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熙書對風雪沒感覺了,對漆黑的夜沒感覺了,心就像瀕臨無盡的深淵打轉,他縱馬一圈一圈的轉著,他要把井運水拉回來,從這個無底的黑夜裏拉回來。

這是出關以來藍熙書見過最陡峭的山區,山集中但不連綿,十幾座山峰差點沒把哥幾個跑斷了腸子。

這是第幾遭了,藍熙書已然數不清了,甚至他一直優於常人的方向感也在模糊。

“三少!三少!”井運水用馬頭攔截藍熙書,兩個人並馬慢下來,看不見彼此的表情,但心境卻是一樣的。

“這不是辦法,也許葛大迷路了,轉不回來了!我們這麽擴大範圍找了半夜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井運水大口的吸著冷風,張大眼睛惶惶四望,他沒說出最壞的預測,也許葛大被韃子追上了,後果那就不用廢話了。

藍熙書打了個寒戰。

自從天擦黑他們護送耗子三個人到達窩洞附近剛剛分手,躲開了一隊巡哨衛隊,哪知道還沒穿過一片無遮攔的開闊地,就被一隊忽然轉過一個亂石坡的韃子衛隊撞了個正著,在察台駐軍附近還沒跟韃子正麵衝突,造成哥幾個很大的心裏疏忽,沒成想察台的網撒在外圍。

藍熙書唯恐走不尚遠的耗子三個被撞上,別無選擇硬著頭皮斜衝向北,將這對韃子背道而馳引開了,在人家的地盤玩捉迷藏那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靠譜啊!

哥幾個盡管久經戰事,但是疲於奔命跑了近一個時辰也沒甩脫後麵的韃子,黑夜裏這隊野狼跟長了夜視眼一眼,再耗下去哥幾個非要跑的肝腸寸斷了。

葛大臨危表現出玩命的馬匪本色,他一人巧妙地引開韃子藍熙書幾個才得以喘息,這是和葛大分道的地方,藍熙書知道如果葛大跑脫,他一定會回到這個地方來的。

但是半夜了,葛大還沒回來。

藍熙書心裏非常難受,他比井運水還要難受,葛大擺明了因為他才留下來的,藍熙書覺得這幾個人中就他對葛大有某種責任。

“葛大跑馬幫出生入死,他的經驗比我們還豐富,他一定能跑脫的!”這也是藍熙書對葛大生還希望的根據。

一陣沉悶的馬蹄聲轉過來,是王小小,藍熙書陡然期望的心情空了。

“我們是不是繼續往北?”王小小沒被箭矢射傷,卻在剛才馬失前蹄被幹脆的摔下來,碎石墊底,王小小當時撲棱就起來了沒感覺咋樣,現在才覺得渾身散了一樣,到處是痛點。

“葛大不會那麽笨一直跑直線向北。”井運水模糊的看見王小小趴在了馬背上,這樣的動作不像是躲避風寒:“王小小!咋了?”

“嘶!”王小小吸溜著牙縫說了句:“被馬閃了一下,哇操!差點兒摔零散嘍!”

藍熙書心有點亂,感覺進退維穀,耗下去不是辦法,拔腿走人就等於放棄了葛大。

“三少!想啥說啥!別悶著!”井運水催促藍熙書拿主意。

“我再轉一遭,你們在這兒等我回來。”藍熙書圈馬繞過王小小二話不說夾馬而去。

摸索著到了山邊的一片矮樹林,再往西北就是一馬平川,圍著樹林轉了一圈,藍熙書瞪的眼睛都酸脹了,有些心力交瘁,打算撥馬回去。

一陣細微的馬蹄聲讓藍熙書陡然豎起耳朵聽音辯位,看不見人,但藍熙書斷定那是馬蹄聲,而且是單人獨騎,那種緩慢的蹄音像是信馬由韁,藍熙書伏在馬背上瞪大眼睛仔細看,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也看不清楚。

藍熙書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不確定是不是葛大,正急躁間馬蹄聲忽然停了。

藍熙書忽然心生一計,他慢慢下馬無聲的跑到樹林的邊沿一側,隱身在一株樹後,忽然將火折打著,扔了出去,火折如流光一閃落在雪地上隨即滅了。

藍熙書又快速的潛回馬上,密切的盯著剛才馬蹄聲處。

這麽黑的夜火光十分搶眼即使一閃既滅也會被來人看到,除非有馬無人,那種可能幾乎不存在。

果然,馬蹄聲又起,而且加快奔火折閃過的地方來了。

藍熙書握緊了連珠弩箭,死死盯著漸有模糊輪廓的影子。

“三少!”葛大拿捏嗓子的聲音,藍熙書手心一鬆差點把連珠弩箭扔了。

天爺爺地奶奶,葛大你個蒸不熟煮不爛的貨終於回來了。

藍熙書撥馬就迎上葛大:“葛老大!有你的。”

“我擦!夠哥們,我轉迷糊了。”葛大一聽藍熙書的聲音,那份歡喜喜不自製。

井運水王小小一見藍熙書真把葛大帶回來了,兩個人上去對他拍前胸錘後背死葛大臭種馬的熱情罵開了。

葛大下馬,就聽見撲通一聲葛大的馬也隨即臥倒在當地,藍熙書嚇了一跳,上去一模馬的後臀,馬的兩條腿突突直哆嗦,別說人,連馬都跑草雞了,可見葛大真玩了命了。井運水和王小小費力的將葛大的馬拉起來,王小小找了個隱蔽點的山洞,胡亂弄些可燃物點燃。

再看葛大跟個瘟神一樣,渾身的袍子都布條了,但是肩上的包袱還好。

“有個壞消息,咱賴以吃飯的鍋成這樣了。”

葛大手裏高舉了那支他背在身後的包袱,窟窿眼睛的露出參差不齊鐵鍋邊沿,還是新茬口,本來是個破鍋,是耗子一直珍惜著用,耗子臨走執意留下,托付給了葛大照管,現在隻剩下鍋底了,看樣子勉強能燒一碗水,葛大覺得真對不起耗子,耗子那麽認真鄭重的把鍋交付給他。

王小小接過來看了看:“還能用!”

井運水警戒去了,草和樹枝有些濕,藍熙書煙熏火燎的直咳。

“有鍋沒鍋照樣過!你別婆婆媽媽的!”藍熙書一屁股坐遠了,眼淚嘩嘩鼻涕拉拉。

“還有最悲慘的。”葛大垂頭喪氣的一耷拉胳膊,活像個遭了瘟的大黑猩猩,看著可憐巴巴的。

都等他說下文呢,葛大反倒住口了。

藍熙書就煩氣他這一手,看在他玩命引開韃子的份上,藍熙書也就忍了:“你不少胳膊不少腿的就不是最悲慘的,咋的說話懸乎啦的。”

王小小一看臥在旁邊葛大光溜溜的馬屁股明白了:“葛大!你把褡褳丟了。”

葛大點頭。

藍熙書眼睛直了,看著葛大幹咽了口唾沫半天說不出話。

耗子的褡褳托付給了葛大,裏麵有耗子準備的熏肉,酒囊還有火折,還有藥,最重要的是鹽巴,耗子精細,這種事情向來打理的井井有條,任何狀況耗子都不會丟失這人些東西。

葛大就一大老粗,他那習慣做管家婆。

藍熙書閉上張了半天的嘴巴,眨巴眨巴眼,啥也沒說。

王小小看藍熙書不出聲,他也蔫吧了。

井運水興衝衝的打外麵回來,手裏拎著一隻瘸了腿的鹿。

藍熙書和王小小互相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葛大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說鐵鍋的時候井運水滿不在乎,等葛大說把褡褳掉了,山洞裏立刻響起井運水的大嗓門,藍熙書和王小小一同起身拍屁股出去警戒去了。

洞裏留下葛大被井運水罵的狗血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