上往下跑也跑的不利索,有的跑著跑著跑不穩了,突然就一頭栽了下來。

最後到了山路上後還有幾個人沒有鞋穿刹不住車,竟然一跟頭鑽進了山溝裏。

雲鬆有理由有證據懷疑他們是來搞笑的。

他的證據就是這些人手上的武器,好的拿著大刀長槍,不好的是鋤頭和鐵鍁。

即使手持大刀長槍的也不是正經武器,刀是砍柴刀、槍是竹槍,很寒磣!

這些人估計平時吃不上飽飯,身子骨瘦弱不說,站住後雙腿還在打哆嗦。

雲鬆看看自己手裏的駁殼槍和旁邊大笨象手裏的水火棍,一時之間竟然有種自己才是劫匪的感覺。

山匪們裝備不行技巧也差,他們跑出來後一個人便挺著竹槍上來嚷嚷:

“不用躲不用藏,我們早就看見你們了,都出來!男的舉起手來,女的張開腿來……”

後麵一個人甩手拍在這人腦袋上將他給拍到了一邊,怒道:“張你先人的板板,你眼睛瞎了?他們明明是三個男人帶著一頭豬!”

這人掐腰大喊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此過,留下買路財!哎,牙縫裏蹦出一個不字,管殺不管埋!”

大笨象嘿嘿一笑,拎著水火棍出去了。

兩米多的身高、兩百多公斤的體重,沉重的水火棍在他手裏跟一棵苞米杆似的,大笨象一露麵這些人就開始往後退。

前頭說話的青年緊張地說道:“麻哥,這這這是個什麽玩意兒?他怎麽長這麽高?剛才山上看怎麽那麽小呢!”

大笨象出去後不說話,他找了塊大青石扛到路上,雙手抓著水火棍砸了上去!

“咣”的一聲巨響。

石頭跟被炸彈炸了一樣,當場四分五裂。

“是這石頭硬,還是你們頭硬?”

這一刻大笨象的聲音雖然甕聲甕氣有些憨,但足以震懾對方心寒。

山賊裏頭已經有人跪下了。

更多的人選擇逃跑,雲鬆見此氣壞了:自己就被這麽一群人給嚇得多樹後麵?

他被阿寶鄙視了。

阿寶歪頭撇嘴看他,它認為雲鬆耽誤了自己展示上古凶獸威風的機會。

這是多好的機會,自從它出山以來光掉鏈子還沒有威風過呢!

雲鬆出去抬手就是一槍:“誰跑就打誰!”

聽到槍聲這些山匪是徹底怕了,嘩啦啦一下子全跪下了。

磕頭如搗蒜!

“大爺您放我們一把,我們不是山賊,我們是這裏的農民,您行行好放過我們吧……”

“大爺饒命呀,小人上有八十孩兒下有吃奶的老娘……”

“我就說別幹山賊別幹山賊,現在敢走山裏頭的不是鬼就是有槍的有本事的,就咱這些泥腿子能幹啥?”

看著此起彼伏的腦袋、聽著亂糟糟的話,雲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事。

他感覺自己一方更像是劫道的了。

這種感覺讓他很蛋疼。

他懶洋洋地問道:“福生無上天尊,你們是哪裏的山賊?看你們業務水平不行呀,怎麽著,以前沒有劫過人嗎?”

帶頭喊話的漢子哭喪著臉抬頭說道:

“大爺您行行好,我們本是德禮縣大明鎮二道口子村的百姓,被當官的逼得活不下去了,要餓死了,就想上山來劫道。”

“我們前天剛來山上,前麵就碰見過一撥人,那一撥人是扛著槍的商隊,我們不敢露頭,今天是餓的扛不住了……”

雲鬆走過去看了看,這些人確實不像是見過血、搶過人的樣子。

如果他們成功搶劫過,那起碼會換上一件好點衣裳——搶劫或許搶不到錢,但不至於連衣裳都搶不到。

如果他們搶劫沒成功,那肯定會被人給揍一頓,被打死正常,至少也是被打個頭破血流。

然而他們什麽都沒有。

真就是一幅窮苦農民的樣子。

雲鬆拎著槍蹲下問道:“你們現在日子就那麽難過嗎?”

漢子黯然點頭:

“過不下去了,道長,我們沒活路,隻能隨大流當山賊,但凡能有一條活路,我們也不至於幹這喪盡天良的事啊。”

雲鬆問道:“你說你們是被當官的給逼得活不下去了?他們怎麽逼迫你們?”

漢子說道:“怎麽逼迫?拉糧食、拉牲口、拉壯丁!”

“我們稅太多了,生了孩子有添丁稅、娶媳婦嫁閨女有喜稅、死了人有喪稅,甚至下雨了當官的都要來收個雨稅……”

“草他娘,這些癟犢子咋這不要臉呢?”胡金子憤怒地罵道,“下雨也收稅?這下雨是老天爺的事,跟他們啥關係?”

漢子苦笑道:“當官的說了,嘿嘿,老天爺之所以會給我們下雨,那是大帥有德行,所以老天爺才會讓龍王爺來布雨,否則沒有雨,我們早就旱死了。”

“可即使有雨又能怎麽樣?我們就能活下去了?”

“家裏有糧食的他們拉走糧食,我們沒有糧食哪有力氣幹活?家裏沒有糧食的他們拉走牲口,這下好了,山裏都是薄田,沒有牲口怎麽幹活?”

“好,家裏沒有糧食也沒有牲口的,那就把家裏男人拉走……”

胡金子聽不下去了,罵道:“貪官!走,恩人,咱們去殺貪官!”

雲鬆擺擺手,問漢子道:“你們這裏是鹿大帥的地盤吧?鹿大帥這麽凶殘霸道嗎?”

漢子跪在地上將腦袋埋進手臂裏。

分外心酸!

雲鬆看看這些人,他掏出當初在馬大猷家祖墳超度行煞所得到的五個銀錢。

這裏麵每個銀錢都封印了一隻雞,他接連甩手甩出五隻大肥雞。

這一手可把亂民們給嚇傻了。

他們終於知道自己準備搶掠的是什麽人。

這是神人!

亂民有鐵鍋,雲鬆讓燉了五大鍋雞湯給他們填填肚子。

但他也隻能做到這一步。

胡金子不甘心地問道:“恩人,咱們不去替天行道嗎?”

雲鬆說道:“去刺殺鹿敬天嗎?”

他還真有這個機會,畢竟他算是鹿家兩女的救命恩人,可以接近鹿敬天,到時候他火速變身為鬼或許有偷塔的機會。

但這也就想想罷了。

如果大帥們這麽容易就能被人給整死,那他們的對手能不下手?

胡金子不忿道:“咱現在夠不著姓鹿的,否則我拚命也得給他個好看!”

“不過咱夠不著姓鹿的總夠得著底下的貪官汙吏吧?幹他們一票呀,給老百姓出口惡氣也是好的!”

雲鬆給他分析道:

“你殺貪官汙吏有什麽用?治標不治本!鹿敬天正好可以趁機再賣上一波官,對他來說誰來當本地父母官沒關係,隻要能給他交糧食交錢即可!”

他想起了販賣治下百姓去國外當奴隸的王圭垚。

天下烏鴉一般黑。

這些軍閥都不是好玩意兒!

當今這年頭對於尋常百姓來說,就是地獄!

胡金子聽了他的分析後大為喪氣,隻會一個勁的罵‘癟犢子’。

雲鬆歎氣離開。

但這口氣他也憋不下去。

老子當年僅僅手有握雞之力的時候還能當鍵盤俠搞鍵政,碰到哪裏有貪官汙吏壓迫百姓他至少會發個朋友圈罵幾句。

如今他又是有修為又是能變鬼,他娘的結果反而要受貪官汙吏的氣?

沒有天理啊!

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來越怒。

他又回去問這些貧民:“你們這裏作惡的是鎮長還是縣長又或者是什麽官?”

漢子說道:“我們現在沒有鎮長,其實我們鎮長是好人呀,幫我們想盡辦法去應付上麵,最後沒轍了,他寧可上吊自殺也不去逼死我們。”

“我們這裏最壞的是縣長,叫癩皮狗,他是大帥手下一個大軍官的親戚。”

“對,那個軍官是師長。”旁邊的青年補充道。

雲鬆問清縣城方向,正好順道,索性提著槍準備進縣城去替天行道。

胡金子嘿嘿笑道:“恩人,你不是說殺了他們沒用嗎?那鹿敬天還能再賣一波官賺上一波錢?”

雲鬆冷冷地說道:“從他得到消息到賣出官去賺到錢,好歹得需要一段時間,先讓老百姓過上一段時間的好日子再說。”

縣城名叫德禮縣,是個窮縣城,四周山都是枯的,樹木全看沒了。

德禮縣的縣長叫賴德禮——其實他就是個賴皮,改名叫做‘德禮’是為了方便親戚向鹿敬天給他要官。

現在他對外說自己名字與縣城名字相同,天生就該是德禮縣的父母官。

賴德禮的親戚叫賴三軍——雲鬆懷疑這傻逼也改過名,不過他沒有證據。

賴三軍是鹿敬天麾下第五師的師長,他手下有槍有人,自然不會在武力上委屈了賴德禮,所以德禮縣的駐軍是第五師一個獨立團。

雖然名為團,實際上這是賴三軍手下最強力的一支部隊,槍炮齊全、人強馬壯,比他手下的旅一級部隊還要厲害。

他把獨立團留在德禮縣也不光是為了保護賴德禮,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想把這個縣城當自家的自留地,賴德禮之所以拚命搜過民脂民膏,也是為了他們賴家。

德禮縣的縣城不算高大厚實,但是門內門外守衛森嚴。

四麵城牆四個大門關了三個,剩下一個守兵得有上百人,門口赫然架著一挺機槍,不管進出都要詳細搜身,雲鬆沒法將槍炮帶進去。

見此他大為生氣,罵道:“這癟犢子真是貪生怕死。”

胡金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他躍躍欲試地說道:“恩人你們倆先藏外麵,我自己進去,等我晚上找我家大仙出來把那癩皮狗給弄死!”

雲鬆搖頭:“你不行,這癩皮狗是個謹慎人,得貧道親自去會會他!”

他上次差點折戟沉沙王有福家裏,從那之後他就知道修士和鬼祟在這個年代並不是無敵的。

就像王有福說的,如果連權貴巨富們都會害怕鬼怪,那大帥還輪得著他們做?肯定是修士們去坐了。

他現在發現了,其實這世界的力量平衡的很好:

普通人能以刀槍為武器,身上陽氣弱,而因為刀槍不能傷到妖魔鬼怪,且妖魔鬼怪不怕孱弱陽氣,所以普通人害怕妖魔鬼怪。

而修士們身上陽氣足,能克製妖魔鬼怪,所以他們可以斬妖除魔。

但是修士也是人,頂多會一些法術、懂一些拳術,他們身體素質比普通人強大許多,卻沒強大到能夠刀槍不入,所以普通人靠武器可以威脅到修士。

普通人、妖魔鬼怪和修士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裏麵沒有一方是可以通吃的,於是這世界的力量體係和運轉體係就變得穩固起來。

權貴巨富們必然有能抵擋鬼祟侵襲的辦法,所以胡金子對付不了賴德禮。

這事必須得他上!

他是個人,也是一群鬼!

雲鬆帶兩人先藏在城外,然後他就知道城外山上的樹木都被砍掉的緣故。

沒法藏大部隊了!

還好他們人少,可以找個洞穴暫時藏起來。

雲鬆找了個合適位置休息,又指揮大笨象把滬造克氏山炮給撐了起來:

“等我殺了那狗官,你們就衝那些兵匪開炮,轟他們狗日的上西天!”

胡金子興奮了。

他感覺自己跟對了人,這恩人真是非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