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笑沒說話,那意思是我讓你選,你倒好,就象擊鼓傳花一樣,又把花扔回來了!卻沒再理他,看了張居正一眼,有意試探一下他的管理功底,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首輔大人!你認為呢?”

張居正這還是頭一次聽見皇帝叫自己“首輔”而不是“先生”,不由得心頭一凜,將正在撚胡須的手放下,低頭應道:“臣認為,聖上說的這兩個文武辦法極妙,應該文武齊用,雙管齊下!”

“哦!”皇帝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繼續說下去!”

“臣覺得應該先對織造局用‘武’,先從態勢上震懾住他們,讓他們別隻要銀子不要命!當然可以適當寬鬆些,允許他們還有少量的廁紙流出;然後再對店鋪用‘文’,再開一店,逐漸取而代之,最後為我所用!”

皇帝即沒笑,也沒有立即接話,走到了桌子前麵,指著那把米,“那麽,這個呢?”

張居正抬頭看了看皇帝的眼睛,猛地一驚,恍然大悟,迅速明白了朱翊鈞剛才不厭其煩地解釋處理廁紙的“文武之道”,其實是給自己在支招,讓自己找個台階下!

“回皇上的話,臣認為,哄抬米價的事件也按照皇上說的‘文武之道’一同辦理,一方麵徹查如何走漏風聲的來源,從戶部銷米和供米的渠道查起,堵塞流言蜚語,同時散布京都附近幾省今年都喜獲豐收的消息,米價很快就能穩定;另一方麵設立官倉店鋪,統一按照官價出賣,使高米價店鋪無處可去,從根本上打擊這些哄抬米價之徒!”

“嗯!”皇帝點了點頭,走到他倆的麵前把他們攙起來,“你們倆都起來吧!你們現在都覺得,這兩件事情都按照‘文武之道’處理就行?就一定能處理好?”

兩人眼睛對視了一下,都堅定了神色:“切實可行,事不宜遲,臣等這就去布置!”

皇帝卻不慌不忙地在椅子上又坐了下來,端起了茶碗,輕輕呡了一口:“我就出去了這麽一會兒,前後還不到一個時辰,就發現了這麽兩件事。然後你們就這麽興師動眾、事不宜遲地趕去布置,這也太巧了吧。如果我出去了三個時辰、四個時辰,或者一整天的話,那麽你們內閣和司禮監是不是就亂成一鍋粥,不用幹別的事情了!”

張居正和馮保一聽,都不敢說話了,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

短短一個多月,隻是這短短的一個多月,皇帝的變化太大了,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從原來隻知道吃喝玩鬧的太子,到“三讓其位”低調成為遺詔少帝,再到“借刀殺人”如願登基當上九五至尊,最後“還施彼身”順利親政獨攬大權。皇帝幾乎是一天一個台階的進步,雖說後生可畏,後起之秀,但這個後生崛起的速度,也太快了。

特別是張居正,表麵平易近人,實際自視清高。要說除了自己的老師徐玠外,他很少真正佩服過誰,但如今的皇帝,已經完全在帶著他這個昔日的老師在向前走了。

國家買賣店鋪,看來皇帝是想象設立官鹽、官鐵那樣控製米市和其他市場,而且他還出人意料地采用“以商製商”的辦法,用市場上那些不法之徒的辦法來對付他們自己。

又是一招“還施彼身”,實在是高明!而國家,就是這個永遠不會倒下、最為強大的不法之徒!

看看關子賣得差不多了,朱翊鈞這才把真正想法全說了出來。關鍵是這一說,還能在不知不覺中捎帶著實現能再見見那兩個絕世美女的目標。

“我覺得,這個廁紙之事,可以少去管它,甚至不去管它!”

“不管?”兩位重臣都發出了驚異的聲音。

皇帝臉上又堆滿了象花兒一樣的笑容:“你們想過沒有,這個廁紙雖然利潤高達百倍,但並不關鍵,這是為什麽?”

張居正迅速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一語道破:“因為十兩一刀廁紙,價格太高,老百姓很少有人會去買它!”

皇帝點頭,看著張居正的眼睛:“還是太傅明慧,老百姓生活貧苦,最先想到的是吃飽穿暖,哪有閑錢來買這十兩一刀的廁紙。平時用最便宜的紙或者樹葉,都可以解決。所以這個廁紙就不是賣給老百姓的,而是賣給向往皇宮大院生活的有錢人的,就象有人願意在市場上出高價買先帝隆慶皇帝的字畫一樣。這個廁紙,其實是藝術品!”

張居正和馮保都不住地點頭,用樹葉解決和買先帝字畫這兩個比喻,用得形象生動。

皇帝繼續說了下去:“而這個米店,現在的利是本的一倍,和廁紙的一百倍比起來,利潤低得多,但是它是老百姓填飽肚子的第一重要物品。賣幾刀廁紙的不法商販,充其量是滿足貴人們的好奇心。但賣高價米的這家米店,就是純粹的影響國計民生了,糧價一哄抬上去,老百姓們吃不上飯,不造反才怪!”

二人頓時大徹大悟,皇帝就是站得高,看得遠!

二人同時跪倒,山呼萬歲:“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歲歲!”

皇帝這時候指了指張居正:“所以平息米價這件事,還得加緊,必須‘雙管齊下’,一方麵嚴查各地官倉糧道,保證全國範圍的糧食穩定,杜絕缺糧少糧的小道消息;另一方麵建立官糧店鋪,打壓私糧,讓他們自己退出市場。首輔,這件事情就全權交給你吧,剛才說散布京都附近幾省今年豐收的消息,穩定米價這一條很好。當然要注意積累一些上好的糧食囤積起來,防止米販們利用價格波動殺個回馬槍,把我們的糧食買空賣空,最後被動的就是我們了。”

張居正點頭領命。

皇帝又指向馮保:“廁紙這個事情可以不管,‘不管’是指這是一種在商言商的市場行為,我們可以不用衙門行為幹預它。也可以管,‘管’是指我們要通過市場本身的行為,也就是國家買賣店鋪的方式,把這種好買賣抓在自己手裏,不斷充盈我們的國庫。所以我們可以用一個緩和些的方式,放長線吊大魚,隻用‘文管’就好,你們看安排誰去他對麵開個同樣的廁紙店好?”

馮保想了幾個人,都不是很合適。

皇帝倒是說話了:“我看那個‘死間’劉一鳴就不錯,他是你們東廠的人,能夠迅速暗中打探供貨來源;他是太監淨過身,不貪圖女色;他也不貪財,隻想孝敬父母;他還經曆過大喜大悲,大痛大驚,就讓他來當這個掌櫃的吧。馮保你們大內和司禮監給他做後盾,派兩個高手去幫幫他!”

“是!”馮保領命,他和張居正也都覺得劉一鳴這個人選挑得不錯。

朱翊鈞偷偷笑了,臉上的笑容如春花一樣燦爛,他自己的小九九馬上就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順利實現了。

選劉一鳴這個人,他們都同意,這就好辦,有他在,自己就一定能再見過那兩個絕世美女,一是因為他已經絕對效忠自己,二是因為他很安全,是個不帶把兒的,如果派其他人去,沒準一見她倆就難以自拔了,到時先於自己下手,就肯定後悔死了。

還是安全第一!

張居正和馮保向皇帝拜別,迅速作布置去了。

朱翊鈞見他倆走遠了,悄悄從胸前把美女姐妹送自己的手絹掏出來,放在手心上來回來去的看。

這是一方上好的蘇繡,上麵繡著兩朵桃花,下麵繡著兩根竹子,一股淡淡的香氣逐漸經由空氣浸染出來,讓人不禁滿懷陶醉。

湊近了仔細看,手絹下方還有四行小字,是一首七言的四句詩:“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卻為誰?亂紅飛過秋千去,叫人焉得不傷悲。”

竟然是一首閨怨,而且寫得很好,字字都有很深切的感情流露。

這兩個小妮子,果然是待字閨中,思春良久。讓小爺來消除你們的寂寞吧,一定把你們收了,納為貴妃。

卻在這時,聽到門口有響動,他嚇了一跳,急忙回頭!

原來是剛才他倆走後門沒關嚴,被風給吹開了,朱雀站在門外,正在緩緩地把門關上。

這一下嚇得不輕,也不知道朱雀看到自己剛才的花癡樣沒有,要是看到了,還真是糗大了。

朱翊鈞略帶一絲驚恐地看了一眼朱雀,看到她的眼神很鎮定,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還好她沒有看見。

但顯然朱雀發現了皇帝有些驚恐地看著她,想想可能是那陣風把皇帝嚇著了,急忙停下動作,低頭側目:“皇上!屬下讓他們去給您再續杯熱茶來。”

說完雙手緩緩把門關上,正要轉身離開,皇帝卻在屋內叫住了她:“先不用,朱雀,你先進來!”

朱雀有些惴惴不安地打開門進來,垂手立在門邊。

剛才這驚訝一眼,朱翊鈞驀的發現朱雀也是個超級大美人兒,隻是平時出去的時候沒太注意。

他把茶端起來,靜靜地打量起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