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可不作那個王振,一定忠心侍奉我主,絕不威逼利誘聖上!”馮保一邊說,一邊在地上磕著頭。

皇帝就這麽一直看著馮保,看得他根本不敢抬起頭來,足足過去了有半分鍾,他才嗬嗬一樂,笑了起來:“對對對,大伴兒,你不是那個慫恿作亂的王振,朕也不是那個糊塗透頂的明英宗,咱們不求名垂青史,但也絕不留一世罵名!好歹也落一個不好不壞吧,你說呢。”

馮保看著皇帝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該陪著樂,還是該表一表忠心,停頓了一下,索性豁出去了:“不管怎麽說,皇上,此番倭寇聚集了十萬之眾,事出無由,竟然連克我沿海幾座重要城市,臣懷疑他們在朝廷埋有內應,如果這些內應趁您離開京城,散布謠言,認為是我或者張大人鼓動您禦駕親征的,這時他們挑動各地打起‘清君側’旗號,掀起叛亂,事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嗯”,朱翊鈞聽到這裏點了點頭,看來這禦駕親征不可隨便使用,就象下象棋時老帥不能輕易動地方一樣。一動,就陷入被動,離被將死不遠了。

他這時又看了馮保一眼,沒想到馮保這人不擅自托大、不要挾皇帝,還敢於耿直勸諫,看來還真是難得,比那個王振強多了!當然,我肯定也不是那個昏庸的祖先——明英宗。

馮保沒有看懂皇帝眼中的意思,把握不好皇帝是否仍然懷有疑慮,正是尷尬萬分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送晚膳太監的聲音:“皇上!天色已經很晚了,您該用晚膳了!”

這一下馮保總算抓著了救命稻草,“皇上!您是該用晚膳了!臣這就去給您端進來!”

“不用了!”皇帝伸手把他攙了起來,向著外麵喊道:“你們進來吧,飯菜都放在桌上,然後加兩雙筷子,首輔大人和馮總管也在這兒吃!”

“是!”幾個太監拿著食盒子進來,把飯菜擺好,擺上了三雙筷子!

“多謝皇上賜臣等禦食,臣等感激不盡,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啦!都是自己人,就別客氣了!咱們邊吃邊聊吧!朕聽你們的,哪也不去,就坐陣京師。有一句話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皇上聖明!正是此意!”

“哈哈哈!”皇帝笑了起來:“不過朕可沒有諸葛亮那樣的曠世之才,隻要你們看在朕請你們吃飯的份上,不要把朕當作糊塗之君了,就行,哈哈哈!”

張居正和馮保也都笑了起來:“皇上,您是明君,虛懷若穀,納諫如流,您一定會名垂青史的!”

皇帝這時擺了擺手:“別說奉承話兒啦!既然朕的這個提議不成,那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你們倆還有什麽好提議麽?”

但是一說到具體的建議,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沒有了任何主意!朱翊鈞還很少看見張居正這樣,看來目前的形勢,確實太混亂了,錯綜複雜程度,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直到這頓晚飯吃到了尾聲,張居正和馮保仍然沒有想出什麽好辦法來,隻是在不停地搖頭。

朱翊鈞知道,所有的擔心,都是因為這個缺兵的窟窿太大了,無論從周邊哪個方向挪用,都不一定適應當地情況,反而是適得其反。

他默默地吃完了飯,看張居正和馮保也早早放下了筷子,抬起頭來靜靜地看了他倆好一會兒,見他倆仍然低頭沉思,想不出辦法來。不由得也搖了搖頭,“啪”,把筷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急忙站起身來,垂手立在一邊。

又看了他倆一眼,他也不忍心再出口催促他們想出辦法了,於是擺了擺手:“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倆也都回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皇上……”二人都急於證明自己並不困乏,可以在這裏繼續陪皇上想下去。

皇帝又一擺手:“算了!議而不決,不如擱置!何況現在都不能算作議,而是毫無辦法。咱們既然都走進了死胡同,就別都愣在這兒鑽牛角尖兒了。回去吧!換換腦子,沒準兒明天就想出好辦法來了!”

“是!微臣遵旨!”二人吩咐外麵的太監進來把碗筷收了,讓他們先扶皇帝回到寢宮休息。可是皇帝怎麽也不肯,非讓他們先走。二人不得已,幾步一回頭的,慢慢走了回去。

二人一走,頓時一陣困意襲來,朱翊鈞不由地打了一個哈欠。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把門打開,步出上書房,沿著回廊慢慢走回寢宮,身後的衛士和太監們不敢靠得太近,遠遠地跟在後麵。

屋外已是月明星稀,天空的明月在跟著自己向前走,朱翊鈞滿腹心事地看著它,它也滿懷惆悵地看著自己。

看著看著,好象有些想家了。也不知道這次穿越會持續多久,會是一輩子,還隻是一場夢而已。

再走了一會兒,又想起了很多人,明清、明澈姐妹、還有朱雀,有幾天沒看見她了。當然最想的,是晴天,禦花園裏一別,已經好幾天了,不知道她去張德閑家裏住得怎麽樣,那個怪怪的老頭夫婦家裏,還住得習慣不?

還好,母後一切安排得非常妥當,雖然說張德閑比較孤傲,但為人是極好的。也希望趕緊把眼前這些事情安定下來吧,早點讓母後主持海選皇後,迎娶晴天,有晴天在身邊,至少有個人一起傾訴,一起商量,就會輕鬆很多,而不會象現在這樣,兩肩重擔壓得死死的,胸口象灌了鉛一樣,根本喘不過氣來!

晴天,我什麽時候能夠再見到你呢!真的要等到一個月以後麽?

想到這,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這句話是母後說的:“你如果有任何想不通的,或者是心裏難受的,就來找媽媽,媽媽一定等著你!你記住了!”

這剛過了半天,就遇到了這麽多棘手的事情,連張居正和馮保都想不出任何辦法來,或許母後會有辦法?

管它呢,即便沒有辦法,找母後聊聊天也好!

他停下身子,等著後麵的太監走上前來,說了一句:“備轎,慈寧宮,去太後那兒!”

“是!”即便已經很晚了,但太監們仍然不敢怠慢,當頭的高叫一聲:“皇上擺駕慈寧宮!”迅速備好轎子,不大一會兒就到了慈寧宮。

來到宮門口,太監宮女們紛紛跪下,向皇上請安,一個太監正要往裏通報,皇帝叫住了他:“不用!朕自己走進去吧!”說完讓這個太監在前麵帶路,跟著他來到了母後吃齋念佛的香堂。

抬腳邁進堂門,看見清煙嫋嫋,這麽晚了,母後居然沒有睡,還雙腿跪在釋迦牟尼的佛前,閉著眼睛正在靜靜地默念著什麽。

太監正要走上前去告知太後,皇帝又一次拉住了他,讓他們都出去,靜靜在母後身後的一個蒲團上跪了下來,也向佛像拜了幾下。

這會兒離母後近了一些,聽出了她口中一直在默念的話:“佛祖保佑,保佑我們全家平安,保佑鈞兒逢凶化吉,轉危為安,治理好大明江山。佛祖保佑……”

聽到這兒,皇帝的眼睛濕潤了,母後真不容易,一直在這為自己默默祈福,“兒行千裏母擔憂”,兒做皇帝母更擔憂,每時每刻都在擔驚受怕,都盼望自己能福星高照,事事平安。

“母後!”皇帝哽咽著叫出了一句,淚水奪眶而出。

李太後驚覺,急忙回身,看到了滿臉淚水的兒子,急忙站起身來,來到兒子身邊,跪在地上,用袖子拂去兒子的淚水:“鈞兒!你來啦!你怎麽啦?怎麽還哭了?是不是白天的事情處理得不順利?有什麽和媽媽說著,媽媽給你做主,別哭,啊!”

他一把抱住母後痛哭起來,長時間憋悶在胸中的鬱結噴薄而出,眼淚打濕了李太後的肩膀:“母後!兒子無能!沒有想出好的辦法來!兒子,已經感覺束手無策了!”

李太後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鈞兒不哭啊!鈞兒現在已經是萬民景仰的皇帝了!鈞兒不哭!有什麽煩心的事情說給媽媽聽吧!”

好一會兒,他才止住眼淚,把她離開後又經曆的東南沿海十萬倭寇進攻,還有抗洪前線三患齊發的事情都簡要說了一遍。

李太後也瞬間愣住了,沒有想到一下子突如其來這麽多緊急事件,還都是要命的,這才對兒子剛才的痛哭有了深刻的理解。

居然就是這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發生了這麽多急難險重的大事,還真是為難鈞兒了!

李太後這時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兒子,讓他把眼淚擦幹淨:“兒子!在為娘這兒哭一下可以,以後就不許再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哪怕是流血流汗,也堅決不流淚!因為什麽?因為哭沒有用!哭完了,還是繼續想解決的辦法!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