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都沒有顧得上吃晚飯,不由得一笑,向馮保揮了揮手:“朕知道了,你先去準備蝶網吧,多準備幾個。一會兒讓他們帶朕去偏殿用膳就行,你準備好了再來告訴朕一聲!”

“是!”馮保把手裏的瓶子遞給阿珠,應聲走了。

有些木訥地看著馮保走遠,想到終於可能有辦法彌補,他的心才慢慢放下了,這時肚子裏“咕咕咕”叫了起來,有了饑餓的感覺,正想往偏殿方向走,看見朱雀向前走了幾步,朝自己嫣然笑了一下。

她這是?

他猛地想起來這是朱雀和自己的約定,看來是米店那邊有消息了,或者是明清和明澈兩姐妹有了什麽新動向。

他站定了幾秒鍾,沒再看見朱雀笑,心裏明白,估計是在院裏的第一棵樹下,於是點了點頭,也淡淡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去,對太監們說了一句:“用膳去吧!”

……

偏殿內,皇帝吃飯也吃得三心二意的,每個菜都隻是三三兩兩的夾上幾口,第一禦廚王藝茂在旁邊看著,有些幹著急,他並不知道皇上今天沒心情吃飯,還以為是自己火候沒把握好。

沒想到皇帝迅速看出了他的擔心,笑著對他說了一句:“王大廚子,你別擔心,朕今天中午吃得太好了,現在有些吃不下,不是你的問題。中午吃的那個素千珍的罐子,還有沒有?要有的話給朕上一罐。”

“有有有!本想晚上給皇上換個口味來著,沒想到皇上還是喜歡這一口,臣這就去拿。”

不一會兒,素千珍罐端上來了,朱翊鈞輕輕舀了一勺湯在嘴裏含著,終於感覺到了心裏的一絲寧靜。

又過了一會兒,馮保回來了,他朝皇帝耳語幾句,說明天的捕蝶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也安排了衛士和太監,讓他們幫著一起捕捉。

皇帝點頭,肯定了他的辦事幹練,然後嘉獎似地對他說:“大伴兒辛苦了!你坐下也吃點兒。朕已經吃好了,你不用陪朕,朕去院裏遛一遛,再在上書房看看密折子,就準備休息了。你吃完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辰時,咱們一起用早膳,然後就直奔禦花園,好吧!”

“臣遵旨!”能夠在皇帝不在的情況下,一個人坐在這裏用膳,除非是太後,其他人還真沒有這樣的先例,這已經是莫大的榮幸。馮保有些受寵若驚,急忙點頭,恭送皇帝出門後,才另外加了把椅子斜著坐下吃了幾個菜。

上書房院外,朱翊鈞把衛士和太監們都遠遠支開了去,一個人在院裏轉了轉,然後在第一棵大樹旁邊停下了,他故意上下活動了一下身體,抻抻胳膊,踢踢腿,然後很自然的彎下腰,看見大樹的樹根旁邊有一個石塊,把石塊輕輕移開。

果然,下麵有一張不大的字條。

他將字條搛在手裏,又在院裏轉了一圈,很快回到了上書房內,吩咐衛士把門關上,然後把紙條全部攤開在書桌上看了起來。

朱雀的字寫得很秀氣,字條的內容也很簡單:“臣悉聞皇上借力斬殺京兆尹劉知豐,大快人心!大鴻米店後台一倒,已經顯出敗退跡象,目前雖在苦苦支撐,但為時不久。劉知廣最近試圖狗急跳牆,圖謀暗害我等及明清、明澈兩姐妹。妾一定盡力保全,請皇上放心!”

他看到這兒笑了,要說巧借折子的事情斬殺劉知豐,還真有些運氣的成分,也是這個家夥太奸詐狡猾,連皇帝都敢騙,不殺他不行。

卻沒有想到,劉知豐這棵大樹倒了,劉知廣居然還能支撐,而且還想狗急跳牆,看來這些人這麽多年利用大明國庫資本買空賣空,積攢了不少財富,要不然也不至於膽大至此。

至於朱雀提到劉知廣想偷施暗算,他倒並不擔心,要說暗算偷襲,對於大內護衛和東廠來說,這是天天幹的事情,尤其是象朱雀這樣的頂級高手。所以劉知廣他們這是在關公麵前耍大刀,魯班麵前做木匠活兒,隻能是自取其辱。

想到這兒,他提起筆就在一張紙上寫了起來:“已悉。務必小心,必要時以毒攻毒!”

寫完後,把紙條折好,剛想叫一聲來人,讓他們把門外不遠處守衛的朱雀叫過來,後來一想還是不妥,既然秘密進行,還是秘密返還的好。

原來皇帝,也不是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的,也是遵從明暗相濟的規則才行。

他把寫好的紙條搛在手裏,先拉開密折抽屜看了看,空空如也。看來昨天的震懾群臣還是有效果的,一整天連個密折子都沒有。他又在書架上拿了一本三十六計,然後邁出門去,在院裏伸了個懶腰,又轉了一圈,悄悄把紙條放回那塊石頭下麵。

放好後,頭也不回,拿著《三十六計》背著手就向前走去,被支開的衛士們和太監們遠遠跟了過來。

到了寢宮,阿珠和小倩服侍他洗漱完畢。他吩咐先不著急滅燈,讓她倆先出去了。打開《三十六計》看了幾頁,心裏始終惦著明天的事情,怎麽也看不下去。

看了看《美人計》和《反間計》這兩個原來最愛看的章節,也隻是始終在看標題。再翻了一會兒,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小倩和阿珠見皇帝遲遲沒有再叫他們,輕輕叫了幾聲“皇上”,皇帝沒有答應,估計是睡著了,於是輕輕推門進去。

見他果然睡著了,二人悄悄把他手裏的書接過來,放在枕頭旁邊,輕輕扶他躺下,給他蓋上薄毯子,掖了掖肩膀,然後吹滅了燈,二人反身出來,把門帶上。

小倩仍象昨天那樣,故意拉在後麵,把門帶上的時候,又輕輕歎了一口氣,但是皇帝仍然沒有任何的反應。

她當下有些心灰,這才兩天,原來摟著自己如鬧春的貓一樣瘋狂求歡的皇帝,怎麽就突然變了呢。

下午在禦花園裏,看見他一個人頹坐在地上,很是讓人心疼,想過去撫慰,他卻衝自己和阿珠大吼,讓他一個人待一會兒。還有剛才,他竟然呆呆睡著了,連自己輕聲歎氣發出的信號都聽不見了,這是為什麽呢?

是因為放在他桌上那隻裝在瓶子裏的死蝴蝶?

他一定是看上別的女人了!

他是皇帝,看上別人也無可厚非,但他在心裏幫我當成了什麽呢?他說過要冊我為妃的,他真的會這麽做麽?

男人,真是隻是下半身動物麽?隻是把女人當作了泄欲之器具吧?那麽我算他的什麽呢,隻是一時求歡之器具麽?想到這兒,小倩不由得眼睛紅了。

在前麵的阿珠看見了,急忙問她:“小倩!你怎麽了?”

“沒事,剛才吹滅蠟燭的時候,不小心熏著眼睛了!咱們走吧!”小倩險險地遮掩過去,和阿珠一起回到皇帝寢宮旁邊緊臨的一間小房內,脫衣躺下。在輕輕把被子蓋上的時候,她又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不對!你一定有事!”旁邊的阿珠覺得不對勁,一把揪住小倩的耳朵,使勁把她拉了起來。

“哎呀!疼!你幹嘛呀!”

“你一定有事瞞著我!是不是那些老太監們欺負你了,想找你去作對食?你一定要告訴我!”

“哪有啊!咱倆天天跟在皇上身邊,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啊!”

“那是什麽?你一定要告訴我!”

“好!我說!阿珠,你說皇帝值得我們信任麽?”

“皇上?他原來還小的時候,天天玩玩鬧鬧的,但是親政以後,幾件大事情都處理得挺好的。除了有時有些不正經外,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啊!反正我現在挺信服他的!”阿珠說完,眼裏有一種敬畏的神色。

“喲喲喲,羞不羞啊。你這麽信服他,那哪天求他納你為妃吧?”小倩一邊說,一邊伸手去刮她的鼻子。

“嗬嗬!納就納!我才不怕呢!”阿珠仰起了臉,雖然飛起了紅霞,卻是一副鎮定模樣。

“哈哈!”小倩笑著狠刮了幾下,“我聽別人都說你長得周正端莊,象菩薩一樣,連皇上都不敢欺負你,沒想到你完全表裏不一啊。”

“你才表裏不一呢!讓你使壞!”阿珠一邊說一邊將兩隻手都向小倩的胳肢窩捅去,兩個人笑著打鬧在一起。

“說正經的!”小倩突然拉了阿珠的手,一起坐了起來,“咱們兩姐妹天天一起服侍皇上,多少人羨慕咱倆,也怨恨咱倆!咱倆也每天沒日沒夜的,真不容易。說好了,以後不管誰發達了,真被皇上納為妃子,或者被皇上賜婚出去嫁了大戶人家,一定不要忘了好姐妹,好麽?”

阿珠的眼睛也紅了,與小倩抱在一起:“放心吧!你就象我的親姐妹一樣,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咱倆永遠都是好姐妹!”

兩人緊緊抱著,淚流不止。既是感歎,又是對今後的一種隱憂。

忽然,聽見有人拍門的聲音!二女急忙驚醒,慌張地問了一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