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欽良卻是沒再堅持,將信將疑地接過來“花團”遞過來這一小瓶“雪梨冰糖水”,先泯了一口,覺得有些甜,繼而又喝了一大口,再咳嗽一聲,胸中再沒有剛才那種狂咳不止的感覺,還真是管用,於是樂嗬嗬地收了。
這時候,閔維義的小女兒在福王身後說話了:“殿下,既然閔巡撫這小瓶‘雪梨冰糖水’有此妙用,咱們也討一瓶吧,正所謂有備無患。”
福王顯然是對這個側妃言聽計從:“好好好!備一瓶,多謝閔大人!”
鍾欽良的小女兒眼見閔家人得了彩頭,心裏老大不高興,狠狠地在福王腰上擰了一把,疼得他“哎喲喲”直叫喚。
鍾欽良當然知道這是小女兒在幫助自己,急忙對福王身後的管家說道:“殿下怎麽腰不舒服麽?快快取小酒盅來,服一小盅藥酒試試!”
管家急忙讓下人取來一小盅,從藥酒中倒出來一滿盅,鍾欽良的小女兒親自喂福王服下。
隻一會兒,他就感覺到腰間暖氣上升,剛才的疼痛感皆無,好象精神也感覺好了些。
福王大喜,笑著誇讚起了鍾欽良:“老鍾你這藥酒還真是立竿見影啊!”
鍾欽良頓時露出了笑容,小女兒也樂得合不攏嘴。
就在此時,福王警覺地回身一看,發展閔維義的小女兒好象不幹了,又準備過來再擰自己的腰一下,他哪裏還受得了這個,急忙一塊兒把閔維義誇讚出來:“哎呀呀!閔巡撫和鍾巡撫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都好都好!咱們一起上京城向皇帝討賞去吧。”
“好好好!”閔維義和鍾欽良也樂得見好就收,三人略作休息後,當即動身前往京城。
……
半月後,三人到達時,正值京城大雪,福王久居東南沿海,難得見如此大雪,還頗有興致地在馬車上吟起了詩:“淵冰厚三尺,素雪覆千裏。我心如鬆柏,君情複何似?”
早有京兆尹張輝明率領官員前來相迎,比起福王頭一次進京,當時首輔大臣張居正、司禮監馮保代表皇帝,率領文武百官隆重相迎,這次顯得有些冷清。
不過張輝明的嘴巴還是很甜:“福王殿下,今日大雪,城中交通不便,本來萬歲要親自來迎接您的,不過今早起來忽然感覺有恙,首輔大人張居正、司禮監馮保等人正在駕前陪侍,特意囑咐下官前來迎接您!”
原來是這樣,朱廷貴點了點頭,立刻表現出一副關切的樣子:“皇上正是少年,怎麽會忽感有恙?沒什麽大事吧。”
張輝明拱手:“殿下如此關心皇上龍體,還真是忠君愛國之典範!不過還請殿下寬心,就在臣出來接殿下之前,聽到宮裏有人來告,皇上龍體已經康複,可能就是前些天操勞國事有些疲憊,緩緩就好了。皇上知道您來了非常高興,吩咐臣好好招待您休息,明日正午舉行慶功宴,請您和二位巡撫大人參加!如果有時間,明日早朝也請您幾位去聽聽!”
福王已是笑容滿麵,看來小皇帝還真是把自己當作了天下官員之楷模,上次在京城“誇官”,這可是本朝以來任何一人沒有享受的絕對榮耀。
於是他領著二位巡撫向張輝明回禮:“多謝張大人,隻要皇上龍體康健就好,是我等做臣子最大的福分!還請大人回稟皇上,我等明日參與早朝!”
張輝明笑了,對他們作了一個請的動作:“是!臣回去就向皇上稟告!殿下,咱們請吧,這一路舟車勞頓,咱們先去馮大人特意為您挑選的驛館休息休息。”
“張大人請!”
……
第二天一早,朱廷貴和閔、鍾二人站在早朝之上。
周邊的文武百官都紛紛向他們問好,也有人明確問他們為何如此清瘦,他們三人幾乎用著完全相同的語調和說辭:“唉!東南沿海軍務繁忙,沒辦法啊,隻能這樣一天天瘦下來!”
大夥兒都寬心安慰他們:“嗯!東南沿海軍務要緊,確實勞心勞力,不過殿下及二位巡撫還是需要保重身體啊!”
正在寒暄之中,就向馮保出現在大殿側方,高叫一聲:“皇上駕到!”
眾人盡皆跪倒,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馮保攙著皇帝走了進來,在龍椅上坐下。皇帝說了一聲:“眾位愛卿平身吧!”
眾人盡皆高呼:“謝主隆恩!”紛紛起了身,垂手立於殿上。
馮保向前一步,正準備高喊:“有本啟奏,無事退朝!”可是皇帝忽然揮了一下手,製止了他。
馮保會意,後退一步,就聽見皇上笑著問了一句:“福王!什麽時候到的?朕還想昨天接你去來著!”
朱廷貴看了皇帝一眼,急忙跪倒:“微臣不才,怎麽敢勞聖上如此大駕?微臣昨日聽說皇上龍體欠安,甚是掛念,今日見皇上氣色不錯,這才心安一些!”
皇帝又笑:“哦,是,朕昨天有些小恙,不礙事,福王昨夜睡得可好?”
朱廷貴昨夜喝了鍾欽良送的大補藥酒,還與二位隨行側妃在驛館裏大戰一場,以致於這麽早上朝走路有些打晃兒,不過還是強打精神,故作強勢:“睡得好!多謝皇上掛念!”
皇帝抬了抬手:“好好好!咱們相互掛念吧!列位臣工,福王上次進京時朕就對你們說過,要你們大家以他為楷模,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你們看看,他,還有閔維義、鍾欽良二位巡撫,這段時間操勞東南防務都已經瘦成了什麽樣?這才是真正的國家棟梁!”
眾臣紛紛點頭稱是:“皇上說的是!福王和二位巡撫確實是我等楷模!”
朱廷貴和閔、鍾二人已經眉飛色舞,瘦削的臉上隻看見眉眼在動。
朱廷貴還想借此機會再說幾句,卻發現皇帝突然不說話了,大家也就慢慢安靜下來。
馮保一抖拂塵,高聲叫道:“有本啟奏,無事退朝!”
眾人皆肅立,卻是無人奏本。
皇帝笑了:“怎麽?今日這麽消停?列位臣工是不是都惦記著中午這頓慶功宴呢?”
“哈哈哈!”群臣皆轟笑,又屬朱廷貴等三人笑得最歡。
卻在這時,隻見一人出班啟奏:“皇上!臣有本奏!”
此人正是左都禦史葛守禮。
群臣見他一站出來,當下心裏都是一驚,這參人的頭兒竟然親自出馬,看來今日朝堂上有人要倒楣了。
皇帝笑著問了一句:“剛剛還說沒人奏本,卻沒想到我們的葛大人不幹了?你說說吧,有何本奏?”
葛守禮雙手將奏本奉上,馮保接過去遞給皇帝,就聽葛守禮提高了聲音說道:“臣此本要參三個人?”
皇帝“哦”了一聲,也沒打開奏本看,直接問了一句:“好象早朝上很久沒有參過人了,你要參誰啊?”
葛守禮是左都禦史,位列九卿,本來就站在隊伍前麵,這會兒更是向前一步,將手指向了福王和閔、鍾二人,大聲說道:“皇上,本禦史要參的就是他們三人!”
朝堂上立刻發出一聲整齊的“哇”的驚訝聲,既而很快陷入一片死靜,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特別是福王這三人。福王瘦削的臉上,兩個眼睛足有銅鈴那麽大:“葛大人,你,你要參我們三個……”
葛守禮重重點頭,高聲道:“對!千真萬確!本禦史參的就是你們三個!”
連皇帝這時都說話了:“葛大人哪!你這為什麽老是跟朕表彰福王唱對台戲啊?朕記得上次福王進京,你手下那兩個浙江道和福建道,叫什麽來著……”
葛守禮衝皇帝一拱手:“回皇上的話,叫陸無為和張家淦!”
皇上道:“對對對!就是這倆,陸無為和張家淦!他們當時就參福王來著,後來還每人拿了五百兩銀票出來,朕記得沒錯吧。”
葛守禮微微一笑:“皇上好記性!確實沒錯!”
皇帝點點頭又搖搖頭:“朕就覺得奇怪了,你們都察院為何次次與朕過不去呢?真是跟朕驃上勁兒了麽?”
朱廷貴和那兩個人急忙附和:“是啊!葛守禮,你這分明就是與皇上作對!”
朝堂上當即陷入一片混亂,與皇上作對,這無異於找死!就算你是言官的頭頭,皇帝犯了錯可以直言不諱,可是拿皇上樹立的楷模來借題發揮,還一而再,再而三,這就是存心故意了!算計皇上,你葛守禮有幾個腦袋讓皇上來砍!
葛守禮拱手,臉上卻是沒有半點懼色,一字一句地說道:“回皇上的話!微臣不是跟皇上較勁!皇上乃一代明君,是臣等真正的楷模!微臣驃上勁兒的是這位滿口仁義道德、實則黑心透頂的福王,還有他的兩個走狗,閔維義和鍾欽良!”
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朝堂上又安靜了下來。
葛守禮隻是略作停頓,繼續說道:“臣既然身為左都禦史,身負重任,就不能人雲亦雲,聽之任之!皇上日夜操勞,應對三患,管理國家,昨日還差點兒暈倒!正是如此,臣作為言官之長,才要為皇上分憂,替皇上辯明真假,不能為奸人所蒙蔽!”
“葛守禮!你……”福王等三人幾乎同時將手指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