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和胡宗憲急忙磕頭:“臣等不敢貪功!全是倚仗皇帝洪福齊天,才能最終收伏這一營猛虎礦工,並入我‘虎賁軍’”。

兩個人說完緩緩站起身來,來到皇帝旁邊,簡要地把剛才的經過一說。

皇帝聽得過癮,猛地一拍戚繼光的肩膀:“好啊!戚繼光!算朕沒有看錯你!這一場小仗打得有智慧,有頭腦,不光收伏了這些如下山猛虎一般的礦工們,還大大提升了‘虎賁軍’的士氣!好樣的!”

戚繼光謙虛了笑了笑,向後弓著身子退了半步:“這都是皇上點撥得好。而且臣之所以能夠說服他們,最終也是因為皇上下定決心解決倭寇大患,深得民心。這些東南沿海的子弟們得知皇上如此關注民生,才紛紛自告奮勇,全力加入,回到東南沿海殺盡倭寇!”

“好!”皇帝伸出雙手把這個身穿校官的黑大漢扶了起來:“起來吧!你是英雄!搭救柔弱女子,不畏罪惡強勢,而且敢打敢拚!你叫什麽名字?”

“回皇上的話!小民叫俞大猷!”

“好!俞大猷!既然已經穿上了校官軍服,就不能再稱自己是小民了!”

“是!皇上!小……末將謹遵聖旨!”

“好!”皇帝拍了拍俞大猷的肩膀:“俞大猷!朕現在封你為隨軍參將!既然做了參將,就再也不是原來的草民了,衣著不一樣,肩上重擔更是不一樣!”

俞大猷急忙躬身:“皇上!這個道理我懂!”

“好!”皇帝笑了,“你在回程途中,先跟隨戚繼光、胡宗憲和青龍訓練好你這些礦工猛虎,要真正成為這些‘虎賁軍’中的一員,成為真正讓人害怕的猛虎!朕先把這句話放在這兒,救人,除惡,這隻是小英雄。或者說,這隻是英雄做的小事!朕等著你,帶領這些猛虎們,衝入倭寇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把這些混帳東西統統咬碎嚼爛,這才是英雄做的大事,是真正的大英雄!你做得到麽?”

“回皇上的話!小民……末將……,我做得到!”俞大猷還是搞不太清應該稱呼自己什麽,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

“你說什麽?朕聽不到!”皇帝故意用手晃了晃耳朵。

“請皇上放心!我做得到!即便不能馬上把這些混帳東西馬上趕出去,我也一定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報答皇上的信任!”俞大猷發出了氣吞山河的嚎叫!

“好!朕要的就是你這份氣勢!”皇帝猛地將身子轉向右側跪著的“虎賁軍”士兵們,提高了聲音,向他們問道:“你們呢?你們做得到麽?”

“虎賁軍”將士們將手中所持的長槍長斧猛地向地上一跺:“做得到!我等必將以死報答皇上的信任!”

“好!”皇帝顯然被他們震撼一切的吼叫聲感染了:“也不枉朕經過層層挑選,把你們選拔出來,賜你們叫‘虎賁軍’,希望你們對得起‘虎賁軍’這三個字!”說完,豪氣衝天的皇帝衝著張乘龍右手一揮:“拿酒來!”

很快,士兵們搬出了幾壇好酒,一大碗酒送到了皇帝的手上,皇帝又伸出右手指了指“虎賁軍”將士們:“給他們也倒上!一人一碗,都倒滿了!”

“是!”不一會兒,“虎賁軍”所有將士手上都端了一碗酒。皇帝把酒平端起來,戚繼光、胡宗憲、青龍和俞大猷也都端了酒帶著將士們站在他的對麵!

“朕今天在這裏給你們餞行,條件雖然簡陋了些。但是這裏,已經比東南沿海前線要強得很多。所以,朕在這裏拜托各位將士們了!如果說用哪句話來鼓勵大家!朕隻講一句話,那就是你們剛才說‘必將以死報答朕’,這句話朕不讚同!朕希望你們都活著回來,殺盡倭寇!還在這北京城,朕親自帶領文武百官,代表天下百姓給你們慶功!來!幹了!”

話剛說完,他端起碗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抓起碗狠狠地向地上一摔,把酒碗摔了個粉碎!

“虎賁軍”的所有將軍們也統統大叫一聲:“幹了!”把酒倒進自己肚子裏,伸手把酒碗全部砸向了地麵!

看到士氣如此高漲,皇帝內心也很激動,但他不能太表現出來。於是拉了馮保,帶了禁衛營就往回走。身後的戚繼光等人帶領著士兵們統統單膝跪地,雙手齊眉:“恭送皇上!皇上威武!皇上威武!”

……

過了用午膳有一個時辰了,皇帝和馮保才在禁衛營的護衛下回到了乾清宮。

首輔張居正和兵部尚書譚綸早就候在宮門口,看到龍駕返回,這才安下心來。向皇帝請安完畢,張居正和譚綸匯報玄武一營經過禮儀操練,已經完全熟悉“公主遠嫁”的規程禮教,隻等李成梁將軍返回,即可遠赴遼東。

皇帝點了點頭,稱讚了他倆一句:“辦得好!”說完一邊往宮裏走,一邊把剛才戚繼光收伏俞大猷和他的礦工猛虎們簡單說了一下,和馮保抽空去看張德閑的事情,卻是隻字不提。

張居正和譚綸聽說收伏礦工一事,聽得驚心動魄的,沒想到皇帝出去一上午會有這樣的奇遇。稱讚皇帝洪福齊天的同時,張居正也委婉暗示了一下皇帝今後這麽帶有危險的事情還是少出去為妙。

皇帝又朝張居正點了點頭:“先生說得對!朕記下了!跑了一天,朕有些累了!朕就不留你們用午膳了,你們回去把其他事情好好準備準備吧。李成梁一到京城,讓他先來見朕!”

“是!皇上!”二人告退,拜別皇上,回去準備去了。

皇帝這時叫馮保過來:“大伴兒!這會兒就不去偏殿用午膳了,你讓他們把飯菜端到上書房去吧。朕看會兒書,吃些東西後,想睡一覺!”

“是!”馮保應聲而去。

來到上書房,皇帝坐了一會兒,又不自覺掏出晴天給他寫的那封信來!

跑了大半天,感覺腳有些累了,索性把靴子脫了,腳踩了地上,感覺舒服了一些。看到信上晴天的字,頓時覺得疲倦沒了。

腦海裏浮現的是上午晴天發現自己偷偷看她時,睜大了眼睛;還有臨行前,幽幽地看自己那一眼。這一切都象是一分鍾剛剛發生的,如此真實浮現,真希望能再次出現在眼前。

又看到信上最末端的那句話:“你就是那個身後的士兵,是麽?”這回仍然又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朱翊鈞已經從頭到尾把信讀了一遍,看到午膳還沒有送來,又讀了一遍,看到第一段《詩經》裏的那首詩,怎麽看怎麽覺得寫得好,但是有些字的意思還不是很明白,不能完全體會所有的含義,隻是覺得意境很好。

想到這兒,他腳上隻穿著襪子,“咚咚咚”來到書架上找了一本《說文解字》,這是東漢時期的許慎費時二十一年寫成,獻給漢安帝劉祜的禮物,是明朝以前的通用字典,相當於後來清朝的《康熙字典》。

把《說文解字》拿到書桌上,一邊看著信上不太熟悉的字,一邊在《說文解字》裏翻找著具體含義,試圖結合自己的理解,把這首詩慢慢翻譯出來。

看了好幾遍後,覺得來回找比較麻煩,又怕總用手摁著把晴天的信紙戳破了,就找了一張紙,把這首詩抄了下來,把不明白意思的字用筆在下麵畫一道小橫線標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標到後來,才發展在“子衿”、“子寧”、“嗣音”、“子佩”、“縱”、“挑”、“達”這些字下麵都標上了線,不由得自己笑了笑。看來自己的古文功底還是太差,都已經看了這麽久奏折了,還是不太明白最古老詩句中的本義。

不過現在學,總不晚。朝聞道,夕死可矣。

經過一個一個字慢慢對,仔細翻找,朱翊鈞最終還是大概明白了詩的全部意思,原來“子衿”、“子寧”、“子佩”並不是一個詞,“子”其實“你”的意思,而“衿”是衣領,“佩”是佩帶,“寧”是難道的反問語氣詞。

朱翊鈞又找了一張紙,慢慢地用白話文把這首經典的古詩譯了出來:

青青的是你的衣領,悠悠的是我的心境。

縱然我沒有去找你,難道你就此無音信?

青青的是你的佩帶,悠悠的是我的思念。

縱然我沒有去找你,難道你不能主動來?

來來往往張眼望啊,在這高高的城樓上。

一天見不到你的麵,就像三個月那麽長!

詩譯完了,捧起來看了一遍,自己覺得譯得還不錯,忍不住笑了一笑,拿起來,站起身來到窗前,輕輕地朗讀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天突然陰了,太陽躲進了一旁的雲彩裏,象一個嬌羞的少女一樣。

皇帝又笑了一笑,呆呆地看著天,看看太陽會不會再出來,就象晴天在和自己躲貓貓一樣,自己也在窗戶後麵躲好了,一會兒出來看看,又躲回去,再出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