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誥眨了眨眼睛:“兄台!兄弟很佩服你當時扳倒福王之策,不是說這一時,而是上次的欲擒故縱!”

葛守禮撓頭:“上次的欲擒故縱,你的意思……”

王之誥直言不諱:“福王首次來京誇官,你那次可不是親自參的他,而是讓你的兩個省道監察禦史出的頭!”

葛守禮一下子恍然大悟:“你是說浙江道陸無為和福建道張家淦?確實是,一直到現在皇上也經常念叨他們二人,說他們這頭一炮打得好。就在前不久,還讓我將此二人重新任回二省,官升二級。”

王之誥輕笑:“這不就得了!他倆正好重回二省,如果他們的密奏折子被皇帝看到,必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哈哈哈!”二人之手握在一處,席間盡是他們的大笑聲!

……

十數日之後,陸無為和張家淦的密奏折子到了上書房。

皇帝這段時間早已將眼光盯向了東南沿海,聽到有那兒的折子過來,以為是戚繼光和胡宗憲的戰報,急忙打開來看。

看了第一封,居然不是戰報,而是監察禦史參人的折子,有些失望,看看參的是馮保,一下扔在了一邊。

不過,他象是想起了什麽,忍不住又打開看了一眼。

在登基之前,參張居正和馮保的密奏折子都不少,他剛開始還細細看,後來看得多了,都懶得過腦子了。隨著時日變遷,參奏他倆的折子也越來越少,尤其是平定遼東之後,幾乎難得見到。

今日如何會有浙江道監察禦史參奏馮保呢?

這再一看不打緊,一下看到了末尾的署名——陸無為。

這個名字太熟悉了,當時向福王朱廷貴開炮第一人,當時參他的時機還不成熟,不得不免了他的浙江道讓朱廷貴放鬆警惕。

後來終於參倒了福王這棵大樹,除了升葛守禮為次輔大臣,他還特意交待陸無為和張家淦官複原職,並連升二級以作嘉獎。

這個陸無為,他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參馮保呢?

他坐了下來,細細讀之,看著看著不由大吃一驚!

這個被自己稱作不畏死之直諫臣的陸無為,竟然參馮保大肆接受福王所贈財物。

看到最後,他已是雙手顫抖不已,卻發現最後一頁比平時要厚,這個陸無為,難道他想學原來呂調陽在奏折尾頁隱藏夾頁不成?

他輕輕將尾頁撕開,還真有夾頁,裏麵是朱廷貴寫給馮保的一封親筆信及一張附送珍玩及古籍清單。

這些清單上的東西,陸無為作了一個估價,竟然合三百萬兩銀子。

三百萬兩?這已經是大明一年的國庫收入!

這個天殺的朱廷貴,還真是舍得花血本啊!真是可惡至極!

更可惡的是,馮保居然把這些東西盡數收了!

他倒是知道,馮保本來就好收藏古籍,尤其是趙孟頫手書的《赤壁賦》和《洛神賦》等珍本,那次偷偷去看晴天時就在張德閑的府上發現他有這個嗜好,不過沒想到竟然到了如此不能自拔的地步。

這個馮保,如果真象陸無為所說,他連福王的禮物都敢收,難道是早就算定福王必死,打算敲竹杠,還是一直與福王有勾結呢?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一下子吃進去三百萬兩,哪裏還有所謂清白?

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他仔細看了看詳單,發現收物時間較為集中,多為原來要求福王搜集古籍珍玩上報以便張榜表彰其忠勇之時,不由寬了寬心,估計那會兒福王賄賂馮保是想讓他在自己麵前說說好話,馮保也是不願意打草驚蛇,所以默默收下,寄存下來了,即便現在沒和自己說,也隻是想貪個便宜,並不是真的與福王勾結。

可是打開第二個密奏折子時,他頓時傻了眼。

這是福建道監察禦史張家淦寫的折子,參奏的人,同樣是馮保!

而且,他在折子中列出來的馮保收受之物,就不是福王上報時之物了,而是報知自己後要求充入國庫後的珍玩古籍,其中還有福王私吞朝廷抗倭餉銀買了古籍珍本送給他之荒唐事。

更有甚者,折子中還提到福王曾送馮保兩位絕色美女!

馮保隻是個太監,他要美女作甚麽?

他當即想起自己在東宮秘道外看到馮保與宮女麗青盡情歡愛的那一幕,考慮到他忠心耿耿,還特意與母後一起將麗青賜與他成了“對食”,名正言順地在宮外作起了小夫妻。

他還不知足麽?弄一個“對食”還不成,也要學我這個皇帝一樣,來個眾美“多食”麽?

大伴兒!你是覺得每日與我相伴,就和我一樣了是麽?

原來你可是口口聲聲說過的,你不作土木堡之變中那個慫恿作亂的宦官王振,我也不是那個糊塗透頂的明英宗!

此話才說了不到半年,難道就忘記了!甚至他還想再進一步,作那富甲天下、權傾九州的魏忠賢?

他一拍桌子站起來,正守在門外的馮保急忙問道:“皇上!怎麽了?是何事讓您生氣?”

皇帝這才想起馮保從送密奏折子來之後一直守在門外,急忙收斂怒氣,笑著向外說了一句:“沒事兒!朕笑這些官員們,在三患齊發前互相攻詰,唯恐天下不亂,現在看到三患已去其半,又開始大唱讚歌,真是可笑!”

馮保這才寬心,悠悠問了一句:“皇上!現在戚繼光他們應該已經開始對倭作戰了,不知道是否已經報捷?”

皇帝愣了一下,心裏嘀咕一句,這個馮保還真是精明,看到這兩個折子來自東南沿海就猜測是戰事,看來得找個好些的理由,不能讓他起疑心才行。

於是微微笑道:“大伴兒!你這想法和朕一樣!朕原來也以為這是東南戰事折子,卻未曾想是那兩個複任監察道陸無為和張家淦的折子,你猜猜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馮保在門外應道:“這二人前些日子受皇恩官複原職,您還特意讓他們官升二級,他們此次上密折,會有什麽講說辭,臣還真猜不出來!”

皇帝大笑:“他們上的雖然是密折子,卻隻知道唱讚歌,大誇鏟除福王和閔、鍾二人後二省百姓歡慶!朕覺得可笑至極,你說朕身為一國之君,難道這些情況會不知道麽?還用他們這兩位監察禦史來報告?真是大材小用,絲毫搞不清楚朕讓他們複任之目的所在!”

馮保似是若有所悟,停頓了一會兒,說道:“皇上!您也不用過於苛求他們,他們剛剛複任,反映東南二省民情也是情理之中,這還是說明您此番鏟除福王等人深得民意啊!”

“嗯!你說的也是!”皇帝眼見已經遮掩過去,馮保並不起疑心,輕輕出了口氣,繼而說道:“今日正好沒什麽事,大伴兒!辛苦你去請一趟母後來此吧!另外,又到了與晴天通信之時了,你把解明叫來,朕吩咐他幾句!”

“是!”馮保應聲走了,皇上分派這兩件事情沒有引起他的任何疑慮,讓自己去請李太後,那是常有的事情。讓解明來取信送給晴天,也是每旬之慣例。

不一會兒,解明就來到上書房門外,行禮完畢,皇帝讓他起來,把給晴天之信交給他。他向皇帝一拱手,正準備轉身離去,卻聽到皇帝叫了一句:“等一會兒!”

解明急忙轉過身來,躬身拱手:“皇上!您還有何吩咐?”

皇帝讓他坐下,他卻怎麽都不肯,最後才在一張椅子上靠邊而坐。

皇帝輕笑:“解明!就在半年多前,咱們還一起跟在馮保後麵當親兵呢,哈哈哈!”

解明急忙站起身來:“皇上!你那時是微服私訪,馮總管讓你扮作親兵與小人同列,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皇帝擺擺手:“哈哈哈!你別拘束!朕隻是乏了,找你敘敘舊!朕問你,東宮行刺之案查得如何了?”

解明臉微微紅了紅,拱手說道:“回皇上的話!馮總管已經讓小人四處查探,連皇宮外的大街小巷都走了個遍,仍是毫無頭緒。馮總管昨日指出此事蹊蹺,外線毫無線索,估計宮內有內應,所以這段時間小人正在加強宮內嬪妃暗訪,希望有所斬獲。”

皇帝點頭,似是漫不經心地說出一句:“看來你對馮大總管,甚是忠心耿耿嘛!”

解明聽到此句沒有多想,點頭稱是:“為下屬者,當以長官之命是從,不可三心二意,陽奉陰違……”

話說至此,他似乎聽出了剛才皇帝所問並非平淡而奇,而象是另有深義,急忙抬起頭來,看見皇帝正笑而不語地看著他,吃了一驚,匆匆低下頭去:“皇上!小人心直口快,還請您莫怪!馮保為小人長官,但皇上為九五之尊,小人誓死效忠皇上!絕不敢有違!”

皇帝笑了:“此話當真!”

解明跪倒磕頭不止:“皇上!小人不敢欺君,但凡一句有假,天打五雷轟!皇上可誅小人九族!”

皇帝雙手將他扶起:“好一個解明!竟然立此重誓!朕相信你!其實大伴兒是朕的左膀右臂,他說的話多半都是朕想說的話,你聽他的,也多半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