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之前經過“臥龍”長時間的裝睡佯攻,已經耗去了“鐵拐馬軍”的大部分體力,周而複始的來回折返,更是讓“鐵拐馬”膝蓋上那塊起引導作用的生鐵開始成為阻擋戰馬前進的滯絆。

張玉屏給董大膽的旗語說得很清楚,敵人擅長於十人一組的團隊作戰,那我方就二十人一組,始終保持戰鬥小組的絕對數量優勢。

一柱香以後,戰鬥形勢已經非常明朗。

達山這邊的“陽”陣尚可跟“猛虎”支撐一陣,可麵對董大膽的“陰”陣已經被絞殺殆盡。

達山覺得越來越吃力,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腹背受敵了。

看來勝負已定,一切隻是時間問題了。

城樓上的李成梁等人都已經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隻有張玉屏仍然冷峻了神色,指揮“虎蛇並行”,給“鐵拐馬軍”以最後一擊。

安巴畢西棱已經是麵如死灰,自己苦心研究多年的“八卦圖陣”竟然遭此慘敗。要說第一陣全軍慘敗是因為大意,還情有可緣。可第二陣是自己主動列陣並展開攻擊,仍然被敵軍殺了個片甲不留,真是顏麵無光,恨不在地上鑿條縫鑽進去。

雅爾哈齊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下巴拉得老長,目光也越來越陰冷。

安巴畢西棱耷拉著腦袋,朝雅爾哈齊一拱手,單膝跪倒:“首領,老夫慚愧,本以為此仗必贏,奈何技不如人,懇請首領降罪!”

雅爾哈齊半天沒說話,本來想把安巴畢西棱臭罵一頓,好好出出胸中這口惡氣,又怕他一旦徹底撂了挑子,自己軍中更難找出一個頂級智者了。

“老先生,請起吧!一時之勝敗算不了什麽!咱們這擺陣對破看來不是敵人對手,還好本首領剛才也隻是答應他們玩玩,並不以退兵為賭注。咱們要不就認輸了吧,反正也隻是玩玩,再困他們幾天,不愁他們不降!”

安巴畢西棱得到寬恕,卻高興不起來,繼續拱手說道:“多謝首領不殺之恩!請恕老夫直言,我看他們寧遠城中真正能形成戰鬥力的,也就麵前這支一千人左右的部隊,因而他們才故意派此軍出城,一對一挑戰,既殺傷我方有生力量,又打擊我方士氣。而我方人數遠是他們五十倍,所以我們沒有什麽可怕的,哪怕就這樣和他們擺陣比下去,用車輪戰法,累也把他們累死了。”

雅爾哈齊的眼睛瞪得老大:“老先生,你不會是還想再戰吧,對方約定的是五場,你打算繼續比下去?”

好勝心極強的安巴畢西棱點了點頭:“正是!他們一共才這麽幾個兵,拚掉他們一個是一個!”

雅爾哈齊心中覺得不妥,但卻找不出更好的話來反駁他,又想已經答應了玄武於陣前下的戰書,如果半途不比,那才叫真沒麵子,於是點點頭:“那好吧!剩下三仗還由老先生來指揮吧,所選隊伍任你差遣!”

安巴畢西棱點頭應命,他從雅爾哈齊的眼睛中看出來此番征調王杲鐵杆的“鐵拐馬軍”,雖然一千人全軍覆沒,但他卻並不是很傷心,當下明白他這是在借自己之手鏟除日後威脅。

於是,他又建議抽調了幾支與王杲平時關係走得較近的軍隊,雅爾哈齊一一應允。

不過,這些軍隊因為與王杲較為親近,本來就被雅爾哈齊支得較遠。這外圍一動,連鎖反應,在進行第三陣比拚的時候,五萬女真鐵騎就已經全部移到兵馬河西岸,進入首山地界之內了。

張玉屏和龔正陸眼見第一步計劃達成,當下大喜。

經過與李成梁、王崇古等人合計,還是決定將玄武留在寧遠城內以備不時之需,因為董千裏原來在皇宮當過內衛,所以派他從東門故道潛經兵馬河出去,想辦法聯係到兵部尚書譚綸,然後保持“藍鳳凰”信鴿暢通聯係。

前二陣,每次折損一百兵力左右,經過補足,第三陣再與安巴畢西棱對戰,張玉屏故意拖延時間,在確保勝利的基礎上,大大延長了全殲敵人的時間。

這一陣,足足打了一個時辰才結束。

而此時,董千裏應該已經在兵馬河之外了。

安巴畢西棱喘著粗氣,第三陣又輸了,而且又是全軍覆滅,不過這一場打的時間很長,而且已經明顯能從董大膽等人身上看出了疲態。

也是,如此輪番惡鬥地拚殺了兩個多時辰,就算是鐵人,也快打散架了。

安巴畢西棱賊心不死,繼續安排第四場對陣。

張玉屏捊了捊長須,悄悄回頭看了李成梁和龔正陸,見二人均點頭,於是揮動旗幟讓董大膽繼續應戰。

不過,這一戰,董大膽似乎真是受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影響,很快敗下陣來,直接認輸。

這一下,安巴畢西棱高興了,白發如雪的他發出了如癡如狂的大笑,看得一旁的雅爾哈齊也跟著笑起來。

第五陣,安巴畢西棱信心十足地要求再戰,果然又勝。

董大膽戰到最後,已完全是一副體力不支的情形,第五陣認輸後,向安巴畢西棱和雅爾哈齊告辭。

三比二,女真雖然總體失利,但並不是很難看,安巴畢西棱算是挽回了不少麵子,也相當於給雅爾哈齊臉上爭了光。

與董大膽等人作別,雅爾哈齊號令全體返回,雖然對陣輸了,當麵不好發獎賞,但是回到營中,他還是賞了安巴畢西棱不少金銀,算是對他盡力挽回兩陣的犒勞。

董大膽回到城中,對張玉屏為何發旗語號令讓自己故意落敗甚是不解,不過當得知董千裏已經順利潛出之後,迅速明白了張玉屏的深義,激動得當場跪倒,對其連拜連呼:“先生真活神仙也!”

龔正陸笑而附言:“確實是活神仙!即便是薑太公在世,也不過如此。古人說智圓行方,即是如此。智慮周到通達,行為端方不苟。正如《文子·微明》所言:凡人之道,心欲小,誌欲大;智欲圓,行欲方。智圓者,無不知也;行方者,有不為也。”

玄武這時也大笑著走過來:“軍師此言太文了,我們行武之人沒這麽文縐縐。我也讚同大膽說的,先生是活神仙!軍師有所不知,現在我們軍中都稱軍師為當世孔明,稱先生為當世水鏡呢!”

“是麽?”龔正陸和張玉屏對視一眼,“當世孔明?當世水鏡?哈哈哈!”

城內一片歡聲笑語之時,城外的董千裏已經在兵馬河外劫殺了一名女真遊騎,向著錦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董千裏縱馬跑了一天一夜,總算是來到了錦西附近。

雖然帶著幹糧,但玩了命的奔跑,讓人和馬都受不了。就在露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戰馬腳下一絆,差點兒摔倒。

他急忙“籲”了一聲,勒住韁繩,隻見一道絆馬索縱然而起,在半空中揚起一道白線,發出“啪”的一道聲音。

他暗叫一聲“好險”,止住馬頭,高叫一聲:“什麽人?竟然使用如此下三泛濫的手段?”

話音才落,旁邊一下跑出不少人來,用手裏的刀槍將他團團圍住,大聲叫道:“來者何人?快快報上名來!”

董千裏心裏暗暗舒了一口氣,聽他們的口音都是漢語,看他們的裝束也都是當兵的,這應該是自己人,於是主動挑明身份:“我是漢人,有要事求見你們將軍!”

領頭的一個人象是個軍官,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說出一句:“你是漢人?看你這樣子卻是純粹的女真蠻子,不會是學了漢語想混入我們當中吧?”

“你!”董千裏剛想痛斥他幾句,可低頭一看自己,身上還穿著一天前劫殺那個女真遊騎的袍服。也是,要不是因為這身皮,自己也不可能順利到達這裏。

於是哈哈大笑,將身上的女真袍服盡皆脫了扔到地上,用手一指領頭這人:“我要是不穿這身女真衣裳,能從寧遠城到這兒麽?速去通報!就說寧遠總兵董千裏有緊急軍情求見!”

麵前領頭這人先是一驚,既而不以為然地笑了:“就你?還總兵?拿什麽證明?拿不出證明來,鬼才相信你!”

董千裏揚起馬鞭就要打,後來一想鬧大了反而浪費時間,於是放慢了語速:“我這個總兵不用證明,是大將軍李成梁所任,你們的錦西總兵張希全,現在還沒換人吧?”

“你?”軍官瞪大了眼睛:“你怎麽這麽熟悉,你真認識我們總兵大人?”

董千裏又是一笑:“張大腦袋,這些年武藝已經生疏了不少吧。以前號稱比魯智深不差,也曾倒拔枯柳樹,這段時間能把小樹苗拔出來就不錯了吧?”

“你?你竟然辱罵我們將軍?”這個軍官本來帶人就要上來打,又一想他竟然知道張總兵的綽號,看來還真不是一般人。

“我罵他?罵他又怎麽了?”董千裏毫不在乎:“就算他人真的在這兒,我也敢衝他嚷嚷!”