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是一笑,提高了聲音:“什麽叫無功不受祿?別人可能記不住,朕可是一一給你記著呢!想當初徹底平定遼東,雖然說譚愛卿和李成梁都立了大功,不過相信在場諸位再清楚不過,這其中頭功當記在玄武的身上!此番寧波大捷,戚繼光和胡宗憲的戰報上寫得很明白,玄武和青龍二人,當記首功!還有朱雀、白虎,這幾員戰將現在各各獨當一麵,他們都是你的座下,別的功勞可以不論,這培養之功和舉薦之功可都應該算在你的身上!”

馮保叩首不止,已是淚流滿麵:“多謝皇上都記著!老臣雖死不能報皇恩!老臣也有做得不到的一方麵,與譚綸大人分配此批西洋輕重火器時就考慮不周,還請皇上降罪!”

皇帝笑著擺手:“這怨不得你!而且加強皇宮防衛也沒有錯,現在是多事之秋,凡事都大意不得,你的好意朕怎會不懂得!”

“多謝皇上!我主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馮保高聲誦完這一句,已然開始輕聲啜泣起來,廷上一派感人氛圍。

皇帝這時揮了揮衣袖:“張居正!”

張居正一凜,急忙出班躬身:“微臣在!”

皇帝端正神色:“你身為首輔,馮保身為司禮監,你們二人一內一外,一文一武。世人都把你們比作朕的左膀右臂,最最重要的股肱之臣!所以你們二人必須牢記先帝重托,精誠和睦,共同用命!眼下最重要之事,就是攜寧波大捷之威,徹底解決東南沿海之倭患,此患若除,我大明必定欣欣向榮,愈發強盛!”

張居正和馮保一同叩首:“臣等謹記皇上教誨!定將竭盡全力,徹底平定倭患!”

皇帝鼻子裏“嗯”了一聲,站起身來就向外走,群臣急忙一同跪倒,山呼萬歲。馮保正想站起去追皇帝,張居正在一旁偷偷拉了他的衣袖一下。

馮保一愣,聽見張居正小聲說道:“少帝此舉甚是反常,你還記得高拱、福王和閔、鍾二人否?凡欲除之,必之抬之。最近你之行事言語,需得謹慎才好!”

馮保聽完大吃一驚,剛想辯白幾句,又見皇帝已經向前走出去好幾步,就快出了大殿了,急忙拱手輕道:“多謝首輔提醒,我記下了!”

說完疾馳而走,追上了皇帝,見他並無異常,這才放心,悄聲問了他一句:“皇上!咱們這是上哪兒?”

“咱們……”此時已經出了大殿,皇帝抬頭看了看天,笑道:“今天雖然有些冷,陽光卻是不錯,咱們要不出宮走走吧!”

自從上次私自出宮偷會明清兩姐妹遭遇東宮遇刺之後,馮保已如驚弓之鳥,此時聽說又要出宮,當時就傻了:“皇上!咱們……還出宮麽?您不怕太後……”

皇帝嘿嘿一笑:“咱們這次去晴天那兒,母後總說不出什麽了吧。”

“哦?去晴天姑娘那兒!這應該還好!隻是皇宮守衛……”馮保點了點頭,後半句象是自言自語,但還是應允了。

他叫過來一個貼身太監,吩咐他速去準備,然後把副督主王三寶和升任侍衛總長的解明趕緊叫到禦花園來。

“是!”貼身太監應聲而去。

馮保輕聲向皇帝建議:“皇上!那咱們速去速回!這會兒先請您到禦花園稍候吧!”

“好!”皇帝笑著答應,向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過頭來問他:“對了!前段時間說調朱雀回來,她回來了麽?”

馮保躬身:“回皇上的話!她是昨天夜裏回來的!”

皇帝一下笑得很燦爛:“那你擔心什麽!她回來了就好辦,你把朱雀留下,重點看守東宮吧,咱們兩個微服出去,目標也小,速去速回就好!”

馮保答應:“是!皇上!這樣最好!”

皇帝這時又偏了偏頭,似乎想起什麽:“對了!咱們這次去晴天那兒,沒有任何通告,張德閑這位老先生不會攔著不讓朕見她吧!”

馮保一皺眉頭:“應該不會!張老先生雖說行事有些古怪,但在大是大非麵前,還是很通情理的,從他能夠全力承接下晴天此事,就能看出來他對您和太後交待之事,還是非常盡心用命的!”

皇帝點了點頭,似乎在自言自語:“嗯!這樣就好!就怕他這個老頑固隻認母後而不認朕,這樣去了豈非尷尬?”

馮保低頭:“皇上考慮得是!還真是這樣!”略一思忖,他想出一個好計策,當下在皇帝耳邊輕語:“皇上!老臣有一計!上次您與老臣同去之時,都看出他特別喜好古籍舊典,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老臣也有此愛好,深知其中秉性!咱們此去隻要帶上一本典籍,再難的事情他肯定都會答應!”

皇帝笑了:“好吧!大伴兒!還是你會辦事!那你速去準備吧!正好你也有這個喜好,肯定也知道他最喜愛什麽!”

“是!”馮保應聲,又交待給一位小太監,那位小太監飛奔而去,不一會兒就拿過來一個布包著的東西交給了馮保。

過了大約半柱香的功夫,王三寶和解明都來到了禦花園,馮保對他們耳語交待一番,他們頻頻點頭,遠遠看了看皇帝,兀自在那樣賞著園裏的景兒,應命而去。

馮保向外一招手,有兩頂轎子快速來到禦花園外停好,他對皇帝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皇上!已經好了!咱們走吧!”

“好!”皇帝一背手,信步向外踱去,馮保替他掀開轎簾。上了轎,徑直向外而去。

他端坐在轎中,突然隱約覺得外麵有人影一閃,不由輕聲念道:“朱雀!”

掀開小簾向外看去,果然是朱雀!

她也是剛剛趕到,沒有趕上皇帝起轎,這會兒看見皇帝掀開窗簾,急忙跪倒在地,叩首下去,卻又輕輕抬起,一下子看到了皇帝眼中射來的關注目光。

四目相對,仿佛一切靜止。

隻這短短一會兒,似乎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兒。

“你還好麽?”

“我還好!你呢!此去一行艱難,一定吃了不少苦,現在又急匆匆地把你調回來,真是讓你受苦了!”

“我沒事!回來還能看得你,守著你,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

轎子出了皇帝,直奔東郊而去。細心的馮保特意帶上了半數神機營,一路上低調而行,卻是沒遇著什麽阻礙,很快到了東郊張德閑處。

馮保親自上前拍門,門“吱呀”而開,管家雖然歲數很大,記憶力卻是甚好,一見馮保,急忙往裏相讓:“馮大人!您怎麽來了!快裏麵請,老爺正在後堂看書,我這就去通報!”

不一會兒,張德閑快步迎了出來:“哎呀呀!馮大人!您怎麽來了?老朽這兒也沒個準備!”

馮保一拱手:“張閣老!我這是不約而至,打擾了!”話一說完,他立刻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本子遞了過去:“閣老!皇上知道你喜愛收藏古籍舊典,特意囑咐我送來南宋婉約詞人柳永的一輯《蝶戀花》,這是他自己的手抄本,當世已是孤本,還請您惠存!”

張德閑接過本子,眼裏放出無限光芒來,足足看了好一會兒,才喜不自禁地說道:“哎呀呀!老朽就這麽點兒愛好,怎麽還讓皇上知道了!真是讓皇上掛念了!多謝聖上隆恩,老臣真是受之有愧啊!”

皇帝此時在外麵轎子聽著,不由微微一笑。這個張閣老,還真是有意思,如果告訴他上次來他這兒,朕就是跟在馮保後麵的那個親兵,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馮保哈哈一笑:“閣老過謙了!閣老德高望重,皇帝時常提起,何謂有愧?對了,閣老,咱們今日都有閑暇,何不到後堂一聚?”

“好好好!”張德閑此時眼神仍然全在柳永這本手抄的《蝶戀花》之上,隻見他象捧著一個寶貝一般,想伸手去翻,又怕手中有汗,汙了這個僅存孤本,想一會兒再看,又忍不住想翻,真是難為死他了。

一連應了好幾聲,他才似乎聽清了馮保所說,連連點頭:“有空!有空!現在老夫最有的就是空暇!今日有勞馮大人替皇上送書而來,真是不亦樂乎!馮大人,裏麵請!”

此時,晴天在後堂已經聽說馮保到來,猜測他可能是帶了皇上重要的信件或是口諭來,心中還暗想皇帝不會又想上次那樣扮作親兵到來吧。懷著這些猜測,心中一陣小鹿亂撞。所以急匆匆叫了丫鬟,起身出來,正趕上張德閑相讓馮保向裏走。

“小女向馮大人問安!”晴天款款行禮,聲似銀鈴,甚是悅耳,聽得外麵坐在轎子裏的皇帝當時就是一震。

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

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

離她上次入宮時一別,又有一月,從她的聲音就聽得出些許激動,看來她是真心企盼自己到來。

馮保這時施了一禮,“晴天姑娘好!太後一直掛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