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房子嬌俏的身影在馬上顛簸拐過了街口,人潮中那一抹頻頻回首的桃紅消失,藍熙書還覺得雲山霧罩呢!

這激動跟期待簡直沒法形容,胸臆鼓脹,藍熙書恨不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吼上兩嗓子舒緩一下情緒。

藍熙書美滋滋兒的臆想了一番,強迫自己收拾過度外露的興奮,淡定淡定,打馬趕到北衙門的時候,他已經把暗喜抑製住了,能裝是一種本事!

錦衣守衛向他稟告,宮裏的人犯帶回來了,是吳連旺親自帶人去的。

內堂沒人,一個老書吏說吳連旺他們都在刑訊房呢。

藍熙書並不急著去刑訊房,不是案情複雜的案子,幾個太監吳連旺搞得定的,藍熙書到內堂換過了常服,小吏沏茶喝了幾口,才慢條斯理的抬腿趕往刑訊房。

官架子要養成啊!

還沒等藍熙書趕到刑訊房,吳連旺就領先出來了,一幫人在後麵唧唧喳喳,案情出奇的順利,很簡單,在東廠過了一遍堂,扒了一層皮了,兩個串通的太監領教了東廠的手段學乖了,來到還沒等吳連旺招呼行刑手,就哭爹喊娘的全禿嚕了。

簽字畫押完畢,吳連旺著人把這兩個太監分頭監管,捏著供詞和一份牽連在內人員的黑名單在天井遇到了藍熙書。

一看表情藍熙書就知道吳連旺也是急於表現,想在自己回來之前搞定,這說明這家夥對自己有了忌憚了。

看了一眼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這份黑名單,藍熙書還沒意識到什麽,吳連旺的眼珠子賊亮在旁垂手恭立,等藍熙書過目。

宮裏所丟失物件林林總總什麽青玉硯,剔紅雲龍紋盞托,孔雀藍纏枝菊花紋梅瓶,小幅字畫,佛像,賞賜宮妃的金銀珠玉手飾最多,甚至還有什麽禦藥房金製的煎藥罐子等等看的藍熙書直皺眉,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很多東西他根本沒聽過沒見過。

牽連裏應外合銷贓的除了五城兵馬司的那幾個貨,還有一些,都是不起眼的小官小吏,教司坊的一個正九品的主事奉鑾叫嚴清運的銷贓最多,還有好幾家就是下家處理東西的商賈名單,看著有四五家之多。

藍熙書推開黑名單,看著吳連旺:“吳大人!著人按圖索驥將牽扯其中的一幹案犯緝拿歸案吧!至於那些商賈知情的和不知情的要區別對待,切不可嚴刑逼供。”

吳連旺連連稱是,藍熙書簽駕帖,李孝帶隊,耗子,井貌安跟隨前去緝拿教司坊的人,另一隊井運水帶隊,丁啞葛大胡大疙瘩跟隨前去緝拿參與此案的幾家商鋪,吳連旺特別安排幾個熟悉商鋪的小吏同去。

任務下達人也都走了,緝拿結果毫無懸念,錦衣衛拿人幾乎沒有落空的。

藍熙書發現吳連旺在自己身側神情古怪,欲言又止的樣子。

“吳大人!坐著坐著!有話直說,藍熙書是個外行,不妥嗎?”藍熙書笑問吳連旺,吳連旺支支吾吾的幹搓著手慢慢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旁邊的幾個小吏也是一臉猴急的表情,這讓藍熙書很困惑。

案情簡單一清二楚,藍熙書沒覺得怎樣啊!

“大人!沒什麽不妥!案犯歸案,贓物追繳,案情明明白白。”吳連旺笑容堆壘透著別有用心的虛假,旁邊點頭哈腰隨聲附和的一個小吏眉開眼笑的一個勁兒拍藍熙書的馬屁。

“有話盡管說!明麵上的事一目了然,水底下的深淺還需各位指點!”藍熙書耐著性子與其磨牙,他倒要看看裏麵還能有什麽貓膩。

“大人好聰明!”吳連旺支吾不定,這個急於表現的小吏沉不住氣了,緊走幾步來到藍熙書案前:“大人!我們發財的機會來了。”

藍熙書聞言一怔,吳連旺虛情假意清咳了一聲,但也沒出聲加以製止。

殷勤遞話的小吏鼠目眨巴了幾眨,他好像一時難以確定藍熙書的態度,話頭一出也打住了,這時候氣氛有些尷尬,藍熙書蹙眉看著這個小吏等著下文,這個小吏連眨小眼睛沒了下文,兩人隔著厚重寬大的黃梨木卷耳大案桌,彼此遷就的抻著脖子大眼瞪小眼的著實滑稽。

“直說嘛!一個衙門口混飯吃還用得著藏著掖著嗎?”藍熙書語氣溫和微微露出不耐煩,但是卻是一副自己兄弟沒外人的不見外表情,毫無上下屬的隔閡。

這是一種暗示,小吏得到了某種鼓勵,又是眨巴了幾下小眼睛,吳連旺嗓子長蟲了,又絲絲拉拉咳了幾聲,小吏諂媚的趕緊說:“大人!此案簡單明了,牽扯人員也沒有什麽大人物大背景,但是牽連贓物流於世麵,追繳完全很難。”

嗯嗯!藍熙書抻著脖子隔著案幾連連點頭,笑靨鼓勵這個小吏繼續。

“嗯!牽連銷贓的幾個商戶卻是家底很厚!這個!這個!大人!你初來也可能有所耳聞,兄弟們在衙門口混,清苦啊!”

藍熙書明白了,脖子複位,挑著眉頭看這個小吏裝模作樣的假笑支吾,吳連旺耷拉下眼皮,籠著雙手在袖口裏,眼觀鼻鼻觀心跟個入定的老僧一般。

他身後的兩個小吏急頭白臉巴巴的看著藍熙書,想從藍熙書臉上看出什麽,偏偏藍熙書麵無表情,也不能說是麵無表情,起碼藍熙書的微笑一直掛著,盡管幹巴巴的。

“敲詐勒索?以權謀私?這可使不得!”藍熙書表現出沉思後驚懼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個小吏:“就因為井老大在酒桌上的這點丁皮小事都有人參我一本,萬一這件事捅上了朝堂,我說,兄弟咱頭上的烏紗事小,殺頭事大,你以為兄弟熬到這份上容易嗎?九死一生都不為過,你不是想看著兄弟在北衙門屁股沒做熱就被扒拉了吧!”

藍熙書呲著牙指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一副怕怕的表情連連擺手:“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的餿主意嗎?發財?誰不想發財誰是孫子,但是,有命掙沒命花的財路不能走!”

“不是這個意思!大人!你剛來摸不透行情,屬下哪能害大人呢?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你倒了也跑不了我們!害您不是害我們自己嗎?”

這個小吏幾乎爬到了案桌上跟藍熙書說,藍熙書心說就這等小兒科的忽悠也敢上台麵,你以為爺打著呼嚕爬上這個位子的。

“藍熙書雖然讀書不多,但大明律也是看過的,這個不用我說大家也懂,你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藍熙書繼續笑著看著這個貪心的小吏:“很多要員一朝折腰都在貪字上,兄弟謹慎啊!”

吳連旺忽然撩起了眼皮,藍熙書的一番話讓他看到這個年輕人的城府,他實在想不到一個靠刀靠運氣爬上來的年輕人居然有這樣老道的感悟。

“這就要看會不會貪了,有的人貪一輩子沒露馬腳,有的人貪一次便被捉,關鍵在這裏!”

小吏翹起一根手指指指自己的太陽穴,嘿嘿的笑了,牙齦凹凸讓人生厭,四十來歲的小吏可謂是老油條了。

藍熙書做茫然不解狀,往後靠在椅背上,然後半信半疑的看著這個小吏指指自己的太陽穴。

小吏點頭諂媚堆笑:“大人!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透!”

藍熙書苦笑搖頭:“我哪裏知道這裏麵的道道,你不妨明說吧!繞來繞去都累!”

小吏眼角瞄了一下吳連旺,吳連旺看西牆上的一幅竹林圖看的有滋有味。

“嗯!這個!大人!”小吏手指撓著小巴上打卷的胡須嘿嘿笑:“你看大人,宮裏的東西咱是不能碰的,對不?”

藍熙書嗯了聲:“犯不著!”

“咱也不能坑老百姓,老百姓苦啊!”小吏廢話,藍熙書笑了:“不能昧著良心!”

“但是富甲一方的商賈就不同了,犯了這麽大的案子,掉腦袋還是輕的,家產充公是一定的,大人!你想啊!那麽豐厚的家產我們撈點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啊!”

小吏伸直了脖子,脖子上的青筋跳動跟個猴精似得。

藍熙書恍然大悟的連連點頭:“也是啊!咱既不貪國庫的,也不坑老百姓的,放點這幾個商戶的血免他們酷刑也算咱有良知啊!”

吳連旺一聽藍熙書上了道,視線立馬從那副畫上脫落,臉上有了笑紋:“大人真是個難得的好官啊!”

藍熙書臉上浮現難以捉摸的笑容,撩了一下眼皮與吳連旺對視一眼:“吳大人!水至清則無魚!我懂!但是切記不可把胃口撐大嘍!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咱就白混了。”

吳連旺連連稱是,外麵嘈雜,井貌安這一隊先回來了。

藍熙書沒挪窩繼續道:“些微小事不礙大局,我自然睜隻眼閉隻眼,但是這個度兄弟們可要把握好嘍!我脫得了身,下麵的我可能顧不過來了,這也算醜話說到前頭,生死攸關,利益靠邊站,吳大人!大家都好才是大好!”

吳連旺深深的看著藍熙書微笑但深不可測的笑眼,這番話不像是初入官場的年輕人說的,倒像是浸**官場的老油條說的,吳連旺重重點頭,他心裏暗道:白大人!你看走眼了,這不是榮華富貴亂眼就暈頭轉向的年輕人!

藍熙書揮手表示結束談話。

吳連旺積極的呼喝門外侍衛的錦衣衛接管人犯奔刑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