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從這附近幾省調兵,如何填補朱衡和呂調陽請調的五萬兵馬呢?

朱翊鈞定了定神,來到臉盆架旁邊,用毛巾洗了把臉,拿起杯子漱了漱口,等身上的汗落了落,就把衣褲都穿好了。把門打開,抬腿踱到了屋外。

門外不遠守著的太監一見,急忙高叫了一聲:“皇上起身了!”

過了一兩分鍾,阿珠和小倩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昨天她們睡得晚,想著皇帝也累了一天了,而且半夜才睡,第二天早上會起晚一些,卻沒想到皇帝居然這麽一大早就起來了,而且還自己收拾好了,衣冠楚楚,英氣逼人。

朱翊鈞看了他倆一眼,笑了一下:“沒事!朕自己已經洗漱好了。怎麽樣?朕今天這個形象還行麽?”

“皇上英明神武!”阿珠這時去屋內把銅鏡拿了出來,皇帝卻隻是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對她倆說:“好了!你們倆回去休息吧,昨天睡得晚,今天多休息一會兒。你們……”

他一指旁邊的太監和衛士,“你們也先不用忙乎,朕也還不餓,不著急用早膳。你們還是遠遠守著吧。朕先自己在這院子裏轉轉!”

“是!皇上!”眾人應聲退下。

朱翊鈞自己背起了手,在院子裏轉起了圈,如果不按下葫蘆起了瓢,如何解決這五萬兵馬問題,他還是沒有想出好辦法來。

他走到花壇的旁邊,看見一棵月季花上,有一隻蜜蜂正在采蜜。蜜蜂輕盈矯健,停留在了花蕊上,卻沒有停留多在一會兒,隻是站了一會兒,就很快飛走了。

朱翊鈞看得入神,剛想離開,卻發現仍然是這朵花,迅速又來了兩隻、三隻,最後多的時候有五六隻蜜蜂一起來到這朵花蕊裏采蜜。這些蜜蜂看上去,好象比剛才那隻蜜蜂都要略小一些。

朱翊鈞這時轉頭去尋找剛才那隻大一些的蜜蜂,發現它又到了另一朵花上,卻也沒停留多久,就又飛開了。結果過了一兩分鍾,這朵花上的小蜜蜂又都追隨著到了那一朵花上,而且數量又增加了一些。

這難道就是自然界的前鋒官麽?或者說,這前麵的個兒大一些的蜜蜂,就是它們的精兵!

這與人類的總結:“兵貴於精,而不在多”、“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是一個道理。

朱翊鈞想到這裏,好象迅速明白了什麽。他突然在腦子裏形成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如果可行,就能夠很好地解決剛才苦苦思索的五萬兵馬缺口的問題。

這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明媚的陽光照得花葉上的露珠閃閃發亮。朱翊鈞淡淡一笑,加快了腳步,看到馮保正在朝自己走過來,於是滿臉笑容地迎上前去:“大伴兒早啊!”

“皇上早!”馮保急忙給主子跪安,他是懷著誠惶誠恐的心情來的。昨夜幾乎一夜沒睡,苦苦思索了一個晚上,仍然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來,後來才歪在**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結果起晚了些。趕過來迎見皇帝的時候,卻沒想到皇帝的心情如此之好!

難道皇帝昨天晚上已經想好了對策?太不可思議了!

正在想時,皇帝說話了,奇怪地是皇帝並沒有問他昨晚想得怎麽樣?而是微笑著對他下了一個指令:“大伴兒,有些餓了,咱們用早膳去吧。你派人把首輔張居正、兵部尚書譚綸請來吧,讓他們一起到偏殿,朕請他們一起吃個早餐!”

“是!屬下這就派人去請!”馮保應聲轉身走了!

朱翊鈞回過頭來,又看了看剛才的那簇花壇,看到那幾隻勤快的蜜蜂還在辛勤地采著蜜,而且蜜蜂好象越來越多,為首的那隻領隊者依然很淡定的,兀自一個人打前站、挑蜜源、發指令。

希望我能夠當好這個領隊者,也希望我手下這些文臣武將都能夠當好領隊者,打贏目前這三個凶險之仗。

他又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看見馮保很快領著張居正和譚綸走進了院子。

朱翊鈞笑吟吟地等著他們向自己走了過來,跪下請安,說了一句:“平身吧!”

“謝皇上!”

“兩位大人,大伴兒,今天朕一早起來,心情不錯。你們三位最近非常辛苦,朕請你們一起吃個早餐吧。”

“多謝皇上!有此榮幸!臣等感恩戴德!”三人都長作一揖,感謝皇帝厚愛。

皇帝一擺手,君臣四人來到偏殿分主仆位置坐好,看著桌上的菜肴和點心,皇帝拿起了筷子,先問了一句張居正和譚綸:“你們兩位,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張居正和譚綸聽到皇上這麽說,急忙起身來到皇帝麵前跪下:“臣等無能,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但仍無法替皇上分憂,請皇上治罪!”

朱翊鈞笑了笑,站起身來去攙他倆:“起來吧!朕不是在責問你們!而就是純粹地問問你們,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是不是休息好了?”

他倆正準備起來,聽到皇帝又強調了一遍,更加以為皇帝是話中有話,所以幹脆長跪不起。

既便是張居正如此雄才大略之人,也被皇帝看似關心備至其實綿裏藏針的話徹底擊潰了,用著一種悲憤甚至是略帶哭腔的語氣:“皇上,臣昨晚一夜不眠,與譚綸大人商量了一個晚上,討論了無數個方案,但是都覺得不好,最後仍然沒有一個確定方案能夠徹底解決這諸多難題!”

朱翊鈞這時笑了:“你們是和朕一樣,一調兵就怕亂,一怕亂就不敢調兵!一解決這個,那兩個就吃緊;不解決這個,那兩個也解決不了!是這感覺吧?”

“對對對!皇上,實不相瞞!臣等就是這個感覺,就感覺象手腳被捆住了一樣,動彈不得。又感覺拆東牆補西牆,牆總會塌!”

“還有一個感覺,就象按下葫蘆起了瓢,而且葫蘆還很多,越按越多!是麽?”

“對!皇上!就是這種感覺!”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起來。這一笑讓馮保也跪了過來,三個人眼巴巴地抬起頭來看著皇帝,不知道他為何發笑。

但是張居正和馮保已經慢慢覺察出來了,這個小祖宗,昨天還愁雲密布的,今天為什麽一下子笑得這麽燦爛?莫不是他已經有了主意?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想出辦法來的,不是玉皇大帝,也是活菩薩了吧?

皇帝突然一擺後袍,來到椅子上坐下了,拿起一塊綠豆糕就放進了嘴裏,一邊細嚼慢咽,一邊靜靜地問出一句:“如果我們隻解決一個問題,是不是就好辦得多。”

“隻解決一個問題?”三個人聽到這句話,頓時愣住了!

“對!隻解決一個問題。但是,這裏有一個前提,就是我們既然最擔心的是一調兵就會生內亂,那麽我們就預先設置一個提前條件,就是不調兵!能不能在這個前提下,先解決一個問題。”朱翊鈞這時已經完全把點心吃進了嘴裏,端起銀耳蓮子羹喝了一口。

“不調兵?隻解決一個問題?”三個人還是沒弄明白,腦子瞬間屬於放空狀態。

皇帝看到他們麵麵相覷的樣子,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後來一想還是別賣關子了,如果昨天不是母後幫助自己提前埋伏下十萬精兵,今天又看到了蜜蜂采蜜,這些難題也不可能這麽快迎刃而解。

“朕提示你們一下,比如說遼東女真部族反叛的問題,如果不調兵的話,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

譚綸朝皇帝一拱手:“皇上,遼東如果一兵一卒不調的話,他們必將以騎兵**。過不了多久,就會突破山海關,直逼京城。到那時候,我們就朝不保夕了!”

朱翊鈞這時朝他擺了擺手,微笑著說道:“朕讓你想的是辦法,不是讓你說後果。你就說說,不論用什麽辦法都好,不管有多顛覆性的,隻要是辦法,就可以提出來,反正我們現在是討論,有什麽不敢講的?”

譚綸頓時紅了臉,哆哆嗦嗦地說道:“不調兵的辦法,除非是割地,求和!”

馮保這時厲聲高叫了起來:“大膽!譚綸!你這是辦法麽?這不是要置皇上陷入不仁不義,承擔喪權辱國的一世罵名麽?”

譚綸跪倒拚命磕頭:“臣不敢!是皇上說的,可以暢所欲言,多顛覆的辦法都可以提出來!”

“你……”馮保瞪大了眼睛,正準備繼續訓斥他,卻被皇帝用手勢製止住了:“大伴兒!讓他說,暢所欲言嘛,頭腦風暴!這雖然喪權辱國,但從實際意義上來說,確實也是一個辦法。從古至今,以割地換取暫時安寧的也不在少數,您說呢?先生?”

張居正動了動嘴巴,卻是一直沒說話,他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幹什麽。倒是馮保滿臉迷惑地看了一眼皇帝,嘴裏嘟噥著皇帝剛才說過的一句新詞:“頭腦風暴,頭腦風暴……”

皇帝又笑了,用著鼓勵的語氣:“好!不論如何,譚綸說的這個算是一個辦法!還有沒有其他的?比這個更顛覆性的,都可以提出來!朕說了,不追究責任,隨便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