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軍官有些含糊,對一個手下使了個眼色,讓他迅速到城裏去通報。

這個細節當然逃不過董千裏的眼睛,他縱馬繼續向前行,一邊走一邊叫道:“跑了一天一夜,累死老子了,有水不?給老子弄一口!”

這個軍官的幾個手下不幹了,一個絡腮胡子大聲叫道:“你也太囂張了吧,口口聲聲稱自己是總兵,自始自終也沒露過一手,隻知道在這裏磨嘴皮子,有本事露幾手來瞧瞧……”

他的話還沒說完,董千裏突然一縱馬,竟然一下子快速跑來。

經過這人麵前的時候,根本沒看見他是如何出手的,就聽見“啪啪”兩聲,此人臉上已經挨了兩個大耳光。

再看董千裏,已經縱馬馳過幾步,勒住馬,笑吟吟地回過頭來看著此人。

“你!”這人頓時被弄了個大窩脖,臉龐紅得象秋天的柿子,旁邊的兄弟們一看不幹了,“轟”的一聲圍了上來,把董千裏團團包裹在正中間。

董千裏卻是絲毫不懼,手裏的長槍向前一指:“讓我露幾手,卻又丟不起麵子,那你們就一擁而上吧,讓我替你們張總兵教訓教訓你們!”

這一下顯然把這群官兵全激怒了,紛紛抄家夥開始對他進行圍攻。他卻絲毫不懼,一杆長槍舞出了團花,很快打倒了十幾人。

那個領頭的軍官還是有些見識的,眼見董千裏雖然打倒眾人,卻均是手下留情,沒往要害部位招呼,於是想讓大家停下來,可是眾怒難犯,這些手下平日裏都是跟著自己混飯吃的,沒理由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得罪自己兄弟。

董千裏其實心裏焦急,眼下一寸光陰一寸金,任何一分一秒,都會給圍困於寧遠城中的軍民爭取一絲生機,可眼下被這些自己人糾纏著,真是耽誤事情。

不由得煩躁起來,下手也重了些,有更多的士兵被他用槍杆打倒。

這四十多名官兵也急了,不信這麽多人奈何不了一個人,雖然被打倒了,因為沒有被擊中要害部位,於是爬起來繼續發動圍攻。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遠遠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叫喊了一聲:“我當是誰這麽離譜,居然敢穿著女真遊騎的服裝獨闖錦西城,原來是你小子!”

董千裏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誰來了,當下停住了槍,大聲笑道:“你個老小子,比我大一歲不到,就天天小子小子的叫,也不怕把你自己叫老了?”

這四十多名官兵一見此人來到,也停住了進攻,紛紛向此人拱手:“總兵大人,此人鬼鬼崇崇來此,很可能是奸細!”

錦西總兵張希全,還真是個大腦袋,隻見他勒馬倚刀,臉上說不出是笑還是不笑,眯縫著眼睛看著董千裏:“你看看,他們都說你是奸細,怎麽辦?”

董千裏差點兒笑噴了:“你呀你!到了這會兒還跟我這豬鼻子插大蔥——裝象!我要是奸細,你這祖宗十八代都得是奸細!廢話少說!快快領我進城,我有要事相告!”

張希全左右晃了晃腦袋,象是自言自語般說道:“你要是奸細,我也得是奸細,還得祖宗十八代都得是奸細……”

話說到這兒,才象是一下子想明白了,大聲嚷嚷起來:“嘿!合著你小子罵我呢,占我便宜不算,還占我祖上便宜。奶奶的!你過來,老子和你戰上八百回合,看看誰怕誰!”

董千裏也較起了勁兒,提槍蹬馬,一副怒目圓睜的模樣:“戰就戰,怕個鳥!你個老小子今天要是把我贏了,老子這董字倒過來寫!”

二人馬頭相對,刀槍並舉,旁邊的士兵們紛紛閃開,看這二位總兵交手。

“當啷啷!”二人刀槍互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圍觀的士兵們紛紛叫好。

董千裏可不傻,他知道這個張希全本事和自己差不多,要說二人開打都是些賭氣的玩笑話。二馬一錯鐙之時,他輕聲對張希全說了一句:“希全,寧遠已經被圍數日,城中糧草已絕,大將軍特命我來搬救兵!”

張希全聽得真切,大吃一驚,急忙勒住馬頭,問道:“千裏,此話當真?”

董千裏笑了:“你這老小子!此話不當真還當假啊,你以為我這堂堂總兵吃飽了撐了,放著好好的將軍府不坐,跑這麽遠上你這兒來砸場子啊!”

張希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以為你是想老哥我了,找個理由來看我呢?卻沒想到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快隨我入城!”

說完拉著董千裏並馬向城門快步奔跑而去,剩下後麵一幹官兵們在風中淩亂:“我的天,這個穿女真遊騎衣服的人真是寧遠總兵啊!”

“難怪槍法如此精妙,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估計我們這些人都得掛了。”

大家開始把矛頭轉向那個最早挑事兒的絡腮胡子,嘲笑他有眼不識泰山。

……

董千裏跟在張希全後麵入了城,看見城內兵甲林立,不由側目,悄悄問了他一句:“希全,兵部尚書譚綸大人可在城中?”

張希全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小子,夠能猜的哩。什麽時候我們的猛張飛變成了神算子了?實不相瞞,就在你入城前一刻鍾,譚公剛剛入城,帶來了周邊各城池征調來的四萬兵甲。我剛把他讓到將軍府,就接到報告你小子單槍匹馬來闖營,譚公命我速來看看。這不?我就來找你了,都來不及問譚公此行為何而來!”

董千裏若有所失的點了點頭:“隻募到四萬兵馬,還是少了些!”

張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說兄弟,四萬兵馬,還少呢?你小子不會是想平定整個遼東吧。”

董千裏嚴肅了神色:“你以為呢,皇上的意思,就是平定整個遼東!隻不過現在寧遠被圍,危在旦夕,而女真又有十萬鐵騎,一時難以剿滅而已。”

張希全聽了個似懂非懂:“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那我速帶你去見譚公!”

將軍府內,譚綸聽了董千裏的敘述,不由得使勁跺腳:“哎呀呀!這一切都賴我。本以為各城池的兵勇好調,卻沒想到各個軍事主官都是明哲保身,生怕大部分兵甲被我帶走之後,城內守兵不夠,一旦被女真人趁虛而入奪了城池,會被皇上砍腦袋,所以紛紛留兵自保,以致我來了這許久,才募集到這四萬兵甲。沒想到已經晚了,寧遠已經快斷糧了,真是造孽啊!”

董千裏急忙拱手:“譚公莫要這麽說!能在此短短時間內募到四萬精兵,已是不易。而且可能是蒼天有眼,沒有讓公提前行動。因為就在我出來那天,女真又有五萬鐵騎向寧遠方向增援,如果前些日子譚公率四萬兵馬馳援寧遠,正好會陷入前後夾擊之中,豈不誤事?”

譚綸點了點頭:“如此說來,還算趕趟兒!那就好,董將軍,這會兒敵軍十萬鐵騎已經匯合了吧,那麽咱們趕緊星夜兼程趕往寧遠吧,爭取幫助城中百姓早脫苦海!”

董千裏站起身來:“謹遵將令!譚公,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譚綸一揮大手:“慢!你方才說你是從城內故道潛出,而且你來之時並未見著舒爾哈齊的另五萬大軍。這一天一夜之間,你如何就能確保他已經現在與雅爾哈齊匯合了呢?如果他還沒到,而我們現在趕去,處於他們中間,不正好被他們當餃子給包了?”

董千裏似乎知道他會有此問,示意張希全把手下眾人支開,悄悄從懷裏掏出了藍鳳凰信鴿:“譚公!你看看這個!”

譚綸是識貨之人,湊近過來低頭看了看後,抬起臉來看著他:“這信鴿看上去是皇宮大內方有之物,你如何得來?”

董千裏輕聲在他耳邊說了起來,將玄武如何獻計,張玉屏與龔正陸兩叔侄如何調動女真移動兵馬,方將通曉藍鳳凰暗語的自己送來之事簡述一遍。

譚綸一邊聽一邊點頭,到後來竟然哈哈大笑:“好好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情報乃是兵家第一要務。所謂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董千裏這時問張希全要過筆來,快速寫了幾行字後,遞給譚綸看:“譚公!你看這樣寫行麽?”

譚綸掃了一眼,字條上寫著:“大將軍,我已至錦西,譚公已召集四萬精兵。如若舒爾哈齊與雅爾哈齊已匯合,請來信告知,譚公與我從後發動突襲,裏應外合,當可擊破敵人鐵騎!”

他當下點頭:“寫得不錯,就這麽發出吧。不知若得到李成梁與玄武回音,得至何時?”

董千裏看了看天:“現在是正午,藍鳳凰從這兒飛去寧遠需半天時日,也即黃昏時分能夠到達。如若玄武迅速回信,應該在今夜醜時前可以到達這裏。”

譚綸一撚胡須,招手示意張希全過來:“希全!從錦西至寧遠,需要行走多少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